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千輕之殤
輕兒，皇兄與你，共生死。
這句話，在空中飄蕩，飄蕩，讓她的心突然地緊緊地揪了起來。
記得也是小時候，她跑到了湖邊去玩，差一點落到水中，當時，赫連夜華拉住了自己的手臂，他一手拽住岸邊的樹枝，一手拉著自己，然而畢竟是小小的人，力氣很快便用盡了。
她當時覺得這少年太傻了，便對著他喊道，「放開我，不然我們會一起死的！」
「我知道。」年僅十二歲的少年微微笑著看著她，那樣的風輕雲淡的語氣，帶著一種超脫年齡的成熟與穩重，「千千，我與你，共生死。」
頭像是要裂開一般，疼痛的讓她忍不住伸出了手捂住了自己的頭，共生死，共生死，曾經與她共生死之人，如今，逼著她……
母后的頭顱，錦瑟的慘死，父皇的死亡，一一在她面前閃爍，他們都是看著自己，她記得母后說過，「輕兒，如論如何救你皇兄出去……」
她記得父皇說過，「輕兒，救你皇兄……」
她也記得錦瑟跪倒在她的面前，「公主，救太子……」錦瑟對皇兄的心意她一直都明白，這也是為何錦瑟一直留在宮中不離去的原因……
現在，他們都死了，她這個要救皇兄的人卻成了皇兄的拖累。
即便是司幽冥要幫助他們，可是箭雨之下難免不會誤傷了皇兄，她不能在如此做。
她突然揚起了頭，看向了赫連夜華，不知道從何處來的力量讓她站了起來，慕容瑾和赫連夜華都是愣了一愣。
兩個人不明所以的看向了她。
她卻……
伸出了手，輕輕地，放到了自己的臉頰之上。
她張了張口，喊不出話來，她知道赫連夜華必定是明白她的意思，她指了指慕容瑾，她看著赫連夜華那長大的嘴巴，看著他長大的不可思議的眼睛，輕輕地，輕輕地伸出了右手，然後，她舉起了大拇指，對著上方。
這是誇他的意思，赫連夜華自然記得，慕容千輕伸出這個手指，然後對著他說道，「你真棒！」
多少次為了看到這樣的手勢，他努力的練武，讀書。
可這一次她做出了他們之間的手勢只讓他感覺到一種恐慌湧上了心頭，讓他不自覺的上前一步，張口驚呼，「千千……」
後面的話，他卡在了嗓子里，因為他看到……
她一把掀開了自己的面紗，那樣的醜陋到了嚇人的面龐，徹底的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滿臉焦黑，看不到原本細膩的肌膚，他整個人驚愣在原地，愧疚內疚悔恨漸漸瀰漫至全身，讓他的心疼的仿若被狠狠地揪住，疼得他瞬間冷汗直流。
那一雙眼睛，卻自始至終不敢離開她。
他看到她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她轉身走向了懸崖邊。
這樣的面容，已經將眾人都是嚇到，一時之間沒有人爛她，甚至是皇兄慕容瑾，都是心痛心驚的看著她，忘記了攔住她。
「不……！」赫連夜華大喊一聲，「千千！你若是跳下去，我必不饒過你皇兄！」
她聽到了，腳步定定站住，黑色衣袍和面紗讓她愈加顯得單薄，她回過了頭，臉部肌肉再次的抽搐了幾下，讓人不知道那究竟是笑還是哭。
赫連夜華再次的愣住，慕容千輕終於在他的眸中看到痛楚，看到了那樣的揪心的痛楚，她的心卻是突然暢快了。
她是在笑。
就連著她要死了，他都不會忘記威脅自己么？
可他還不夠了解自己。
伸出了雙臂，夜風吹著衣袍飛舞，她整個人仿若是一直翩翩欲飛的蝴蝶。
然後，她毫不猶豫的一躍而下！
慕容瑾終於反應了過來，伸出了手向前一躍趴倒在了懸崖邊上，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衫。
只聽叱的一聲，她的身軀頓了頓，接著繼續的飄落了下去。
「慕容瑾，我讓你為她陪葬！」
最後傳到她耳中的，是赫連夜華這樣的一聲瘋狂的嘶吼聲。
何必呢？既然留之無用，又何必這樣的痛楚？
冷風掛著臉頰呼呼而過，刺痛了她的肌膚，卻讓她比著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顯清明。
心中殘餘的一絲恨意，在此刻膨脹開來，溢滿心底，恨，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在生命的盡頭，她終於大笑出聲。
「赫連夜華，我慕容千輕與你勢不兩立！若有來生，我定要噬其肉，飲其血，以抵我心頭之恨！……」
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沒有了迴音。
而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話語，讓赫連夜華上前的腳步一頓，驚愣的看向了那裡。
空落落的，仿若心臟，被生生挖掉了一般，血淋淋的疼痛。他不自覺的伸出了手，對著前方仿若想要握住什麼，然而抓到的卻不過只是空氣。
什麼聲音都沒有了，赫連夜華站在那裡，定定的看著懸崖邊上。
許久許久，依舊沒有任何的聲音。
慕容瑾也早就已經跌坐在那裡，望著下面的懸崖，仿若有著想要跳下去的衝動，可那與生俱來的責任讓他不能，不能……
司幽冥更是愣在那裡，其實連著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要出手想要幫助這個女子，只是此時此刻，她竟然仍舊選擇如此，他……會尊重她的選擇，畢竟她若是活在這個世界上，太累太累了……微微嘆了口氣，司幽冥腳下一個用力，身形漸漸消失。
沒有人講話，所有的人都被慕容千輕這瘋狂的舉動驚嚇到了，高空漆黑的懸崖之上，除卻風聲，再無其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慕容瑾回過了神來，轉頭看向了赫連夜華，他蹙著眉頭，只是看著他，「你不是愛她嗎？那麼為何……你要如此對她？！」
喊著這話，慕容瑾已經沖了上來，手中沒有劍，他只是拳腳並用的打在赫連夜華的身上，「你可知道，我愛她，我愛她！可我從來不敢告訴她，你既然如此愛她，為何不成全她？！」慕容謹的話語已經亂了，瘋癲的說著這些卻是還不解氣，
「皇上！」守衛上前，已經壓住了慕容瑾。
赫連夜華鼻尖流血，抬起頭看向了慕容瑾，「究竟是我，還是你們，逼死了她？」
一句話，讓慕容瑾徹底安靜了下來。
懸崖之上，再次的安靜了下來。
「她不會死的。」突然地，赫連夜華站了起來，他定定的看著那裡，只是說道，「她身份特殊，不會死的。」
說完了這句話，他猛然間轉過了身來，仿若是找到了讓自己信服的理由，他眼神慢慢地堅定了起來，他重複著這句話，「她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然後，他慢慢地向來路走了過去，腳步越來越急，越來越堅定，身姿也越來越筆直。
「她不會死的，她一定是在千宮之中等著我……」
隨著這話，赫連夜華已經急沖了出去。
「那他們……？」侍衛將領詢問的聲音傳了過來。
近臣微微思索了片刻，「撤。」
片刻間，這一片地方，便只剩下了幾人。
「主人。」慕容瑾侍衛詢問道。
「走吧。」無奈的聲音。
「是。」
……
風起風落，將這裡的喧嘩，盡數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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