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借舞挑釁
看見這一景象,席間眾人不禁一陣嘩然。楚國雖說民風並不閉塞,女子也可學習騎射,但這等公然裸露肢體的行為卻還是不曾有人做過。
「哎你看看,她怎麼穿成這副樣子啊。」
「怎麼說的呢,跳舞也不至於這樣吧。」
「叫人哪兒敢看吶,番邦之人果然不知廉恥。」
「可不是嘛,也是有傷風化。」
「算了別說了別說了,舞姬哪裡能和正經人家的姑娘一樣呢。」
那舞王也不在意聽到的議論聲,只款款行了個禮,便婷婷立在那裡等著身後的樂師。一雙鳳眼定定地看著楚霖,竟像是有千言萬語般,憑空就生出幾分媚態來。
這神情又是引發了一陣小聲議論。那舞王卻自顧自盯著楚霖看,目光專註。秦如眉不禁悄悄瞥了眼楚霖的臉色,卻見他好似對那舞姬的柔情蜜意視若無睹,只坐在那裡面無表情看著站在面前的人,不發一言,彷彿眼前站著的只是個泥塑木雕。
大殿一角,管弦絲竹聲漸起,分外柔婉的曲調,透著情意綿綿的味道。那女子在樂聲響起的一瞬間便像花兒似的舒展開來,身體卻仿若無骨一般,和著樂曲蛇一般地扭動起來。開頭便是幾個旋轉,下身分明早已轉出了角度,上身卻還留在原地,挑著眼角笑意盈盈地盯著座位上的楚霖,待扭曲到了極致才猛地一轉頭,正趕上腳下款款邁出的一步。
樂曲聲逐漸變得激烈了幾分,那舞姬的動作也愈發地放得開了些,連指尖都像是帶上了些意識,時而撫弄頭髮順著脖頸而下,時而從身側劃過,堪堪停留在腰胯,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楚霖臉上,一分也不曾移開。
性子內斂些的嬪妃們都看得羞紅了臉,抬手掩著雙眼,不好意思再看下去,楚霖卻興味盎然的樣子,撐著下巴饒有趣味地看著台下動作愈發大膽的舞姬。
秦如眉在下面看得卻有些入神。這是支感情極為豐沛的舞,帶著具有侵略性的美感,舞者的身體纖瘦,卻在那麼一點點的空間內佔據了全然的存在感,逼著人不得不去注意到她,不得不為她所吸引。一舉一動皆是張揚的力度,牽引著眾人的目光,一旦看到了就無法再移開。
樂聲戛然而止,舞姬准準定在了一個極是誘惑的姿態上。微微側著頭,眼角一抹光亮還是正對著端坐的楚霖。她卻不急著動作,只等著眾人都看得清楚,才款款站好,穩穩上前一步俯身行禮。
楚霖面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只緩緩抬起手來,不緊不慢拍了幾下。席間眾人忙跟著連連叫好。
待著眾人安靜下來,先前那王爺卻又靠在椅背上懶懶地開了口:「這美人兒姿色倒是不錯。常聽人說,跳舞是要有所意的,本王愚鈍,倒沒看明白這一曲所表何意?」
四下一片安靜,鄰國讓這等絕色獻舞,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心裡都明白,只看皇上收不收下這美人了。只是誰都沒料到這位王爺竟裝傻直白的問了出來。
黃衣薇悄悄拉了拉妍麗的衣袖,低聲道:「這還能有什麼意思,擺明了衣服狐媚樣子勾引皇上唄。」
妍麗忙止住她的話,自己也不言語,只看著那位使臣。
使臣面色不變,不慌不忙道:「王爺有所不知,這舞原是表情達意之舞,在我國,貴族面對心儀之人時,以舞傳情。多少輩人傳下來,到了今天,民間也有不少人都會跳,也不僅僅是對著情人才有這一舞,更多是當作個技藝欣賞了。」
楚霖點一點頭,朗聲道:「甚好,今日朕也算開了眼。此舞新奇。」
使臣這時便笑道:「小使早聽說,楚人善騎射,卻並無心於歌舞這些玩意,若陛下有意,不若將她留下,叫她給陛下時常跳個舞解解悶兒?」
一旁的大臣卻是早已看不下去,嚯地站起身來,向楚霖禮了一禮便正色道:「皇上,恕臣斗膽直言,此舞雖說新奇,卻是與我楚國女子的規矩不合,留在宮中,微臣擔心,有傷風化。」
使臣微微側頭對著那大臣笑:「這位大人可是冤枉了小使和這姑娘。不過是一個舞姬,政務之餘,看個樂子罷了,怎的就能擾亂民間了?這位大人未免多慮了。」
大臣瞪眼道:「此舞分明以色示人,妖嬈不端,涉及教化之事,想上多少也是不多,何來多慮之說?」
使臣面上笑容卻又深了幾分:「小使愚鈍,也曾聽聞楚國民風開放,女子甚擅騎射,怎的竟不能習舞了?」說著使臣又偏著頭略略想了一想,才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狀:「難道說,這女兒家都去學騎馬射箭,學著怎麼打仗了,卻沒有女兒去學詩書舞樂的,以致大人們對舞蹈這技藝並無了解?」說著又頗為肯定地點了點頭:「這也是,楚國向來強悍,想必也是無人有心思學這等細膩玩意的。只請大人莫要見怪,這跳舞只是圖一樂子,可不像大人們想的那樣妖魔。」
那大臣聽了這話更是怒氣見長:「使臣這話,莫不是說在下少見多怪了?」
使臣忙一拱手道:「小使不曾說過這話,不過覺得此舞在楚國也算新鮮,如若平日陛下沒什麼可看的,權當給陛下添個新鮮罷。」
此時一直一言未發的楚霖終於開了口:「這位大人也是好心,朕心領了。愛卿著實是為教化之事考慮,卻也不必如此緊張,朕知你所想。」
使臣又對著楚霖恭敬道:「小使來時,王上曾特地囑咐,陛下您平時政務無趣,又見不著有會跳舞的女兒家,不懂世間女子的柔媚。王上為了這事,才把這千挑萬選的舞王送了給您解悶兒的。」
秦如眉把這一句句聽得分明。這哪裡是什麼好意之說?分明是一面想獻美,一面又借著舞姬來嘲諷楚國民風彪悍不通舞藝。秦父是員武將,卻從不曾疏忽了教習她女兒家的技藝,更是時常教她家國天下的道理。可此時此刻,面前這使臣卻是言語間隱隱藏著刺兒。她抬起頭看著楚霖的神情,仍是目光沉沉,似乎並不在意。
這宮中嬪妃多是學過各種才藝,會舞之人應不在少數,可並無一人出聲。她也不知皇帝是何打算,只是心裡卻隱隱翻騰了起來。
楚霖撐著腮,目光掃過一片沉默的面孔,最終輕聲一笑,開了口:「是這樣嗎?先皇與朕選秀時,倒未曾考慮過這一層。」
秦如眉見著那使臣愈發地眉開眼笑,又環顧四周,見到的都是低下去的頭。她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此時貿然出頭,怕是更要做了那出頭鳥,可若是由著那使臣繼續下去……她終究是看不下去的。
秦如眉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愈發劇烈,指尖也由於內心的劇烈鬥爭開始發涼。
殿中一片寂靜,那使臣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既是有這麼一缺,今日便正好補上,也可補了這缺憾,回頭也可叫宮女學一些去,添個花樣兒。」
話音剛落,秦如眉就猛地站起了身,在一片垂首的嬪妃中顯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