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公子,歹毒丫頭(二)
延羲被阿璃扣住手腕,根本使不出內力,只好斜身閃避襲來的羽箭。
阿璃卻先他一步,手中白刃閃動,將飛箭盡數斬落,喝道:「住手!不要放箭!」
阿璃的意思是要留下風延羲的性命,方可找出解藥的下落。
侍衛中有人認出阿璃是世子的侍婢,可眼下她卻拉著風延羲的手,又揮刀劈落射出的箭,怎麼看都更像是在幫著二公子,於是並不理會她的喊聲,嗖嗖數聲,又是十幾枝羽箭離弦。
阿璃腦中念頭轉得極快,知道若不是延均世子親自開口解釋,自己恐怕很難讓侍衛們信服,為今之計,只有先想辦法拿到解藥,再謀圖下一步。
她左手依舊扣住延羲的手腕,右手揮舞著龍少白所鑄的匕首,羽箭觸刀即斷,啪啪落了一地。
阿璃抓住一個空檔,拉著延羲,飛身後躍出了涼亭,「跟我走!」
涼亭后是一堵院牆,若是阿璃一個人,輕易便能縱身翻過,可要帶著風延羲一起逃,卻不太容易。
風延羲看出阿璃的猶豫,迅速說道:「你放我出庄,我送解藥來!」
阿璃躊躇一刻,鬆開延羲的手腕,飛身上了牆頭,「跟我來!」
侍衛們見狀,更是斷定了阿璃和二公子是一夥的,接踵地圍追上去。
出了花園,延羲好幾次想甩掉阿璃,另尋路徑而行,但身後的弓弩手們緊追不捨,如同追捕獵物一般,散成環形,以弩箭圍堵,竭力想將他追趕至預先設下了機關的竹林中。
延羲凝神運氣,紅衣飄揚、袍袖飛舞間,弩箭尚未近身便被內力拂落。恰行至後園池畔,一排柳樹枝葉黃綠相間、裊裊垂落,延羲驀地憑空擊出一掌,數十片半枯的柳葉應聲而落,再揚手一揮,半空中的枯葉猶如灌入了神力般,直直刺向追趕的侍衛們。
他出手時姿態飄逸、丰神脫俗,神情中卻有一種帶著輕蔑意味的桀驁。
阿璃見狀不由得隱隱擔憂,自己的功力和延羲相差甚遠,加上他如今有了戒備,自己要再下手偷襲只怕不易。
她腦筋飛轉,暗生一計,一面揮刀格開羽箭,一面對風延羲說:「這莊子里有伏羲六十四卦機關,你跟我走,我送你出庄!」
六十四卦的精要向來只傳給家族中的嫡長子,延羲雖然也是伏羲風氏的子弟,卻從未學過相關的陣法機關極其破解方法。他自知大哥精通此學,在莊園中布下機關並不意外,也明白單憑硬闖是決計逃不出去,眼下只能依靠這個婢女帶自己出庄。
阿璃領著延羲一路疾奔,來到了一處矮牆外。追在後面的侍衛們見二公子就要中計闖入了機關,頗有些如釋重負,追趕的步子也放得緩慢下來。
二人飛身上了牆頭,阿璃警惕地朝下一看,拉住延羲的手臂,「小心,下面有機關!」
延羲反手抓住阿璃的手,似笑非笑地說:「我若出不了庄,大哥就只能毒發身亡了。」
阿璃甩開了他的手,「我說過的話,絕不反悔!定會送你出庄!」
此時天色已暗,晚霞盡散,深藍的天空中,依稀可見一輪圓月。
阿璃從牆頭躍下,借著黃昏微弱的天光看著腳下的青石磚,扳著手指默默算了算,隨即縱身而起,連續飛落於不同方位的石磚上,最後飄降在一處月門前。
延羲緊隨其後,照著阿璃的步子,踏著青石磚前行。
阿璃立在月門前,靜立了片刻,待到風延羲跟過來時,深吸了口氣,閃身入內。
她明知月門處設有機關,卻偏偏不肯避過,而是執意硬闖。
「嗖嗖」數聲,幾枚菱形暗器由月門后的竹林之間射出,分別擊向阿璃的頭胸要害處。阿璃彎膝側身,避開了暗器。
延羲站在阿璃身後,猛然見她身子一矮,緊接著幾道銀光迎面而來,也連忙側身躲閃,卻終究遲了一步,右臂被劃出一條口子。
阿璃暗喜,快步奔入竹林。延羲咬了咬牙,只能無奈跟上。
竹林之中,但見阿璃時跑時走時停,放著林間路徑小道不走,偏偏在密密匝匝的竹子間繞來繞去,嘴裡嘰嘰咕咕地數著步子。朝內曲折行了大約十來丈的距離,驟然止步,放下手中的匕首,在一株竹子下地面上的幾個方位猛地踏了幾下,雙掌推出,拍在竹竿上。
「轟」一聲響,竹前的一塊土地突然開始下陷,形成了一條通往地下的台階。
阿璃和延羲一前一後從台階下了地道。地道中一片漆黑寂靜,只聽見兩人急行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秘道中迴響著。
二人各自暗中盤算著,都想伺機出手控制住對方,卻都不敢輕舉妄動。
阿璃知道秘道中並未設置機關,而盡頭處便是莊園之外,一旦出庄,她沒有把握能逼延羲交出解藥。而以風延羲的功力,倒是可以隨時可以出手殺了阿璃,但他並不清楚接下來是否還有機關,如果貿然行事,失了嚮導,說不定會讓自己困死於此。
阿璃放緩腳步,「延羲公子,你什麼時候給世子下的毒?如何下的毒?」
延羲並不正面回答,「我若想下毒,自會有辦法。」
阿璃一直近身侍奉延均,所用之飲食皆經過查驗,而且她和世子吃喝的一樣,沒有可能世子中毒而自己安然無恙。
「是什麼毒?」阿璃繼續問道。
延羲沒有答話。
阿璃冷笑一聲,「你若是連毒名都不知道,怎麼讓我相信你手上有解藥?若你手上沒有解藥,我又何必助你出庄?」
延羲遲疑片刻,掌中內力暗聚,心想只要不取她性命,終究有辦法逼她帶自己出去。正要出手之際,卻聽阿璃又說:「這秘道里機關重重,若我不肯帶路,你便只能困死於此。」
黑暗中,延羲的聲音中似乎帶著玩味的笑意,「你捨得讓我死嗎?」
阿璃一本正經地說:「我還要和你去取解藥,自然捨不得你死。可你現在中了毒,萬一毒發,我再不捨得也只能捨得。」
延羲聞言停下腳步,「你想騙我?」
「剛才月門處的暗器上喂有劇毒,你若不信,運功試試。」
延羲依言而行,果真覺得手臂上的傷口處有微微的麻酥感,怒道:「好個歹毒的丫頭!竟然不惜以身犯險,故意引發暗器傷我!」
阿璃見延羲中計,心下頗為得意,笑嘻嘻地說:「彼此,彼此。等我取了解藥,自會幫你解毒。」
兩人各懷心思,在黑暗中又走了一段時間,開始能隱約看見遠處的一點光亮。亮光逐漸擴展開來,等走到近處,延羲才發現秘道的出口是一處被藤蔓遮蓋的洞口。
洞外的山林,此時正沐浴在銀白色的月光之中,一陣夜風吹過,樹葉簌簌而響,加上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反倒顯得周圍一切更加靜謐。
出了洞口,阿璃眼神緊迫地看著延羲,「去哪裡取解藥?」
延羲卻抬頭看著皎若圓鏡的明月,唇角抿出一道極盡嘲諷的笑,「你除了『解藥』,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
溶溶月色下,他的面容顯得異常俊美,此時聲音又輕柔的彷彿情郎低吟的呢噥細語,要不是眼中的寒意和嘴角的輕蔑,或許,能讓任何女子卸下防備。
阿璃卻晃了晃手裡的匕首,「你承諾過,我放你出庄,你便給我解藥。」
風延羲看了眼阿璃,冷冷地說:「大哥布下竹林陣,無非是要阻止我帶走青遙,就算他要我死,卻不會不顧及青遙的性命。我臂上所中的,根本不是什麼致命劇毒,只是普通的麻藥而已。你自知打不過我,便故意引發暗器,再出言誑騙,好讓我有所顧忌。」他朝面已變色的阿璃走近了一步,「我就假裝中計,讓你以為得逞,不再提防,乖乖帶我出庄。」
話音未落,他單掌掠出,一股極大的勁力直撲阿璃面門。
阿璃聽到前一句時便已有防備,飛身後躍,避開掌風。延羲抓住這個空檔,轉身一縱,消失在密林之中,用內力傳出話來:「兩日後我再來接青遙!」
阿璃恨地直咬牙,猛跺了下腳,發足狂奔追入林中。
×××
浮雲聚散,圓月被一抹流雲遮蓋,四周驟然變得暗了下來。
延羲一口氣疾行了數里,最後在一處空地停了下來,回頭望向樹林漆黑的深處,估量著以阿璃的步速,應該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
可他沒有料到的是—
悄無聲息中,一道白影如九天落雪般從樹頂上飄然墜下。
等延羲察覺到風聲時,阿璃已以雷霆之勢撲到他的後背上,手中的匕首哧地刺入他的右背,生生划斷了肩胛筋骨。
延羲痛得幾欲暈厥,咬牙竭力鎮定下來,轉身揮出左手,使出十成十足的內力,將阿璃震得踉蹌翻滾倒地,一口鮮血「哇」地噴了出來。
他一向心思縝密,卻萬萬沒料到世子身邊的女婢就是殺手魍離。
阿璃自學武以來,相處最多的對象就是黑雕墨翎。墨翎還是只小雕時,阿璃為了教它學習飛翔,就抱著墨翎爬到樹頂,然後把它扔出去,強迫它自行拍打翅膀。等到墨翎能飛得有些像樣時,阿璃跟著它,從一棵樹竄躍到另一棵樹上,累了時,就直接躺在樹枝上睡覺,漸漸地,自己也修鍊出一套異於常人的輕功功法。
剛才延羲在地上奔逃時,阿璃早已從樹枝間掠到了他的前一步,只等月色稍暗,便伺機出手。她畢竟是江湖上成名的殺手,近身搏鬥的本事雖不濟,但偷襲的功夫卻是一流的。
阿璃在地上打了個滾,站起身來,喘著氣說:「你的右臂廢了,再打下去只有輸的份兒,帶我去取解藥!」她暗自慶幸自己一直貼身穿著剛玉甲,否則剛才肯定會斃命於延羲的那一掌下。
延羲臉色慘白,神情卻十分鎮定,迅速封住幾處大穴,稍稍止住了後背上汩汩而流的鮮血,冷笑道:「你把青遙帶出來,我就給你解藥。」
阿璃「呸」了聲,說:「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鬼話?也罷,我帶你回府,交給世子處理。」語畢,衝上前欲扣住延羲的脈門。
延羲的大穴因為止血而被封,施展不出內力,只能閃身躲避,朝前疾奔而去,阿璃緊追不捨,二人一前一後,一路穿林越嶺。原本輕功極高的兩個人,眼下因為都受了傷,跑得歪歪斜斜、腳步踉蹌。
又一陣清風,拂去蔽月浮雲,皎潔的月光再次撫上天地萬物。
跑在前面的延羲驟然驚覺,兩人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一處萬丈懸崖之巔,慌忙停下了腳步。
追在後面的阿璃,一副心思只在擒人,反倒沒留意到危險,見延羲腳步一緩,趕緊一個縱撲上前,五指抓向他的後頸。
若是平日,延羲完全可以擋下阿璃,但此刻他內力被封,又身負重傷,在阿璃矯如野獸的一撲之下,身子猛地趔趄,落下山崖。
阿璃大驚之下,卻也來不及收力平衡,撲了個空,如斷線紙鳶般騰空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