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城子(四 下)
「妹妹,你也不要怪大嫂多嘴,我和你大哥也是為了你好。我和你大哥成親這麼多年,現在終於是有了慕容家的骨肉。可是,這又能如何?你二哥自從三年前受傷之後,身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弱了。前不久你大哥說要他放下山莊的事情,搬到山上的別院中去,可他說什麼也不肯,都這麼多年了他也還是一個人過。這讓你大哥和我,怎麼放心得下?」柳氏嘆了口氣,眼中竟有了隱隱淚光。
「至於你三哥,他是什麼樣子你也是知道的。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居然就壓根不想成家。整日里在外面胡混,你大哥說他也不聽。公公婆婆也早不在了,現在這家中就我一個女人,又是你們大嫂,自然也該為你們操心。你二哥和三哥,我們暫且不去說他,可若是因此而誤了你,不要你說你大哥不會原諒我,便是我自己也第一個不會原諒我自己啊。」
聽得大嫂這番語重心長的話,慕容然也知道,眼前這弱女子為了慕容家的事,實是操心不少。本來,柳氏如今這已經是第二胎,在三年前她便可以為慕容家誕下血脈。可是,就在她懷胎五月時,慕容虎在一次行動之中中了埋伏,人馬折損大半不說,他自己更是受了極其嚴重的傷。
好容易撿回來一條命,回到山莊。可是當時庄中便只剩下了柳氏一人,慕容紀城和慕容豹早在一月前便下山辦事去了,王名山也因事不在。而當時的慕容然,也因為新建了疾風營,急需做出點成績來,便也帶著人下山了。
如此一來,照顧慕容虎的事自然落在了柳氏的身上。可也就在這段日子裡,操勞過度的她終因負擔過重,導致腹中胎兒流產。知道三年後的今天,她才又重新有了孩子。
慕容然不禁歉然,低聲道:「嫂嫂,我也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有些事卻是強求不得的。這事,我看還是以後在說吧。」
柳氏看慕容然神情,自然知道她是有什麼心事,當下便安慰道:「呵呵,有你這話我也就放了心。雖然我們慕容家眼下不錯,可是我們在別人眼中也只是江湖豪強罷了,畢竟比不得那些真正的豪門大家,所以妹妹也毋須太過擔心。他們所謂的那些禮教,在我們看來也不過是一場做作罷了。只要妹子你真正喜歡,自有我和你大哥替你作主。」
「哎呀,嫂子,你都想到那裡去了。」見柳氏完全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慕容然大羞。「人家可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好嫂子,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吧。」
「呵呵,好好,我們便不說這些。」看到慕容然這樣,柳氏也是愕然,不過隨即她又有了想法。當下,便決定換個說法,再來探探妹子的口風。「對了,我聽說前段日子,你送了見衣裳給李頭領?妹妹什麼時候也學會了做女工了?」
慕容然說到底也不過一個十八歲的少女,雖然這幾年做了不少事,可那卻有大半是在三個哥哥的暗中照顧下做成的。加之她性子又極為善良可親,和她三哥一樣,是個爽朗的人。缺少真正歷練的她,那裡知道人與人交往之間的竅門。因此,這刻在她那精明的嫂子的引導下,竟是漸漸說出了往日從未說過的話。這些話,放在平日,最多也就是心中想想而已,甚至都不敢多想。
這一刻,聽大嫂問起那件衣裳,卻是觸動了女兒心事,心頭不禁一酸。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心頭不禁有氣,說道:
「大嫂不是說我只會舞蹈弄槍么?往日里便要我學學女工,怎麼現在我學了,嫂嫂反倒又來說我。」
柳氏見好端端的慕容然突然便了口氣,心下不解,試著問道:「怎麼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那李頭領嫌棄妹妹做的不好。哼,他這也真是太過分了,妹妹憐他一人孤苦,好意做了衣裳給他,他卻不領情。妹妹不要氣惱,等他回來了,我一定說他。」
「嫂子,不是那麼回事。你不要亂怪人家。」
「那是怎麼回事?」柳氏不由奇怪。
「真是太氣人了,人家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他卻想也不想就隨手送人。前日三哥去了他那裡,只是給他開了玩笑,說要我送他的那件衣衫,他可倒是大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嫂子,那可是人家暗中花了三個月時間,做壞了五六件后才做出來的。不是我誇口,吶可比我自己穿的還要好。可他……」說到這裡,慕容然突然省起,這話一出口,卻是有些不妥。落在了大嫂的耳里,不知道她會想成什麼。可是,隨即一想,反正話已經出口,要想改口也來不及了。乾脆把心一橫,將這幾日憋在心中的事情,一股腦兒全說出來,管嫂嫂怎麼去想。這麼多天來,那些話一直悶在心中,真真是難受。
「他把那沙發給了三哥,那我管不了他,那本就是他的東西。可是為什麼不給我說一聲?害得人家今天在嫂嫂這裡出醜。」說道這裡,慕容然真彷彿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的一般,雙目微紅,眼看著就要哭出來。
「哦,原來是這樣。」柳氏莫測高深的笑笑,已經完全知道了這個妹妹的心思。
從大嫂那裡出來后,慕容然並沒有回自己的住處,也沒有像往日般,一來前庄便四處找人比試切磋。而是遣散了身後跟著的丫鬟,獨自一人向一處只有她知道的幽谷走去。
今日和大嫂的一番對話,雖然羞人,可是卻在慕容然心中激起了層層漣漪一般,心情竟是久久不能平靜。大嫂所提到的事,往日她也不是沒想。只是每當稍有觸及時,處於少女的矜持,那些念頭如同天空的閃電一般,一劃而過。根本不敢多做停留。
可是,今天和柳氏那番談話,卻使得她不得不去想了。一時之間,這年余來發生的所有事情紛紛在腦中閃過。
雖然那淡淡的微笑,那雙漆黑的眸子,還有眸子中彷彿永遠也化不開的悲傷,早已清晰的印在了她的腦子裡,可這一刻,那些東西好像都活過來了一般。再沒有了往日的呆板。
他和自己一般也是一個孤兒,他也像自己一樣,有事事照顧著他哥哥。可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他那個哥哥已經死了,而且就死在他的眼前。慕容然回憶著三哥告訴他的關於李逸的事情,實在不敢相像,要是有一天,自己的三個哥哥也在自己的面前死去的話,那自己會怎麼辦。不不要說是三個哥哥都拋下了自己。只要有一個,那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自己和他一比,可真是要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