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沈晚去找沈父,謝晗隔著窗,朝門口那中年男子望去。
見沈晚急匆匆去找沈父,他臉上的焦急頓時一掃而空,在原地來回走了幾趟,心虛地搓搓手,又從胸口的衣襟里摸出一塊碎銀,放在嘴邊哈口氣,再放回去。
等沈晚帶著沈父回來,他臉上又恢復先前的老實和焦急,領著沈晚沈父往外走。
謝晗搭在窗上的修長手指倏然收緊,他關上窗,走到門前。
祁主開口阻止:[你不會真打算多管閑事去提醒她?謝晗,你要認清你現在的處境。]
「處境?」謝晗輕笑,嘲諷地勾起唇角,「什麼處境?你是指我按你所述去青鸞山偷神鳥,結果身受重傷九死一生才逃出來的處境嗎?」
祁主窒息,好一會兒才說:[我也沒想過,不過百年,鏡月泉泉水的氣息就瞞不過他們。我承認是我失誤,但你最終不還是逃出來?]
謝晗不置可否:「是啊,我真該多謝,你藏於我體內二十載,終於肯告訴我幽幻魔珠該如何使用。」
[我說不過你,反正如今已有自己的想法,但你考慮清楚,你現在雖隱藏得頗深,但若還是被人認出怎麼辦?]
祁主說完這話,沒有再說什麼。
謝晗抬頭遠眺院上方飛過的雀鳥,其時碧空如洗,枝椏橫斜。半晌,他開口:「你說的對,若是我邁出這門,集市人來人往,還是有幾率被路過的修士認出我是玄天宗宣陽峰的二弟子謝晗。」
祁主聞言,稍稍放下心來。
謝晗諷刺一笑,問:「那祁主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待在這間屋子,也可能天降隕石,將你我砸死。」
[這……]
祁主啞口無言。
的確,以修士來凡人集市的頻率,謝晗在恢複本體被人認出的幾率,跟天降隕石被砸死無異。
謝晗眸光淡漠,半晌,捻了捻指尖目光沉沉道:「她說的對,我的人生,該由我自己主宰。」
對也好,錯也罷,至少要按自己的本心活一回。
這二十年來,他先聽師尊母親的意見,后聽從祁主的建議,碌碌浮生,早已疲憊。
[我看你是著了她的魔。]
祁主開始後悔提出此次計劃,不是因為謝晗在青鸞山的九死一生,而是因為他在認識沈晚的一日里,思想發生巨大變化。
「就算這樣又如何?」思及沈晚說她要用他血做本命香時的懵懂,謝晗低笑,「調香師和她的本命香,本就會互相吸引。」
他們之間,是命定的緣分。
[你冷靜點。你可別忘了,她聽聞會跟你之間產生羈絆后瞬間放棄當一名調香師。]祁主開始暴躁,[她有她父親相護,就算那人想害她家也不會真出什麼差錯。但你不同,如果你身份暴露,正魔道兩道的修士都會對你虎視眈眈,難道你真的不顧性命跟她玩情情愛愛的遊戲?依我所見,你還是趁她家無人趕緊離開,省得她回來又後悔。]
謝晗神色淡淡而篤定:「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決定。」
而沈晚那邊,她問:「吳大叔,到底發生了什麼?」
吳大叔一臉焦急,惴惴不安道:「還不是你娘,她跟城西的劉婆婆起了爭執,爭吵間她竟然把劉婆婆推倒了。劉婆婆年老體弱,被你娘這一推,直接摔倒在地昏迷過去。我路過時,劉家人正在跟你娘討要說法,我見勢不妙,就趕緊來你家通知你。」
城西的劉婆婆?
沈晚搜了搜原主的回憶,發現原主對這位劉婆婆印象深刻,因為劉婆婆自從兒子去世后,就一直信奉鬼神,經常拉著路過的行人宣傳她的理論,原主也被拉過幾次。
該不會這次她拉到沈母身上,然後發生意外?
沈晚沉住氣,沒有再問,而是催吳大叔趕緊帶路。
等他們趕到時,事發地點早已聚集起人群,劉婆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沈母站在一旁,一臉慌亂,劉婆婆的兒媳劉大娘正揮舞粗壯的手指,對沈母指指點點。
沈晚擠開人群,隔開劉大娘和沈母面前。
她家老人受傷,她激動沈晚也能理解,沈晚放和語氣,對劉大娘說:「劉大娘,我知你現在很著急,但是現在最要緊的事是我們兩家先齊心協力將你婆婆送進醫館,不是嗎?」
「送醫館?氣都沒了用得著送醫館嗎?」劉大娘尖聲尖氣地諷刺沈晚,「沈晚,今兒大夥可都看見了,你娘當眾殺了我婆婆,你怎麼著也該給我們家個補償吧,我也不要多,一百兩黃金一條人命。你要是不給,我就報到城主府,讓你娘以命抵命!」
城主府?沈晚皺眉,她還沒來得及回劉大娘,圍觀的路人就議論開。
「一百兩黃金?沈家有那麼多錢嗎?」
「怎麼沒有?沈家不是一直經營者一家香料鋪,這麼多年也沒見他家缺錢過。而且沈晚不是要嫁進城主府?沈家都快成城主府的親家了,還缺這點錢?」
「此言差矣,誰不知道沈晚只不過嫁進去做個妾室,城主府願不願為她出這麼多黃金還難說。不過我說劉大娘吃相也太難看了吧,雖然誰都知道她跟她婆婆不和,但也也不能明擺著拿她婆婆的命換錢啊!」
「要怪就怪沈家大娘子自己手賤唄,誰讓她推劉婆婆,她不推,劉婆婆會腦殼摔在地上,劉大娘會賴上她家?」
……
沈晚面色沉重,對劉大娘道:「大娘,現在不是錢不錢的事。人命關天,我想先將劉婆婆送到醫館,看有沒有救治的機會。」
沈晚上前想去察看劉婆婆情況,卻被劉大娘攔住。
穿著黃色布衣的婦人嘲諷地說:「救治?我看你是想賴賬吧?誰知道你是真想送我婆婆去醫館,還是想藉機逃跑?人都死了用得著送醫館嗎?我婆婆咽氣的時候,大夥可是親眼所見。」
此言一出,周圍一片附和聲。
「是啊,劉婆婆咽氣的時候,我們可是親眼所見。」
「張大叔還膽大去探過劉婆婆的鼻息,確定人沒了,氣兒都斷了。」
「我說沈家小娘子,你家還是賠錢吧。你都要嫁進城主府,也不至於一百兩黃金都掏不出,何苦為了錢讓你娘償命?」
「晚兒、晚兒……」沈母哭出聲,拽著沈晚的手顫顫發抖。別人不知道她可知道得清清楚楚,沈晚跟城主府的婚事已退,他們家是絕對拿不出一百兩黃金的。
沈母啜泣道:「晚兒,這事的確是娘的錯,是娘推了劉婆婆。咱家還是別私了,他們想報去城主府就讓他們報去,若是城主府讓娘賠命,娘就去賠命。家裡攢的那些錢,是留給你當嫁妝的,千萬不能動啊。」
沈晚安撫地拍拍沈母的手,垂眸看著地上的劉婆婆。
但如果真能用錢解決,現在這群人也不會把她叫來。
只可惜他們自己說漏嘴都不知道。
她幼時出生底層,不知見過多少願意奉出自己愛心的人,但見過更多的,便是仗著人心善良行坑蒙拐騙之事的人。這些人用這拙劣的表演和騙術就想騙她,也未免太異想天開。
沈晚低頭諷刺地笑了笑,隨後抬起頭,問劉大娘:「所以說,劉大娘你現在就是要錢對不對?」
她氣勢陡變,連劉大娘都察覺到不對,遲疑片刻,才緩緩地點點頭。
「你知道我即將嫁入城主府,所以絲毫不擔心我家拿不出一百兩黃金?」
「是……城主府知道你家有難,總不可能不幫著自己家親家。」
「如果我家不給這錢,你就要報到城主府,讓我娘以命償命?」
「是……」劉大娘越說聲音越低。
「這也太好笑了吧。」沈晚微笑問道,「你知道我要嫁到城主府,所以不差這一百兩黃金。但你就想不到,我都要嫁到城主府,還怕你這報去城主府的威脅?你就不怕你報到城主府,城主府徇私舞弊,反而對我更有利?」
豆大的汗從劉大娘額頭流下來,她結結巴巴道:「我相信裴城主,他是個好城主,一定會公平公正地處理此事……」
沈晚眉梢揚起,笑意盈盈地說道:「劉大娘你別心虛,繼續說啊,雖然裴城主縱容小舅子當街縱馬以踩踏行人,縱容小姨子提刀橫劈自己婆婆,縱容自己弟弟遇到沙匪臨陣逃脫致使城中商隊死傷慘重,但他是個好城主,你將這件事報到城主府,他一定會看在我將要嫁進城主府的份上,秉公處理此事。」
劉大娘被問得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沈父站在人群之外,摸了摸胡茬。
他沒有隨沈晚第一時間擠進人群,以至於現在圍觀人群還沒發現他的到來。
吳大叔發現不對,想偷偷溜走,卻被沈父阻止。
「哎,吳兄,你說你,走什麼?」
吳大叔手臂一揮,悶不做聲就打算離開報信,卻在沈父懶懶的一個抬眼后,身軀禁錮在原地,除了眼睛,什麼也動不了。
再看看周圍,也不是沒有知情者想離開,卻跟他一樣,還沒來得及動身,整個人就跟被封印住一樣。
沈晚揮開劉大娘:「讓開,我倒要看看,劉婆婆她到底怎麼了,以至於你們都一個個都不願我送她去醫館。」
沈晚蹲下,手指探到劉婆婆鼻息下,卻發現劉婆婆真的呼吸全無。
再摸摸劉婆婆手腕,連脈搏也一動不動。
沈晚皺眉,難道她的猜測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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