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在那個人的面前,不論她做什麼,說什麼,好象都是錯的。而她究竟要怎麼做,才能不傷害到彼此呢?
這個薛紫不得而知。
拂袖而去的男子,彷彿帶走了一室的活力和陽光。震蕩的餘音,震得他的耳膜生疼,整個空間在她的心裡,變成了詭異的靜。還帶著些奇怪的幻聽。
隨著整個空間開始寂靜,站在屋子中間的薛紫,驀地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難受。那種彷彿來自遙遠地方的孤獨,使薛紫漸漸地有些喘不過氣來。
孤獨嗎?薛紫納悶,從小到大,父母要上班,妹妹寄居在小姑家。
每天的每天,她好象都一直是一個人啊!
而且,心裡無來由的酸楚使薛紫更加詫異,那個人,並非今日初識,他也一向是如此的喜怒無常的啊。
要知道,他的脾氣,就象是夏天的臉,小孩子的臉,那可是說變就變的。
通常,在她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時,他的怒火,就可以燒掉一間房屋了。
而常常因為一句話的不是,他就驀然變臉,而後拂袖而去,他那樣的人,本身就擁有著那樣敏感且多疑的性格。不因時空和地域的不同而相異。
而今的情形,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她又何必介懷?即便介懷,又能如何?
而自己之於他,本來是不屑且不齒的,是何時開始,會在意那人語音、語氣,甚至是一言一行?
薛紫站在落滿陽光的客廳,彷彿站在時光的洪流中。失落且茫然不知所措。
那樣的巨大轉變,彷彿一剎那從夏走到了冬的轉變。
在東林鈺離去的瞬間,一屋子的金色光芒,那樣刺眼明亮的光線,甚至那樣炎炎的熱浪,在她的指尖,在她的心裡,忽然變得冰涼而空洞起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些怔忡地望著餐桌上仍舊冒著熱氣的飯菜,本來飢腸轆轆的胃裡,忽然不知被什麼東西漲滿了。那種不同尋常的飽漲,使她忽然有一種想嘔吐的衝動。
她用力吞下口水,想要知道胃部變化的原因。
然而彷彿連一丁點的東西都容不下,隨著她加大力度的呼吸,胸口變得悶起來,漸漸地,有什麼東西想要從胸臆中衝出。
衝出來?
這人念頭一出,薛紫頓時被嚇了一跳。
於是,在什麼卡在喉嚨時,她就連忙向洗手間衝去,彎下身子,蹲在洗手間里,用力地嘔吐。
胃裡面猶如翻江倒海,心裡就如大石壓頂。薛紫不住地用力,不停在用手撫著心口,彷彿想要將胃裡吐空。
然而,哪能吐的空呢?從早上到現在,幾乎什麼都沒有吃的她,胃中空空如也,吐了半天,也只吐了無數清水。
是餓的太過頭了嗎?
雖說胃部依舊不適,卻暫時沒有了想要吐的衝動。
精疲力竭的薛紫掙扎著來到餐桌前,為自己裝了一碗飯,開始慢慢地往嘴裡送。
然而,胃裡還是什麼都塞不進去。舉起的筷子,不知該向哪裡落去。
隨便夾了一塊想送到嘴邊。她卻發現,就連她一向喜歡吃的魚香茄子,都變得索然無味。
看來,這人是鐵,飯是鋼,還真是硬理,才這麼一頓飯不吃,就連累得胃裡什麼都裝不下了。薛紫搖頭,然後將手中的魚香茄子硬塞了進去。
然而,麻木的味蕾還沒有品出什麼味道。那種嘔吐的感覺又來了。她慌忙放下筷子,又跑到洗手間一陣嘔吐,卻只是吐出了剛吃下去的兩口飯。
怎麼會這樣呢?
薛紫詫異著,卻又不得要領。站起身來洗了個臉,她又開始慶幸。
這樣的情況,還好那個討厭的人不在這裡。若是還在,看到自己又影響了他的胃口,不知道又要怎樣的吹毛求疵。
他們兩個人啊,就好象是高貴的油和平淡的水,雖說也能相擁,但卻永遠不能相溶。
那樣的兩個人,雖說為了契約,為了隱秘的,逼不得已的原因而走在了一起,到頭來,卻連在一起平靜地吃餐飯都不可能啊。
又或許說,他們之間的距離,本就如雲泥之隔。雖說在一起了,卻依舊互相排斥著,厭惡著,在矛盾和無奈中相守。
薛紫這樣想著,又在沙發上喘息了一會兒,感覺沒有那麼難受了,這才掙扎著站起身來。
兩點了,上班的時間又快到了。從市中心到城東,大約需要四十五分的公交時間,怎麼都趕不上了。
而打的,卻無疑是最快捷的辦法。以現在這個時段,只要二十分鐘時間,她就可以出現在公司的樓下,也絕不會遲到。
但是,若真那樣的話,快則快矣,卻也意味著她本來就乾癟的荷包,會更加地空蕩。
從市中心到老區,將近二十公里的路程,從上車到目的地,若沒有五十元錢,是埋不了單的。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那樣的一個人,和她的八字相衝,不論有什麼事牽涉到他。到最後,大家都只能以不歡而散收場啊。
怒極、氣極之下,東林鈺一朝起身,就摔門而去。
一口氣跑下三層的樓梯,轉過屋角,來到他停好的車前。東林鈺以最快的速度鑽入車內,然後發動了車子。
進口的引擎平緩地響起,最後變成循環的轉動,彷彿在提醒他,只要他調好檔位,下一秒,就可以讓他享受到馳騁的快意。
然而,一向雷厲風行的人,卻是罕見地遲疑。他的長長久久地扶在掛擋的位置上,卻一動也沒有動。
沒有了剛才義無反顧的離去,也沒有了可以泄憤的對象。他的神情變得茫然且悲哀。
他在氣什麼呢?那個女子,又有什麼值得他如此生氣的呢?
胃部因為空蕩而不適,漸漸有些疼痛。東林鈺知道,那是因為飢餓和憤怒所致。
而他的胃,因為長期的酗酒,早已千瘡百孔。而他的胃,也是不能餓的,一旦因飢餓引起痙攣,吃苦受罪的,將是他自己。
可是,在片刻前的片刻前。他卻因為一時之氣而放棄了已經送到口邊的飯菜。
他到底在做什麼呢?伴隨著胃部疼痛的回劇,他的頭,也開始一陣一陣地痛。
雖說知道,現在的首當其衝,應該找個地方先將肚子填飽。然後再去公司處理上午未處理完的事務。
雖說他的心裡有多麼厭惡自己的遲疑,但他的手按在車檔位上,依舊是一動不動。
其實,他不應該生氣的。
因為,他自己也明白,薛紫說的話,雖說難聽,但其實都是實話。
而方才從她口中說出的,也正是東林鈺的初衷。
但即便是事實,為什麼一定要從她的口中說出呢?
東林鈺的心裡,又開始不是滋味起來。
又或者說,是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嗎?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開始在乎那個女子的言行,又或者說是在意起她對自己的評判來了?
那樣的女子,本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所存在的價值,也不過是要幫他解決一個麻煩。而且,也並非無償——最起碼,他給予了她想要的東西。而如此的等價交換,對於兩人來說,之間唯一的維繫,也不過是「利益」而已。
這樣的女子,實在犯不著為了她而生氣,就如犯不著為了她浪費哪怕一分一秒的時間一樣。
這樣想著,東林鈺又再望著那個緊閉的窗口。
那個女子,現在又在做什麼,想什麼呢?還真是蠢啊,看到自己走,竟然連挽留都不會。。。。。。
這樣想著,胃部開始抽痛,東林鈺按了按胃部,隨手撥了個電話,淡淡地說了幾個字,然後上掛上電話,又搖頭。
然後掉轉方向盤,向小區外馳去。
那個女子,想來是他對她太好了,所以漸漸變得無趣且自以為是。難道沒有她煮的飯菜,他東林鈺就沒有飯菜吃了嗎?
他現在去的,是他的新歡住的地方。
那裡的房子比這裡要大,那裡的女子比薛紫溫柔。甚至那裡的空氣,都沒有這裡的緊張。不論他何時去到,迎接他的永遠是一張絕美的笑臉。
英雄難過美人關——那樣的女子,有誰會不喜歡,會不趨之若鶩呢?
當然,這些人中間,一定會包括東林鈺。
要知道,東林鈺的大陸之行,在不久的將來,將會告一段落。而他本人,也將會遠離這個地方,回到那個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有「家」的味道的地方。
而那裡,有他的兄弟,有他的姊妹,有太多、太多他放不下的東西。
所以,他之於東海市,不過是一個過客,一個不停停留太久的旅人。
他之所以回來,完全是因為母親。
而現在,他所要的東西,十之八九都已到手。而剩下的一二,不過是無足輕重。所以,想要實現幫母親報仇的願望,也不過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而他,好象是自己天生的對頭,命里的剋星。
再也沒有心思吃飯,甚至再也沒有勇氣在這個住了一個多月的地方多呆一分鐘,薛紫搖頭,然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逃也似地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