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大姐
第二天,我帶唐菲到街上玩,走著走著竟就出了城。此地距黃山尚遠,但景色已是極美,玩的高興一時誤了歸程。眼見紅日西墜,唐菲仍餘興未盡賴著不肯走,催了幾次,這才懶洋洋動身,眼見得已到掌燈時分,離城還有七八里遠。她忽然叫起餓來,拍著肚皮讓我找吃的。我望了望青山綠水,忽然有了主意,就帶著她下到一處山谷里,在山溪里捉了幾條魚,尋得一些乾柴,在溪邊的沙石灘上升火烤起魚來。
她撇著嘴說:「又要我吃那些腥哄哄的東西呀。」我在她鼻子上狠狠颳了一下,說:「誰要你貪玩。」她抓著我的手腕,作勢在我手腕上啃了兩口,說:「啊嗚啊嗚,好吃,飽啦。」她像真吃飽了一樣,像一隻小鹿,東奔西跑,鬧個不停。玩的累了,便脫去鞋襪把腳浸泡在溪水中。
我說:「八月天水涼,小心凍著。」她不以為意:「冷熱正好,你也來呀。」我一想也是,在天山山,十月寒秋她還在天目湖中游泳。天目湖深千丈,水是高山雪水溶解而來,三伏天走在岸邊也感寒氣襲人,這裡的水如何能凍壞她?
魚香四溢時,我呼喚道:「饞貓為何不來吃魚?」叫了幾聲不見回答,一轉身,嚇得魂飛魄散:她竟仰面躺在溪流中,一動不動。
我慌忙抱起她,連聲呼喚:「菲兒,菲兒,你怎麼啦。」一試鼻息全無,忙低下頭,嘴對嘴來吹氣,嘴剛貼上。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一張臉變的紅潤潤、嬌俏俏。我情知上當,就作勢要丟下她,她伸出雙臂環住我的脖頸,把紅彤彤的嘴唇伸上來說:「你親親我。」
我喝道:「再鬧,滾回天山去。像什麼樣子。」我說著就真的鬆開了手,這個時候我若心軟,真不知道她要鬧出什麼亂子來。她頓時把眉毛擰起來,說:「你放手。」她拚命拉扯我的手,掐的我手腕生疼。
我說好了,騙不了你。江南水暖蟲子多,小心鑽進肚子里,會生病的。這話嚇了她一大跳,她趕忙縮起雙腳。我趁機把她抱上了岸。
待她發覺上當,就兩個拳頭一起打過來,嬌嗔道:「騙子,大騙子,顧楓是個大騙子。」我側過臉去,不讓她打到臉,一口氣把她抱回到火堆旁,按她坐了下來。遞給她一條烤好的魚,她雙手捧著魚,鼓著腮幫子跟我置氣。我微微一笑,蹲在她面前,和她對峙,我想去捏她的鼻子,她不讓,反瞪著我,把那條烤熟的魚當成我,發泄般地咬了一口!
然後她驚奇地發現那團腥哄哄的東西竟是十分美味,她眸子里放出異樣的光彩,小心地又嘗了一口,確認的確是美味后,便懶得再理我,埋下頭自顧自地啃她的魚去了。我笑了笑,轉身又來烤魚時,猛然發現魚少了一條,斜目一掃,離著篝火不遠處丟了副完整的魚骨頭,魚肉被人吃的乾乾淨淨。
我不禁毛髮倒豎:偷魚之人若懷歹意,我和唐菲只怕早已性命不保!
我告誡自己要沉住氣,不能慌,我一面若無其事地用木棒穿魚,一面用眼角餘光觀察左右,亂石青白,綠水潺潺,終究一無所獲。心中更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唐菲吃了兩口魚,忽喃喃說道:「我好睏……」身子一歪,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她是被人迷暈了過去,我忍無可忍,跳起來,目視四周,朗聲叫道:「朋友是何方神聖,請出來相見。」話音未落,卻聽得一陣亂笑,林中走出來四名風度翩翩的少年。我一看,不覺搖頭苦笑。來者正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四大公子:段寧南之子段世嘉,川東唐門新秀唐虎,江東殷茂源之子殷桐香,滄州威遠鏢局少東家趙啟南。
除段世嘉外,其餘三人都是我舊時密友。
段世嘉說:「西湖初會,你老兄獨佔花魁,今日重逢,你老兄又把人小姑娘拐到這荒山野嶺,嘖嘖嘖,還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呀,段某真是交友不慎啊。」不及我插嘴,唐虎又接腔道:「顧兄別聽他胡說,他昨日酒後吐真言,說自己明知顧楓是個酒色之徒,卻偏偏和他一見鍾情,恨只恨自己不是個女兒身,空負了一腔柔情呀。」眾人哄然大笑。
我含笑望著殷桐香和趙啟南,說:「二位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殷桐香笑道:「顧兄不要誤會,也請顧兄放心,唐姑娘只是中了一些迷香。大伙兒並無惡意,想邀老兄一起樂一樂,又怕小嫂子怪罪,故才出此下策。」我忍著氣道:「既是朋友相會,又何必要避著她呢?」
趙啟南把頭直搖,道:「非也,非也,今晚不是在這裡聚會,而是要請顧兄去見一位故人。」我問:「什麼故人?」趙啟南正要回答,殷桐香叫道:「趙兄別說,說出來就沒趣了。」他自己卻自作聰明地說:「小弟可以給你一些提示,此人乃是脂粉堆里的霸王,紅粉群中的翹楚。」我笑道:「你不說還好,你越說我越糊塗了,兄弟有這樣的故識嗎?」
趙啟南道:「你去了便知。」又板起臉吩咐身後四個侍女:「好好守著唐姑娘,若出了差錯,我把你們一個個都剝皮煮了。」眾女子嘻嘻而笑,鶯聲燕語地亂答道:「我們曉得了。」
趙家幾世單傳,老爺子求子心切,早早給趙啟南娶妻納妾,日夜陪伴,這些女子從小習練武藝,個個武功不弱,又兼都很會照顧人,把唐菲交給她們照顧我倒是放心。
走在半道上,我問段世嘉:「誰要見我。」
段說:「大姐。」
大姐現在的身份是天王莊的莊主夫人,天王莊的莊主是陸雲風的族兄陸雲岡,綽號「天王老子」,我曾在臨安見過他一面,個子極高,滿臉的疙瘩,身材瘦的像根竹竿。
我苦笑了一聲,說:「他不是在少林寺當和尚嗎?」
段世嘉說:「還俗了,蕭老太太逼的。」
我們沿著溪流進了一座山谷,見數條小溪匯聚成一個湖泊,四周林木茂密,湖心一島,島上一座宏大的莊園,半隱半藏在翠綠叢中。房舍建築有序,遠看如同一個大大的「王」字。我故意驚叫一聲,說:「這莫不是九鳴山莊的別院,怎地格局如此相似?」殷桐香笑道:「顧兄果然好眼力,這裡喚作天王莊,主人天王老子陸雲岡乃是陸雲風的堂兄,和九鳴山莊淵源極深。」我立即黑下臉來說:「我與他素無往來,算什麼故交?」說完就要走。
唐虎攔住我說:「你不認識他不要緊,認識這裡的女主人也一樣。」我哭笑不得:「你們真是胡鬧,主人不在,哪有半夜三更來見人家夫人的?」轉身就走,趙啟南攔腰抱住我,嬉皮笑臉地說:「來都來了,見見又何妨?朋友之交,誰讓你動她歪心思。」我黑著臉要動手,唐虎趕緊把我們分開了。一面安撫我,一面喝道:「老四,話過啦。」
這時,段世嘉已提丹田之氣叫道:「嶺南段世嘉求見!」
月色下,一條小舟蕩蕩悠悠劃了過來,船頭端坐著的一個白衣少女,見了我笑著說:「顧大俠見門不入,我家姐姐知道了豈不傷心?」殷桐香笑道:「綉齡姑娘別誤會,顧兄是被我們半道截住的,空手而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綉齡掩嘴咯咯直笑,道:「顧大俠能來喝杯茶,就是給姐姐最好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