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烤魚
→底格里斯河,從第一天凌晨抵達時見到它,心裡一直沒有放下。已經來了那麼多天,到了非去認真拜訪一下不可的時候了。
夜幕已降,兩岸燈光不多,大河平靜在黑暗中。沒有洶湧,也看不到漣漪,只有輕輕閃動的波光。雜亂的岸草衛護著它,使它有可能不理會歷史,不理會身邊的喧囂。
也沒有看到船。今夜人們對大河的惟一索取,是魚。我們走進一家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的魚餐館,其實是河灘上的一個棚屋,簡單得沒有年代。
10世紀阿拉伯人繪製的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圖。
魚是剛剛捕捉的,很大,近似中國的鯉魚,當地人說,叫底格里斯魚。有一個水槽,兩個工人在熟練地剖洗。他們沒有系圍單,時不時把水淋淋的手在衣服上擦一擦,搓一搓,再干。
底格里斯河下游的巴士拉港。
棚屋中間是一個巨大的石火塘,圓形,高出地面兩尺。火塘一半的邊沿上,有一根根手指般粗的黑木棍,半圓形地撐著很多剖成半片的魚,魚皮朝外,橫向,遠遠一看彷彿還在朝一個方向游著。
在火塘中間是幾根粗壯的杏樹木,已經燃起,火勢很大,稍稍走近已覺得手臉炙熱。杏樹木沒有什麼煙,只有熱流晃動。那些橫插著的魚經熱流籠罩,看上去更像在水波中舞動。
烤了一會兒,魚的朝火面由白變黃,由黃轉褐。工人們就把它們取下來,把剛才沒有朝火的一面平放在火塘餘燼中。不一會兒,有煙冒出,魚的邊角還燃起火苗,工人快速用鐵叉平伸進去,把魚取出,擱在一個方盤上,立即向顧客的餐桌走去。
餐桌邊坐著的全是黑森森的大鬍子,少數還戴著黑圈壓住的白頭巾或花格頭巾。他們伸出粗粗的手指,直接去撕火燙的魚,往嘴裡送。
我在石火塘前出了一會兒神,便坐在餐桌前吃了一點。旁邊有位老人見我吃得太少,以為我怕燙,下不了手,便熱情地走過來用手指撈了一團一團的魚肉往我盤子里送,我一一應命吃下,但覺得再坐下去,不知要吃多少了,便站起身來向外溜達。棚外就是底格里斯河,我想,今天晚上的一切,幾千年來不會有太大變化吧?
底格里斯河千載如一,無聲流淌,而人類生態的最根本部位其實也沒有發生多大變化。狄德羅說,現代的精緻是沒有詩意的,真正的詩意在歷久不變的原始生態中,就像這河灘烤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