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生命

[美]威爾遜

你是否曾想過，一千年後的人們會怎樣看我們呢？（一千年相當於我們現在追溯到查理大帝的年代

。）我想，通常會有下面一些詞語來形容我們：他們永不停息地進行著全球化的科技革命；擁有相當於人腦智能的計算機；機器人輔助組織激增；可以進行分子水平的細胞重建；已開始拓殖宇宙空間；人口增長逐漸得到了控制；全球的民主化；世界貿易加速發展；人們比任何時候都生活得更充實、更健康並享受著更長的壽命和宗教自由。

在對21世紀的美麗憧憬中，我們是否忽略了人類在歷史上應起的某些作用呢？我們是否忽略了，並且可能是永遠失去了一些東西呢？在公元3000年，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將是：人類佔有了世界上所剩下的生命中的絕大部分。

一些技術愛好者存在著不同的意見。從長遠的眼光來看，這對人類究竟意味著什麼呢？我們已經生存了這麼長的時間，並且還將這樣繼續生存下去。至於留下的生命，它們還將繼續存在。我們能夠將瀕危物種的受精卵和克隆組織保存在液氮里，將來用它們重新構建已破壞的生態系統。甚至這些可能根本沒有必要。在未來，利用遺傳工程技術可以創造出全新的物種和生態系統，它們將比舊的類型更適合於人類的需要。人類也許會沿著這條道路選擇對自己進行重新設計，以使我們更好地生活在這個自己創造出來的新生命秩序中。

這就是技術狂們把技術應用在自然世界的最終結果。就我看來，如果再繼續下去，最後的結果將是一場危險的賭博，在賭桌上擲出一顆骰子將決定生命的未來。恢復或是重新合成我們所需要的幾千種物種——如果再加上我們尚未發現的大量微生物，可能會達到幾百萬種——再將它們裝配成一個具有一定功能的生態系統，這遠遠超過了任何已經存在的科學理論的想象。每一個物種都適應自己棲息的特殊生理環境和化學環境，它們通過進化來適應周圍其他的一些物種，而這種進化方式生物學家才剛剛理解。在裸地或是空無一物的水中合成生態系統並不比救活深凍的人類屍體的可行性高。而且重新設計一組適應已經破壞的生物圈的人類基因型只是科幻小說中的題材，我們只能將它留在那個虛幻的世界里。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要求我們放棄這場賭博，不要讓我們的自然界就這樣消失。為了論證需要，我們假設新的物種可能通過基因工程創造，並且如果將它們集中在一起可以構建成一個穩定的生態系統。即使某一天人類有了這種高超的能力，我們是否應該為了短期的利益而繼續讓原始的物種和生態系統慢慢消失呢？真的嗎？抹去地球生命的歷史？然後也將圖書館和美術館燒掉，將樂器變作一堆木材，把樂譜搗成紙漿，忘記莎士比亞、貝多芬、歌德和甲殼蟲樂隊。這麼做都是因為所有這一切——至少是相當好的替代物——都可以重新創造出來這樣一條理由。

就像所有偉大的決定一樣，這個決定是有關道德規範層次的。科學技術讓我們可以做什麼，而道德規範決定我們應不應該做。源於倫理學的道德規範，它是一種價值觀支撐的行為標準：而價值觀依賴於一個人的目標。無論是個人的還是全球的，無論是由良知驅動的目標還是被刻錄在神聖**的文本上的目標，都表達了我們對自己和對世界的想法。簡而言之，倫理的形成是不連續的前進，從自我形象到目標，從目標到價值觀，從價值管道倫理，再從倫理到道德推理。

一種自然保護的倫理觀就是要把除人類以外的世界盡量完整留給子孫後代。了解這個世界是為了獲得這個世界的所有權；充分地了解這個世界是為了熱愛她並願意為她負責。

美洲鷹、蘇門答臘犀牛、背部平坦只有三顆鋸齒的蝸牛、光亮的馬先蒿屬植物，以及其他那些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的上千萬種，甚至更多的物種中的每一個成員都是大自然的傑作。創造這些生靈的大自然藝術家是自然選擇：在漫長的進程中，遵照基因突變和遺傳重組的規律來進行。當對每一個物種進行仔細審視的時候，我們可以發現它們都是對人類知識和藝術欣賞的一種無止境的恩惠，它們都是活生生的圖書館。組成真核生物，如道格拉斯冷杉或是人類的基因數量有幾萬個。組成它們的鹼基對，即編碼生命蛋白的遺傳密碼，在這幾億到幾十億的生物中完全不同。舉個典型的例子，如果將小白鼠細胞中的DNA首尾連接，將其放大到一根包裝線的寬度，其長度將會超過900千米，其中每米就有4000個鹼基對。如果以純信息的位數測量，細胞的基因組相當於大英百科全書從最初1768年以來的所有版本。

從你腳下消失的生物，如一隻小蟲或是一株野草，都是一件大自然的傑作。它們都有一個名字，有一百萬年的歷史，在地球上擁有自己的一個位置。在生態系統中，它的基因組適應它們所處的特殊生態位。我們周圍的生命形式太古老、太複雜，具有巨大的潛在價值，我們絕對不應該粗心地忽略它們，這就是我們對它們的生物學特徵研究后得出的倫理觀。

生物學家提出了另一個在倫理學上很有價值的觀點：所有生物的基因擁有統一性。所有的生物都是由遙遠的同一個祖先遺傳而來的。遺傳密碼的解讀表明，所有生物物種的共同祖先與現在的細菌、古細菌以及分類學和分子組成最簡單的單細胞微生物相似。正是這個於35億年前在地球上產生的構造簡單的祖先，使今天所有物種在一定程度上都分享著相同的基本分子特性。它們的組織被分成一個個細胞，周圍包裹著一層細胞膜以調節外環境和細胞內部的物質交換。它們產生能量的分子機制都是相似的。基因信息被存儲在DNA中，轉錄為RNA，再被翻譯為蛋白質。最終，大量的相似蛋白簇——酶——加速了生命進化的過程。

另外一個有價值的觀點是統一管理（stewardship）的思想，它源於人類社會行為中的組織方式，也同樣存在於每一種基因之間的聯繫之中。所有生物都由一個相同的祖先進化而來，因此可以說在人類誕生的時候，考慮問題時就必須把生物圈作為一個整體。如果人類以外的其他生物是身體的話，我們人類就是大腦。從倫理學的角度來看，我們在自然界中的任務就是考慮所有的生物並保護這個生機盎然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