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爭高下
月光下,曾修遠正長身立於庭院中,高大的身材,膚色偏黑,尚還有些稚嫩的臉龐上,一派凜然,眉宇間有著逼人的英氣。長眉微蹙,神色專註地看著對面街道屋頂上的四人。
白衣長立,黑衣斜坐,青衣抱胸,紅衣握拳。屋頂不遠處還滾落著幾個橫七豎八的酒罈。若不是他們之間一觸即發的殺機,曾修遠一定會以為這是幾個好友對月飲酒作樂。
最近一個月,大乾皇城廊月城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尉成問健,中尉李謁助,郞中令高奉詢,少府謝容煥,四位當朝高官連續慘遭刺殺。皆喪命於深夜,被人割掉頭顱,次日懸於廊月城繁華街道牌坊上。其街上更是紛紛揚揚灑著寫滿了這四位朝廷高官罪行的紙張,貪贓枉法,濫殺無辜,圈地擾民,擅動國本,歷歷罪行,罄竹難書!
一時間民心激憤,朝野振蕩,政局不穩,官員人人自危,皆閉門不出,日夜禮佛。
其中以丞相元明嵐最為不安,成李高謝四人,與其私交頗深,朝堂上同氣連枝排除異黨,朝堂下同流合污沆瀣一氣。門客稱其為「五大夫」,如今,五已去四,他如何不急不憂。
但他畢竟是五大夫之首,其心計見識絕不是那四人可比,否則也不能縱橫宦海二十餘年不倒!他籵定這是江湖俠人士打抱不平,行俠仗義。便連夜修書兩封,挑來上好的千里良駒,令其長子元仕音,次子元仕侓日夜兼程,送至嘯風山莊曾家及江南世家蕭家,望得其襄助。
「醉歌姑娘考慮得如何?若是答應,蕭某定感激不定。」蕭術謹正色道。
江南蕭家的感激比萬兩黃金更值錢,也更難得到。若能得到,便意味著成為了掌有江南十之七八財富,控制江南三派七門九府,握有天下三分之一武林絕學,更不論其靈丹妙藥無數,暗門樁子千萬,天下消息最為靈通的蕭家的朋友,除卻江湖上極個別的老怪,幾乎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閃著金光的通天大道。
「術謹想請醉歌姑娘幫個忙,換個地方喝酒。」那蕭術謹慢條斯里說著。
「哦?」醉歌輕應。
「因為術謹想與姑娘交個朋友。」蕭術謹笑著說。
醉歌搖了搖空了酒罈,似有些遺憾怎麼喝得這麼快,滿不在乎地答到:「不答應。」
輕飄飄的三個字不僅讓蕭術謹皺了眉,連曾修遠都有些詫異,不答應,便意味著與蕭家為敵。若惹惱了蕭家,發出追殺令,以蕭家的財富,足以讓全武林的人都為之瘋狂!不答應,必死無疑。
「好膽識!」曾修遠輕聲贊道。那姑娘看上去年紀不大,竟有這般氣魄膽量,真讓人欽佩!
素問神色淡然,這答案早就在意料之中,以小姐的脾氣能答應了才怪。唯有宛若卿有些鄙夷地看著醉歌,她對這個差點毀了她臉的女人,著實沒有什麼好感。
「那在下只好得罪了。」話音剛落,並掌如刀,直衝其頸部而去,身後紅雲閃過,正是宛若卿,手持一柄三尺短劍,縱身而來,攻其腰部。來勢迅猛,卻被一管玉蕭生生挑開,素問右手執蕭橫放,宛若卿短劍劍尖直抵鳳蕭蕭管,左手蓄勢,若醉歌不敵,一手「扶蘇醉」便立刻散出,便是他功力再深厚,也得癱上片刻。
當然,她這一手扶蘇醉,從跟著醉歌入江湖起就準備著,兩年過去,從未有用派上過用場,能讓醉歌不敵的,極少。
「宛姑娘還是不要動手的好。」素問依舊笑著對宛若卿道。宛若卿冷笑一聲,招勢凌厲,一記魚躍龍門縱身飛起,直取素問面門,素問不攻,只以一管鳳蕭左掃右阻,腰下一彎,長腿飛踢,正中宛若卿手腕,力道剛好,不會傷了她,僅僅只是有些酸痛。
「好善良的女孩。」曾修遠看了一眼便立判高下,宛若卿功法雖好,招勢也有凌厲,但處處皆為白衣女子所化解,且那白衣女子功夫高出宛若卿許多,卻無一招殺招,甚至都無半點傷人之意,一意防守化解。
越是這樣的功夫,越需要高超的武藝,越需要純良的善心。曾修遠不由得對素問生出幾分好感,倒是宛若卿不依不饒,平白失了氣度。
相較起素問的溫和,醉歌就狠厲得多。右手食指的那枚雕花戒指,七片花瓣里皆延伸出細絲,那絲以何物造就醉歌也不得而知,只知道此戒名為「繞指柔」,其絲細如毛髮卻柔韌非常,刀劍難斷。
只見蕭術謹腳踩「神行無蹤」,步履穩健,點足踏在屋樑上,右手五指緊握成掌,手心中攥著五根細絲,之前過了不下百招,竟未分出上下,且醉歌招招奪命,細絲索命,全無防禦,一心只要殺了他。
眼色閃過猶豫,最終仍運足內力用力一拽,欲將醉歌帶過來,醉歌受力,身若游龍,黑色紗衣紛飛,朝蕭術謹奔來,蕭術謹已經能聞到她身上清香的扶蘇酒的味道了。
眉峰一楊,左手成掌,一擊成功,醉歌身受一掌,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卻未改神色,仿似在她意料之中,蕭術謹心感不妙,正欲飛身退去,醉歌右手一顫,被她收回的另外兩根細絲在暗夜無聲飛出,蓄足了內力直奔蕭術謹心口而去,兩人身形靠近,避無可避,中則必死。
「好狠!」曾修遠不由得握緊了手上的刀,這女子不但對蕭術謹狠,對自己更狠!受十足功力的一掌,只換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且從頭到晚,出手無一手防招,招招都是殺招,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電光石火之間,蕭術謹神色一狠,鬆開右手,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手,兩手交疊,擋於胸前,細絲穿過手掌,兩股內力相撞,蕭術謹的雙手立時血肉模糊,細絲穿過交疊的雙手,刺破衣裳,只刺破了一點胸口的肌膚,流下兩滴殷紅的血滴,浸濕了藍衫,透出幽暗的褐色,像是在胸口開出一朵血花來,再不進分毫。
蕭術謹急身飛退,兩根細絲再次他從手掌中抽出,醉歌心知已經力竭,右手微一輕握,七根細絲急速回到「繞指柔」中。
交手下來,兩人皆負傷不小。素問心中擔憂,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醉歌受傷了。能傷醉歌的這人,到底是比她強,還是與她相差無幾?無論哪一種,對醉歌而言都不是好事。
蕭術謹醉歌兩人分立於屋頂兩頭,突然夜風也停了,一切靜得詭異。醉歌臉色更加蒼白,嘴唇已經了沒有絲毫血,神色戒備。蕭術謹雙手有些無法控制的微顫,眼角居然有些笑意。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醉歌,看著這個近五年來,第一個傷到他的人。還是一個愛喝酒的,女人。
「曾公子,這便是元世伯要找的那人,你不是要為元世伯分憂么?」宛若卿輕曼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格外刺耳,空氣似乎都因為這句話變得稀薄起來。
所有的人都知道曾修遠在那裡,那是一個變數,如今真讓宛若卿拉進她的陣營。
素問起身飛到醉歌身邊,擔憂地看著她:「小姐,你怎麼樣?」
醉歌不語,沖她搖搖頭,示意無恙,可越發紊亂的氣息卻騙不過素問。現在「扶蘇醉」不能用了,剛才那一掌勾動了醉歌體內被壓制的寒毒,體內經脈遭寒氣所侵,任何毒藥,都會引起惡化,即便最普通的迷藥。再過一個時辰,不用曾修遠出手,醉歌便會自己昏迷過去。
蕭術謹眼角的笑意突然掩去,幾不可見地微皺了下眉。他何嘗看不出醉歌神色不對,已經強弩之末,僅對上自己一個,最多兩敗俱傷,若再加上一個武技不弱於他的曾修遠,必無生路。
「醉歌姑娘,只要你答應我剛才的條件,不殺元明嵐,與我合作,我可保你無恙,你可要考慮一下?」這樣的人,若以收為己用,將是莫大的助力,何愁大事不成?
可醉歌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淡看著騰身飛來的曾修遠。未見絲毫緊張,好像如今身陷絕境的人不是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