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都是地上的螞蚱

胡蝶重重地擱下筷子，即使是她最愛吃的鯽魚，也不吃一口，就那樣嘟著嘴，直直地看著坐在她對面的老人。

老人知道胡蝶執拗的性格是他們胡家祖傳的，他們胡家的人認定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他夾了一塊鯽魚到胡蝶碗里，說道：「黎凡救過你？」

「如果不是黎凡罵了苗小苗，我們居然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個黎凡！」老人說道：「他在江州當過莫然的保鏢，似乎莫然就是在他的保護下被綁架的；後來與雷震子一起捉了兩個超能力者，又與風輕語一起對抗過天道盟的樂乎小組，首次打破了樂乎小組的不敗神話，但據說主要出力的是風輕語，具體是什麼情況看來得重新估量一番了。」

「黎凡很特別的！」胡蝶說道：「你救不救他？我不信你看不出來這是一個倚強凌弱的情況。」

「我們這些老傢伙都知道，因為超能力的事情，一些人膨脹起來，我們都看不慣，但是我們需要時機，可現在並不是好時機，現在太早了。」老人將筷子搭在碗上，問道：「你為什麼要救他？難道你喜歡他？」

胡蝶瞪了爺爺一眼，說道：「爺爺，你怎麼這麼死腦筋，我覺得黎凡應該能夠幫我查到我父母失蹤的原因！」

「為什麼？他據說連超能力都沒有！說不定還沒你厲害！」老人不信。

「女人的直覺！他不可能沒有超能力，在濟北縣城對抗那個奇怪夢境的時候，就他一個人最清醒，姚夢琪也是他救下來的。」胡蝶說道，她的眼睛很亮。

老人思量了一會兒，正準備說話，胡蝶的腕帶忽然叮的一聲脆響，胡蝶打開一看，竟然一道影像，還有一些文字敘述，胡蝶的眼神一下子銳利起來。

老人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問道：「黎凡發過來的？」

「不是，陌生人，但也說不定是他想的辦法。」她放下碗筷，轉發了一份給他的爺爺，然後去穿了一件外套，便出了門。

老人長嘆一口氣，然後撥通了一個號碼。

「老爺子。」對方說話很客氣。

「那個黎凡究竟怎麼回事？」老人問道。

「是在國特組考核之前，那個黎凡當著眾人的面罵那個苗小苗是白痴，然後苗小苗報復他，便玩了這麼一出。」對方似乎很了解情況。

「自己是白痴，還不讓別人說么？」老人咧著嘴笑了，又問道：「那個黎凡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應該只是一個普通人，雖然他參與了最近的幾件事，但是處於轉折期的人不都應該多而不少地參與其中嗎？這是處於轉折時期的人的命運！」那人似乎對老人的關注不以為然。

「如果能夠，我想要見一見他。」老人說道。

對方沉默了一陣。

「這是胡家的態度么？」對方問道：「現在很多人都在觀望，苗家任由苗小苗做，應該是想要試探一下。」

「試探什麼？試探公正的法律么？」老人嚴肅起來。

「超能力者能夠改變當下的格局，很多地區都已經開始了內戰，他們可能也想要試探一下吧。」對方有些不確定自己的判斷，語氣很猶豫。

「數百年來完善的公正的法律不容踐踏，這是人類數千年才建立起來的尊嚴！」老人忽然咆哮起來：「幾個超能力者，他們憑什麼！」

「好的，那我立刻發出胡家的聲音，就說公正法律的底線不能破！」

「你去做吧，我相信我們這些老年人都希望看到這個結果。」老人掛斷電話，桌上的菜已經涼了，他吩咐家政機器人收拾桌子，自己走到窗戶邊上，月夜涼如水，鋪灑在各個角落。

章立感覺腿都要斷了，他被倒吊在歪脖子大樹杈上。從昨天晚上就被倒吊在那裡晃蕩著，他感覺內臟都掉下來擠到腦袋上了，壓迫著血管咕嘟咕嘟地搏動著。若不是自己長期鍛煉身體，可能已經支撐不住了。

不，他現在已經支撐不住了，頭部的血管咕嘟咕嘟地響著，臉上和頭頂脹痛得很。

他一想到他的基因壽命評估結果可以活100歲，他現在還沒活到三分之一，他就有些心痛，目眩的感覺更加強烈了——算了，交給他們？不行——他們一旦得逞，肯定會殺了我！

他能感覺到那三個將他吊起來的人還沒離開，他吃力地將眼睛虛開一條縫兒，從睫毛的縫隙中看到他們把護甲的外骨骼摺疊起來變成了椅子，然後頭碰頭地凌空坐在一堆鬥地主。

「天地良心，他們竟然真的這麼奢侈地拿著一副紙牌在他面前鬥地主。」章立知道他們為什麼找到自己，並且折磨自己，因為他把那份影像藏了起來，所以他們就將他從他的家裡捉到了這裡，並且折磨到現在。

「啪！」突兀的暴擊聲中，一個腦袋瞬間爆開，紅的白的一股腦兒爆開，濺射到了另外兩個人身上，他們慌張地趴伏在地上，同伴死不瞑目，肢體還倒在紙牌上抽搐著。

章立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生怕對方又是沖著他來的。

一隻拇指大小的黃蜂嗚嗚地盤旋在剩餘兩人的頭頂，大有開槍的意思，兩人急忙將手抱在頭上，作出投降的動作，喊道：「饒命！」

「你們在做什麼？」人沒有出現，但是聲音傳了過來，有些縹緲，顯然是經過了護甲頭盔處理過了的。

「我們……」

「彭！」章立只聽到了一個聲音，卻看見剩下的兩個腦袋也爆開了，而自己也忽然向下墜落，他急忙伸手護住腦袋，像個滾地葫蘆似地落地滾了一圈兒，一發子彈剛好在他的手邊射入地面，打出了一個冒煙兒的孔。

章立顧不上頭暈腦脹，急忙躲到石頭後面，那隻大黃蜂嗚嗚地在周圍盤旋，似乎並沒有找到目標。

「警用偵察打擊裝備，大黃蜂三型。」林子里忽然響起了一個小孩子的聲音：「警察，你涉嫌濫用職權殺人！」但章立不覺得他是小孩子，剛才要殺他的人肯定是這個人，而救他的人也許就是那個警察。

「舉起手來！」另一個聲音脆喝道：「否則我有權將你擊斃！」聲音聽不出男女，應該是經過了護甲頭盔的處理。

「你等著受法律的制裁吧！」對方一下子就隱藏進了林子的深處，大黃蜂也跟著搜索了過去。

一切都平靜下來，林子中的蛐蛐兒不停地鳴叫，但章立感覺後背涼涼的，心臟搏動的聲音很大。

一個穿著警察護甲的人走了過來，身材中等，晨曦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走到章立隱藏的那塊石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章立。

「你想……想……做什麼？」章立的心跳得很快，他感覺身上有些燥熱，口乾舌燥，舌頭有些不利索。

「你看見了什麼？」他問道，章立感覺對方的聲音很冷，他擔心自己只要回答錯誤就會沒命。

「我，看見一個人殺了三個人，但是這三個該死的人也是壞蛋，他們綁架了我，是警察聽到動靜趕過來救了我！」章立趕緊捋直了舌頭說道。

「嗯！」他肯定了章立的說辭，然後又問道：「他們為什麼綁架你？」

章立此時覺得好受了一些，感覺到警察應該不會殺他，便低眉順眼地回答：「他們想要我祖傳下來的老宅，他們想逼迫我將房產轉移到他們名下……」

但章立還沒有說完，便被警察冷冷地打斷：「他們為了你的房產大動干戈？不得不說你很機靈。」

「我……」但是他又被打斷了。

「黎凡的事情，你必須作證他是同夥，知道么？如果你還想在西郊這片地區混的話就給我老老實實地聽話，還有，記得去報警。」警察冷冷地說完便走了。

章立坐在地上，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但心中又有些空落落的，感覺之前的心血全都白費了，要是早知道如此，他就痛痛快快地交出去不就得了？他慢慢地站起來，還是頭昏腦漲的，晨曦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呈絳紫色，他伸手在臉上搓了搓，一腳將腳邊的一隻蛐蛐兒踩成齏粉，都是地上的螞蚱，何必要吵吵鬧鬧惹出些事來呢？

好不容易有一個跟超能力者搭上線的機會，卻不料對方先被坑了，好些事情真的是強求不來的。

他拍拍身上的塵土，晨曦拉長了他的影子，投射進身後的樹林里，與那些陰影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