第四十九章 為甚麼還要來找我
雲逸好容易在皇宮裡熬到了天快黑,陪著明戰又聊又寫的忙活了一下午,珞園的涼亭里來來往往的都是負責抄寫的師爺們,倒是甑妮,實在耍得無聊,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而明德不好直接走人,怕老爹罵,就硬著頭皮陪著雲逸,可是他對這些太細枝末節的東西確實搞不懂,後來居然就在涼亭外的樹林下睡著了。
兩人出承天門的時候,天上又掛上了星星,一隊人還是繼續朝著東一樓。
原本出門的時候,趙瑩已經告訴了雲逸,劉炳威和舒翼辛已經在東一樓等著了,現在茶社也殘缺不全了,而且沒有個人主事,大家也沒多大個興趣繼續發展。
可隊伍才剛離開承天門廣場,一個人就騎著馬沖了過來。
侍衛們立刻拔出了腰刀,喝住了對方,雲逸原本正在和趙瑩說話,這時候也好奇的扭頭看去,在侍衛們的前方,火把的紅光下,一匹馬,一個人,他穿著青衣,頭髮束在腦後,原本英俊非凡的臉上,已經鬍子拉碴了,可不同於明德的鬍子,明德的鬍子是刻意修剪的,雖然半長不長的,卻整整齊齊。
來的人,是張玉清,雲逸看著那張憔悴的臉,看著那明顯消瘦的身形,一顆心,彷彿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瞬間痛得滴血。
明德騎著馬,走在前面,這時候已經驅馬趕了回來,他也認出了張玉清來:「張玉清,這麼晚了,你跑這裡來幹甚麼?」
張玉清看著明德的眼神複雜而奇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跳下馬,跪地道:「回稟青龍大將軍,末將聽說曹芸兒小姐已經隨將軍回京了,特意過來找她問兩句話的。」
張玉清的坦然,讓明德有些意外,他好奇的問道:「你找芸兒幹甚麼?再說了,芸兒她馬上就是我妻子了,這名字,可不是你隨便叫的。」
張玉清氣得渾身顫抖,喉嚨里咕嚕咕嚕的響著,可一句話還沒說出來,雲逸已經從容而鎮靜的走了上來:「墨英是我從小的玩伴,他找我說說話,不行么?」
明德哦了一聲:「就跟甑妮一樣嗎?」
雲逸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直直的看著明德道:「我知道我已經是你的女人了,難道,我連和其他人說話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明德終於乾澀的笑了一聲道:「那好,那好,反正我也困得難受,我就先回去了。」他說著就帶著一半的侍衛們,先行去東一樓了。
張玉清起身,抬頭,憔悴的目光和雲逸對視著,嘴唇顫動,卻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
雲逸心中其實早已經恨著張玉清了,要不是他騙開了泰安的城門,爹爹和大哥何至於死在城樓上,曹家的幾十口家眷,又何至於被周樹正給殺害。
即便大宛國早已經走到了末日,堅持不了幾年,可是曹家卻沒有,曹家原本就準備好的後路,原本只需要再多堅持幾天,堅持到青龍軍撤退,就能大搖大擺的離開這個亂世,遠離這些紛爭。
可是,張玉清,親手掐斷了京城的命脈,更直接將曹家送上了末日的舞台。
「為甚麼還要來找我?」張玉清不說話,雲逸自己就先說了。
張玉清終於緩了過來,上來一把就抓住雲逸的手。
可周圍的侍衛一聲怒吼,全都圍了上來,腰刀全都指著他。
雲逸掙脫了張玉清的手,對周圍的侍衛們一聲怒吼:「都給我滾開!」
明德不在,他們自己也不敢做主,只能往後退開了一點,卻依然守著,一雙雙眼睛直直的看著張玉清。
張玉清顫抖著雙手:「我,我來看你,你還好嗎?」
雲逸笑了,可笑著,臉上卻滾下了淚水:「我還好嗎?我告訴,全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問這個問題,就你不行!明德他可以,周樹正也可以,可就是你沒這個資格!」她哭得淚水橫流,趙瑩和甑妮都上來了,一邊一個拉著她。
「可,可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當初穆厥把我們張家趕出京城,還派了刺客想要我的命,你不知道,當初我幾次死裡逃生,到後來,不得不淪落成了乞丐,一路要飯,偷東西,才勉強活到了西北!」
雲逸自己也是吃過苦,受過難的人,不難想象他吃過的苦,可是能想象又如何?雲逸根本就不在乎,她突然抬手抹掉了眼淚:「這麼說來,明軍偷襲京城的計劃,甚至給他們帶路的人,就是你了?」
張玉清毫不避諱的就吼道:「當然是我,我們張家,給他穆家打天下,守天下,家裡戰死的男人數都數不過來,可他怎麼回報我們的呢?他不但趕走了爺爺,還要刺殺我,他是不是還要毀了你?」
兩個人對視著,雲逸已經無從哭泣了,她冷冷的看著張玉清:「毀掉我的,不是穆厥,恰恰是你,是你一手造就了今天的局面,是你,親手將大宛送上了斷頭台,更是你,親手逼死了我的父兄,將我的娘親,奶奶,大嫂,侄女,她們都送上了不歸路。你居然還有臉跑來問我好不好!」
張玉清終於支撐不住了,軟綿綿的跪在了地上:「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想進京帶你走,我甚麼也不想要,我只要你,我們去一個沒人的地方,過簡簡單單的生活。」
雲逸呵呵的笑著,笑的極苦澀:「算了,一切都是孽啊,一切也都是註定了的,若是當初爹爹不把你安排做兵甲記事,你也不可能這麼詳細的知道我大宛國的兵力部署,就更不可能帶著青龍軍從北邊過來了,爹爹的死,算起來也是他自己親手安排的!」
張玉清跪在地上,也失聲痛哭了起來:「可是,這一切都是穆厥給逼的,要不是他對你居心叵測,我們早就該成親了。」
「不用說了,穆厥的心智,你想破頭都不會理解的,不過他的失敗,也是自己親手造就的,本來,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的,是他自己一路推波助瀾的讓所有人都走上了絕路。」
她說著轉身了,留給了張玉清一個冷漠的背影:「你走吧,從你攻下正南門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已經是仇人了,對了,記得把麗珠送到東一樓,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不,不是這樣的!」張玉清從地上爬了起來,飛快的沖了上來,可雲逸轉身了,雖然沒有命令,侍衛們也知道該怎麼做,他們迅速的沖了上來,一把把腰刀將張玉清給逼退了,他沒辦法,只能站在原地對雲逸已經走到轎子邊的背影喊道:「芸兒,可我對你是真心的!絕對真心的!」
雲逸躲在轎子里,傷心而放肆的哭著,也不顧身邊就擠著趙瑩和甑妮兩個人。
轎子雖然還算寬敞,可三個人擠著終究還是稍微擠了點,轎夫們也不怎麼抬得動,於是就在原地讓雲逸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個夠,他們才繼續出發。
趙瑩和甑妮下轎,雲逸終究還是忍不住悄悄的挑起了窗帘,露出了一條小縫,看向了張玉清。
他還在那裡,孤單而迷茫,滿是淚水的臉上,除了絕望外,居然還有一條傷疤,雲逸剛才心裡亂糟糟的,居然都沒有注意到,那應該是一條刀傷,從左邊的眼角,斜斜的延伸到嘴角邊。
不難想象當時那一刀,讓他多麼的貼近死神,可是他居然掙扎著過來了,可是這又有甚麼用呢?
當他投靠了明匪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真正的註定了他的悲哀。
她放下了帘子,身體隨著轎子起起伏伏的,心裡也逐漸的好受了一點,至少,沒有太過痛苦了。
當雲逸回到東一樓的時候,明德已經上樓去了,樓下,劉炳威,舒翼辛還在等著。
雲逸的心情不好,實在不想多聊甚麼了,可是兩個人已經等了好久了,她也不好怠慢了他們,就只能打起精神來,招呼他們。
劉炳威和舒翼辛都顯得很憔悴,看見雲逸,也同樣沒有多少精神。
劉炳威道:「斟茶大人,好些時日不見了,沒想到,大家都出了這麼多事情!」
雲逸捏著斟滿水的茶杯,揮手讓趙瑩也坐下:「怎麼只有你們兩個人?其他人呢?」
劉炳威和舒翼辛相互看了看,老頭子無奈一嘆,還是劉炳威說道:「汪成離京找他父親去了,閔文若現在垮了,整天只知道喝酒,還有青鋒。」劉炳威猶豫著不說話了。
「青鋒出事了?」雲逸的眉頭皺了起來。
劉炳威點了點頭:「青鋒太過激進,又死板得很,十多天前,在遊說的路上,被明軍給抓住了,一直關在督查衙門的大牢里。」
雲逸一聲驚呼:「甚麼?那姐姐知道嗎?」
「我們還沒敢告訴公羊夫人,她現在有身孕,我們擔心出甚麼岔子。」
雲逸起身來回的走了兩步:「還好,不知道就好。」她看向趙瑩道:「趙瑩,設法將青鋒救出來,不管是硬的還是軟的,反正,我要他儘快被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