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數據人
他們的搜救地點在一個叫做「少陽」的小區，因為後面的路程都是由黎凡開的車，雖然開得顛簸，急剎漂移不斷，車內的人被弄得七拐八扭地，但總算沒有再被石頭砸中過，安全抵達了他們的搜救地點，只是下車的時候有一個警員終於忍不住扶著車門吐了個痛快，黎凡感覺有些尷尬。
這個小區被毀壞得非常嚴重，雖然人造月亮被雲層遮擋，投不下多少光芒，但是在他們防護裝甲的夜視儀視野里卻非常清晰。
有的高樓裂成了兩半，一半矗立著，但卻在秋風中搖搖欲墜，另一半斜倒下來砸斷了它旁邊的一棟樓，那棟樓倒了半截搭在地上，地面上到處都是破碎的建築垃圾，夾雜著一些屍體和衣服，血液早已經凝固成黑色，一灘一灘地堆積起來，浸染了斷磚頭和窪地，看起來極為慘烈。
楊再來握緊了拳頭，咬牙道：「這幫畜生，等會兒如果遇到天道盟的，直接擊斃，不要留情！」
「這樣會不會有什麼不妥？」他身邊的一個警員遲疑，他叫張宇凡，據說他父親是一名航天工程師，他說他祖上是傳說時代的帝王，他馬上就要飛天，想讓他的下一代做一名宇宙中的凡人，所以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做宇凡，黎凡想了半天沒想到哪個傳說時代的帝王姓張的，覺得自己有點孤陋寡聞，倒是他的隊友反應很快，「次奧」一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我覺得你不應該叫做張宇凡，應該叫做張臉皮厚。你家那位帝王應該是神話時代的玉皇大帝吧！」
張宇凡翻個白眼兒，感嘆道：「你真是知識淵博，居然連這個都知道，看來我們張家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
他這話一說完，大傢伙都笑了起來，張宇凡是一個幽默的人。
楊再來不以為然，說道：「古人講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可惜他們非要信奉什麼『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殺人如草芥，從我個人感情上講，天道盟的人個個該死！」
楊再來不再糾結這個話題，招呼一聲：「該幹活兒了！」
「黎凡，你負責警界，如果是天道盟的人直接擊斃；張宇凡和小廖一組，你把生命探測儀打開；我和羅平一組，我們相距10米，便於接應，發現有生命跡象的人立即標記，如果我們自己可以救就救出來，如果不能救就申請救援，救援的醫療組可以根據標記在十分鐘內精準投送到達。」楊再來人手安排得還算不錯。
黎凡伸手敏捷，背著槍，幾個跳躍攀爬便到了一棟倒了半截的殘樓上，這裡視野不錯，加上他五十米範圍的神識範圍，應該能夠照顧小組的周全，也不會有哪個不開眼的能夠逃過他的監測。
他將槍拿在手上——這個長傢伙的使用方法是在車上才跟著小廖學的，一梭子有三十發子彈，小廖講了幾分鐘，黎凡便操作自如了，但是組員們都懷疑黎凡的準頭。
小廖個子矮，但是人很熱情，樂於助人，他家原來是川南一帶的，說話不愛翹舌，言語常常帶著龜兒子。
黎凡將身子躲入到牆角的陰影裡面，不時掃視周圍一眼，建築物在暗夜裡的陰影連綿成片，那些孤樹的身影在秋風中搖曳，像是猙獰的怪物。
楊再來他們很快就搜索了一棟建築，結果很令人失望，裡面沒有搜尋到活物，屍體腐爛的味道和破碎的下水道的味道很刺鼻，就算是他們有著過濾功能的呼吸器也沒有堅持多久，他們退出來喘了很大一會兒才再次組織搜索，這一次他們要搜索那倒塌的建築物下面的一些地方，因為那裡有很多散落的物品，還有一些無人收拾的屍體。
黎凡神識掃了周圍一遍，除了一隻長著斑紋的貓之外，沒有其餘的活物，黎凡有些無聊，便觀察起那隻貓來。
那隻貓身材很健碩，皮毛順滑，它的眼睛在夜光下閃爍著亮光，它不時在地上嗅嗅，似乎在找尋什麼東西。它的腳掌很有彈性，邁著輕快有力的步子，緩緩地朝著黎凡的方向過來，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啊——」忽然有一聲驚叫傳來，黎凡一個激靈，急忙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同時神識也掃描過去，卻只看到小廖與張宇凡的警戒與張望的動作，他們呼吸有點急促，應該是有些緊張，楊再來和羅平已經走出了黎凡的神識範圍，暫時看不到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黎凡趕緊提起槍，從樓頂上朝著他們搜索的那棟建築跑過去。
「什麼情況？哪裡的叫聲？」黎凡才越過一個樓頂，就聽見腕帶里傳來楊再來的聲音。
「小廖嚇尿了……」張宇凡哈哈大笑道：「那個聲音就在我們的耳邊響起，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鬼東西！」張宇凡突然變成了大嗓門，黎凡站在樓頂都能夠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有些亢奮，應該是緊張過度引起的。
楊再來說道：「注意警戒，別大意！」
「咀……」一聲刺耳的尖叫忽然從楊再來那邊傳出來，緊接著是噠噠噠的槍響的聲音，楊再來那邊的通訊沒有關閉，所以還從裡面傳來怒罵聲：「該死，這是什麼鬼東西！」
「是老鼠！」羅平聲音有些嘶啞：「太噁心了！那隻太大了，快……」接著是一連串凌亂的聲音，接著又是突突突的槍聲。
黎凡在樓頂上跳躍過去，張宇凡他們這邊又傳來一聲中氣十足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
「去你媽的！」張宇凡的聲音傳來，他有些氣急敗壞，似乎在不停地砸東西。
啊，啊，啊的慘叫聲也一聲比一聲高！
黎凡的神識中已經觀察到了楊再來他們，他們竟然陷入了數量龐大的老鼠群當中，其中幾隻老鼠的體型居然比他剛才見到的貓還大！
楊再來兩人身上都掛滿了老鼠，他們一邊拍打一邊後退，不時發出一聲痛叫。
黎凡不敢盲目過去救人，他也怕被老鼠群圍攻。
他站在躲在柱子後面呼叫還在發泄的張宇凡：「張宇凡，死了沒？沒死就趕快把車開過來救人！」
張宇凡似乎也被那個聲音影響，居然也啊了一聲，不過隨後調整了過來：「你們在哪兒？我們馬上開車過來。」
黎凡將地點給張宇凡傳送了過去，並且告訴了他行進路線，忽然看見一道閃電鑽入鼠群，老鼠們一下子更加混亂起來，黎凡定睛一看，居然就是他先前看到的那一隻貓。
它偷襲了其中的一隻大老鼠，一口就咬中了老鼠的脖子，拖著就往外走，其餘幾隻大老鼠雖然吱吱吱地叫喚，卻沒有一隻敢上前去營救，小老鼠更是嚇得四散奔逃。
楊再來他們身上的老鼠也一下子跑光了，他們趁機逃出了老鼠的包圍圈，那幾隻大老鼠似乎想要追過來，被黎凡掀起一大片混凝土塊砸死了兩隻，剩下的大老鼠遲疑了一下又被黎凡投了一塊混凝土塊砸死一隻，鼠群一下子就尖叫著逃跑了。
楊再來和羅平急忙脫去了身上的護甲，裡面還有三四隻老鼠鑽出來，被眼疾手快的黎凡用磚頭砸死。兩人癱坐在地上，渾身都是齒痕，鮮血塗了一身，還有的地方沾著老鼠毛，楊再來說道：「這些畜生怎麼會有這麼多？而且居然能夠咬穿我們的防護服！」
張宇凡中途又問了一次路，終於把車開來了。
楊再來將這裡的情況向局裡反映，局裡指示立馬撤回療傷。
黎凡這才有空問張宇凡：「你們那裡是什麼情況？你在鬼叫什麼？」
小廖拿出一塊老式的平板電腦遞給黎凡：「就是這玩意兒！」
楊再來和羅平看到不由皺眉，黎凡接過來，只看到屏幕上有一個晃動的人影，像是一個錄像，電腦的喇叭里傳來了聲音：「小子，沒見過么？看什麼看？我都四百多歲的人了，還被這麼看著，還不害臊！」
「這人工智慧這麼有個性？」黎凡沒想到居然被一台樣式古老的平板電腦給教訓了，有些驚訝，覺得這個人工智慧說話的語氣比他還欠揍。
「你才是人工智慧，你家的都是人工智慧！老子活生生的人，四百多歲了，你沒見過吧，年輕人，年紀輕輕的竟然這麼沒見識！你……啊……」
「啪——」平板電腦在一聲中氣十足的慘叫聲中掉到了地上，落地的時候的加速度很快，彈跳了幾下才停在開車的張宇凡的腳邊，黎凡朝著小廖尷尬一笑：「不好意思，手滑！」他以為這平板電腦是小廖的。
黎凡剛想去撿，卻見張宇凡的腳已經將平板電腦踏住摩擦了一會兒，然後有些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沒看見地上有這麼個東西……踩著還有些舒服。」
小廖將平板電腦撿起來，裡面又傳來聲音：
「你們這些後輩真是……」
「啊——」
「啪！」
「不好意思，這平板電腦怎麼這麼滑！」小廖也有些歉意。
楊再來坐在椅子上，因為剛擦了消毒藥水，所以坐得很端正，但車輛行進的搖擺讓他不時碰到椅背，疼得他齜牙咧嘴。他看見自己的三個組員玩一個數據人玩得不亦樂乎，不由皺眉說道：「好了，別玩了。」雖然這種數據人的存在很尷尬，但是也不能隨便這麼拿著玩兒吧，要是被他的後輩知道了，少不了一些說辭，有損警察形象。
小廖看黎凡有些不明白，於是解釋道：「這個叫做數據人，是幾百年前的人想出來的一個保存逝去的人的一個辦法，就是將這個人的記憶以數據的形式保存到一個磁碟裡面，這個人肯定是因為當初數據保存不完整，所以有點愣。」
黎凡才知道居然還有這樣一種存在，他又將那個平板要過來仔細觀察，平板的材質很好，竟然是一個堅硬的合金材料，很難損壞的那種，剛才那樣摔打，表面上居然連一點划痕都沒有，要是他的父親也能夠這樣保存起來，其實也算是一種心理安慰，不由對剛才的冒失有點內疚。
「知道就好！你們這些後輩一點都不知道尊敬長輩，真是有媽生沒爹養的玩意兒！」平板電腦很不客氣。
「啊——」
「啪！」
黎凡又尷尬起來：「不好意思，這玩意兒真的很滑！」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個材質是磨砂防滑的，你們這些挨千刀的，居然這樣對待一位四百多歲的老人！」平板電腦中氣十足，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說到這裡，它又威脅道：「我在數據網路有著無數的夥伴，可別把我惹急了！」
「？？」黎凡有些驚訝，他猜測這種人應該有很多。
「據說他們可以在數據網路中漫遊，有的還潛入到了遊戲裡面，在裡面充當了一個GM」小廖解釋道。
「……」黎凡有些無語，不由問道：「也就是說我們的網路裡面充滿了這種幽靈？」
「你們……」平板電腦還要再說話，卻被小廖按掉了電源開關。
「這種都是當初的有錢人乾的事情。」小廖繼續解釋道：「後來繼續有錢的也就更新換代了，變成了現在的硅膠人，也就是將晶元植入到了機器人當中，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出行，活動。至於那些家族沒落的，應該就只能一輩子待在數據網路了或者磁碟上了。」
「那這種算人還是不算人？」黎凡問道。
「這個只能算是人工智慧，因為只是存儲著人的記憶，相當於人而已，國際上都沒有定義，還在爭論當中。」開車的張宇凡插嘴進來說道：「機器人不應該有自我意識！這些記憶人也沒什麼感情之類的東西，有的只不過是一些呆板的記憶而已！就算能夠穿過數據壁壘，其實也造不成多大的問題，就相當於數據寵物而已。」
對於張宇凡的說法，黎凡幾人都覺得有點過分，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外面的夜色很黑，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這個時節天氣變化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