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賜居毓秀
「……著冊封秦氏為美人,即日賜居毓秀宮。」
秦如眉伏地謝恩,直到黃衣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才回過神來。
「你瞧她那德性,瞅瞅吧,這才封了個美人,就高興得跪地上站不起來了。也就這麼點出息了。」黃衣薇故意拔高了嗓門,又斜了一眼愣神的秦如眉:「喔,也是,人家現在可是有了冊封的,都要搬離這儲秀宮了,身份貴重著呢,得有人去扶起來才對得起身份是不是?哎喲那我們這還沒什麼地位的,是不是得去扶一扶才行啊?」
秦如眉忙站起了身。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她一時間竟無法相信,這些東西就這樣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頭上。
起身時膝蓋有些疼,她不由晃了一晃。一隻手適時地扶住了她,回過頭,正是白蘭。
黃衣薇撇了撇嘴,正要發話,閔芙卻笑吟吟地搶先一步開了口:「秦妹妹的出息有多少我不好說,不過黃妹妹,可有了什麼封賞不曾?」
黃衣薇一時語塞,恨恨地瞪了她們一眼,一甩袖子回了廂房。
看著黃衣薇這一番鬧騰,秦如眉又是低垂了眼眉:「本不是有意想要做這出頭鳥,這下倒好,更是顯眼了。」
白蘭握著她的手安慰道:「也不全是壞事。至少,現在大家都知道,皇上看重你。近期怕也是沒什麼人敢輕易動你的。」
秦如眉卻仍是不放心:「跳個舞得的冊封,怕也是長久不得的。」
閔芙心裡更是清楚這宮裡該是如何,此時卻也只能勸道:「至少要比什麼也沒有的好。先得了這些,日後的事,日後慢慢來,總會讓皇上發現你旁的好處的。」
秦如眉點頭應著,白蘭又囑咐道:「我先前聽說,毓秀宮的主位庄昭儀是個脾氣有些怪的,你今後同她相處,萬萬多加些小心才是。她雖不那般得寵,家中又沒什麼背景,還不是嫡出,卻能坐穩了這昭儀的位子,吃穿用度也從沒見差過一分一毫,想來是個厲害角色。你到時即便是有什麼不服,也隱忍著些別起了衝突,萬事可是要以保全自己為先啊。」
閔芙也是一臉的不放心:「這回你先搬了走,有事怕也來不及同我們照應,但若碰到什麼麻煩,也別忘了趕緊來找我們才是。我們雖還在這儲秀宮裡,行動多有不便,有了什麼情況,多少也還是能略微盡一儘力的。」
秦如眉見著她這副樣子卻笑了:「姐姐這話怎麼說的,倒像是徹底分開了呢。姐姐們總有冊封的時候的,且一定好過我許多的,到那時,還怕我賴不上姐姐們?」說著卻也跟著斂起了神色:「我自是明白白姐姐的意思,我才剛剛冊封的一個五品美人,論資歷論地位,都是不敢同昭儀娘娘相爭的。初來乍到的,我定會謹慎做事,姐姐們放心。」
白蘭聽她這樣說完才稍稍放心了些,又看了看日頭,終於鬆開手道:「那,你也快些去吧,想來過一會兒也要來人接你過去了,快些進去收拾東西吧。」
秦如眉點點頭,送走了二人,這才回到屋子裡打點著自己的物品。
黃衣薇依舊坐在一邊,語氣涼涼的:「到底是天生的舞女材料啊,跳了個舞就封了位分了。我說妹妹啊,這一日富貴了,可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秦如眉的物件本也不多,此時也快整裝好,本不想同她置氣,卻實在有些看她不過。她不曾主動招惹黃衣薇,可她為什麼就要這樣處處針對?她做過什麼對不起黃衣薇的事?侍寢之事也不是她使了什麼手段,怎的就成了她的不是了?
秦如眉咬了咬唇,轉過身來對著黃衣薇溫婉笑笑:「自當聽從姐姐教誨的。可姐姐方才這一提,妹妹才想起一件事來。姐姐說,不要忘記身份?」應著黃衣薇神色難辨的臉,秦如眉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那麼,妹妹現在已是正五品美人,而姐姐還是待召幸的秀女。按理說,姐姐該向我行禮的,妹妹不大懂這些,只覺著也許該是這麼個道理。可姐姐是個明理的,想必是比妹妹清楚許多,姐姐說,是不是這樣?」
黃衣薇氣得臉色發白,卻又擠出了幾分嘲諷笑意來:「好好好,你這可真是飛上枝頭了。不過你可別得意,你成不了鳳凰,早晚也得原樣摔回來。」說著恨恨地行了個萬福,摔摔打打地衝去了廂房后的花園,搞出了不少動靜來。
秦如眉看了看天色,正是晚霞當空。
花園裡,黃衣薇正憤憤地扯著一朵花:「她憑什麼?她憑什麼!她那家世,她有什麼資格最先侍寢?居然還得了位分?」
妍麗在旁邊輕聲勸著:「姐姐別太過生氣,這左右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想來也是一時覺得有意思,吃慣了山珍海味,有時候也會想要嘗嘗鹹菜什麼的不是?過個一兩日,還是要到姐姐的。論家世論樣貌,姐姐哪樣不是勝過她百倍?」
黃衣薇扭頭看著妍麗,忽地抬手給了她一耳光:「你還說?當日你怎麼說的?皇上沒有給她位分的意思!那今日怎麼算?」
妍麗一縷頭髮散落在了額前,卻也不抬手去理,只低頭維持著一分僵硬的笑意:「這可也不是我說了算的啊,這皇上的心思,誰又能猜得准呢?姐姐還是先消消氣,等著日後得了好消息,再去收拾她。」
黃衣薇仍是瞪圓了一雙杏眼:「猜不準?猜不准你前些日子在那猜個什麼勁兒?說得還像那麼回事似的,結果呢?我何時要你在這裡自作聰明了?」
妍麗沉吟片刻,柔聲說道:「姐姐你想啊,皇上若是真的心疼她,怎麼會今日就要她搬了出去?這聖旨晚上一天下來,不也礙不著什麼事不是?皇上無非就是自己心裡頭高興,想到什麼就直接做了,也沒考慮過她當眾出頭跳舞,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晚。說到底,皇上也就是為著他自己高興啊,心裡頭,總歸是沒有她的。」
黃衣薇瞪了她一眼,終於什麼也沒說,獨自氣沖沖地走遠了。
沒走幾步,卻又是聽見宣旨公公的聲音從院里傳來。
妍麗說的那些話,秦如眉心裡也並不是不清楚。
皇帝喜歡她嗎?也許是的。
可絕不是關心她。
這些她都明白。可她更明白,有了位分,這就是恩典。既然真心不可得,那麼至少,她在有限的選擇範圍里得到了好的東西。這日子,確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秦如眉才進了毓秀宮偏殿放下了物件,便忙趕去拜見庄昭儀。伏身行禮后許久,卻不曾聽見一絲動靜。門外的風聲,屋裡燭芯燃燒的噼啪聲,此時顯得格外清晰。
過了良久,才聽見淡漠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你就是那個跳舞的秦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