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柔柔族武士(下)
酒徒是個地地道道的武士,除了履行武士的職責和照顧他的銀質小酒壺外,他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他沒有妻子,沒有女人,沒有朋友,不計較財產,不計較官職,甚至連武士最珍視的榮譽也毫不放在心上。
他每個月的薪俸高出普通武士一倍,又無家室之累,卻常常混到吃飯都成問題。
然而這麼一個落魄的武士,卻偏偏長著一張令所有女人都要尖叫的英俊面容,許多人都懷疑他之所以能留在侯府並拿著較一般武士高一倍的薪俸,並非靠他手中的劍,而是靠著他那張令人無法拒絕的臉。
他必定是得到了侯府某位有實力的女性的特殊關照,才能風平浪靜地在雞鳴侯府混了七年之久。
入府七年沒見他拔過一次劍,張家跟李家打翻了天,他也不聞不問,他總是待在侯府,外面的事似乎根本與他無關。
「嗨,你師父來了,過去給他磕個頭啊。」歪頭在沐離肩上拍了一掌。
「他算什麼師父。」沐離不以為然地說,「除了騙吃騙喝,騙我拿錢孝敬他,屁本事也沒教過我。」
「哈哈哈——」
歪頭髮出一陣開心的大笑:「不騙你這個笨蛋騙誰,我早說過這個人就是靠張臉吃飯,他哪有什麼真本事,七年了,你見他拔過一次劍嗎?七年了,咱們家跟李家打了多少回仗,你見他上過戰場嗎,打算說在外野戰,他一個護院武士躲著不去。人家都圍城了,你還躲著不露頭,說的過去嗎?我呸,賣臉吃軟飯的傢伙。」
歪頭臉上露出無限的仇恨。
沐離和鼻涕蟲對了個眼神,兩個人都捂著嘴哧哧地笑了起來,歪頭之所以生這麼大的氣,完全是出於對酒徒英俊面容的嫉妒,他曾不止一次地嘮叨,老天爺怎麼就瞎了眼,爹娘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為何給風流倜儻、英武過人的歪頭哥生了這麼一副嘴臉。
武士在廣場上閑聊的時候,柔柔族武士靠在一棵丁香樹上喝酒,醉眼朦朧的似乎朝馬車這邊望了一眼,沐離趕緊低下了頭,不知為什麼他總是怕見到他的目光,那滿是醉意的目光里總有一絲讓人難以直視的凌厲。
這時候又有七八個家臣在家令秦越的帶領下,從正門裡快步走了出來,幾乎是一路小跑著。秦越是雞鳴侯張孝章的表哥,身材高大肥碩,嗓門粗豪,他一邊走一邊招呼眾武士,眾管家,眾家奴,呼喊道:「老爺陪夫人出來了!」
話音才落,內府正門裡已經響起了一聲鼓樂聲。
王侯出巡必有鼓樂,這是真龍朝的規矩,天子出巡時有《天子樂》,諸侯有諸侯樂。和蓋幾重宅子一樣,現今是禮樂崩壞的混亂時期,膽大妄為的諸侯也常僭越奏起天子樂來,不過雞鳴侯張孝章此刻既無膽量也無實力敢僭越演奏天子樂。
目下他演奏的是《朝天樂》,一種嚴格說起來只有公爵出巡時才能演奏的音樂。
一隊綵衣內侍舉著全副儀仗行出來,人數約二十人,最前面的四人舉著嵌銀木的路牌,路牌上除了有天子冊封爵位名號,還有仿製的一枚天子金印,以示這爵位的確是天子冊封,而非自個封自個的。
路牌之後是八桿大旗,旗面皆為三角形,旗杆為純鋼鍛造,每副重一百三十斤,舉旗的大漢個個精壯無比,八桿大旗前兩副是天子所賜,旗子底色是柏氏家族的明黃色,印著所封爵位名稱。
緊接著的兩桿是雞鳴國的國旗,封邦建國,雞鳴侯不是國內侯,是有自己的封地的,有封地建了國自然就要有自己的國旗,雞鳴國的國旗名叫金頂雁旗,緋紅色打底,鑲嵌金邊,上面用金線刺著雞鳴張家的族徽金頂碧眼雁。
國旗之後是兩桿軍旗,樣式與國旗一般無二,卻是以玄色打底,用血紅色絲線刺著張家族徽金頂碧眼雁。
最後兩面旗則是張家的族旗,緋紅打底的旗面,金線刺繡的金頂雁,與國旗比缺了三道金邊,金頂碧眼雁的金頂是用十三粒黃寶石鑲嵌而成,而雁的眼睛則鑲嵌了一塊碩大的綠寶石,在晨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八面旗子后是六名手持金瓜的戰士,穿著張家族兵的玄色皮甲,腰懸雙刃闊劍,金瓜之後是六名持襠的戰士,再后則是六名騎馬佩劍的騎士。
騎士著全身騎兵硬甲,頭戴防護效果極佳卻稍顯笨重的兜頭盔,六名騎士皆是張氏子弟,最前面的兩個騎士。
左側為現居族兵次帥的張孝章胞弟張孝漆,他也是張家唯一一位品境武者。右側是張孝章的庶弟張宗琪,現任族兵騎兵總旗。
騎士之後是一輛六匹馬的華麗寶車,一身盛裝的雞鳴侯張孝璋親自駕車護送著一身盛裝在身的田氏。
禮樂聲一響起,武士和家臣們皆列隊大道兩旁,垂首恭迎封君的到來,即使是酒徒也暫時停止了喝酒,而是端著小酒壺立在人群中。
家奴們則跪地拜迎家主。
張孝璋停穩馬車,自己先跳下來,滿臉堆笑地把手伸向田氏,田氏剛把手交給他,他卻用力一拉,
「哎呀!」田氏一聲清脆的尖叫,豐腴的身軀就落在了丈夫的懷抱里。
「哎呀,討厭。」田氏依在張孝章的懷裡,嬌嗔著捶打丈夫肥厚的胸膛,張孝璋則哈哈大笑,抱著妻子行出十餘丈才將雞鳴侯夫人放下來。
夫妻手牽著手,低聲私語著,齊步走向準備遠行的馬車。
面對這幅刻意營造出來的溫馨和諧的友愛氣氛。
十幾丈外的沐離卻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假模假式。」據他並不算多的人生經驗來看,但凡在人前拚命秀恩愛的夫妻,十成有九成倒是貌合神離的。
張孝璋挽著田氏的手,走過一段白玉石鋪就的大道,來到另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前,馬車軲轆約一個人高,前後錦色幕簾上綉著張家的金頂碧眼雁家徽,而左右兩側則綉著齊州田氏的金翎鷹家徽。
張孝璋扶著田氏上了馬車,又握著手做依依不捨狀,再三殷切叮囑了一番,這才喚過自己那位高大挺拔,英武不凡的庶弟張宗琪來。
黑著臉肅聲吩咐張宗琪道:「我把你嫂子交給你了,但凡讓她受到一點委屈,回來我就跟你斷絕兄弟關係,從此你也莫再踏入我張家家門。」
張宗琪垂首應道:「得令。」
田氏坐在車上聽了這話很不滿意,數落張孝璋道:「好啦,好啦,自己兄弟,這又不是在軍前,收起你的總帥威風吧。」
張孝璋滿臉賠笑道:「夫人吩咐末將敢不聽令。」
這才揚起手來,大喝一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