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記 生日歌

大街上人潮湧動，我和琦飛艱難地在人潮中前進著。

南城市的人口已經嚴重超標了，天知道怎麼一下子冒出來怎麼多人。

「喂，琦飛，等等我啊。」我拿著一大堆購物袋，艱難地推開人群，追上了琦飛。

「你怎麼走得怎麼慢啊。」琦飛氣呼呼的。

你沒拿東西當然走得快拉。

不過，我可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只能陪著笑臉。

接著，我們又向前挪了幾步，終於脫離了人群。

一種舒暢感瀰漫在我全身，我把東西放在地上，喘了口氣，敲了敲有些酸痛的腿。

「快走啊，怎麼停下了。」

「琦飛，為什麼不打車啊，走走很累的。」

「我……我喜歡用走的。」琦飛臉上一紅，就轉過身去，「快走拉，魯蛋。」

「啊？」我一時沒聽清琦飛後面說的兩個字，但是也不好問，只好先跟了上去。（魯蛋=不解風情的男人）

離開人群，我們上了南城市人民大橋。這裡燈光華麗，在夜晚照亮了南城市的半邊天空，是南城市的標誌建築之一。

素娥江平靜地從大橋下流過，江旁的河堤最近剛修葺一新，多出了許多園林和咖啡屋，變成了南城市民休閑的好去處。

當然，也是情侶幽會的好地方。

雖然我和琦飛已經算是情侶了吧，可是我拖著這大包小包的東西跟在後面，更象是一個跟班。

真羨慕旁邊那些手牽著手，親親我我的伴侶們啊。

我有些喪氣，低下了頭。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哪裡傳來的生日歌？

循著歌聲的方向，我轉過身去，只見橋旁的座椅坐著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婆婆。

她此刻也注意到了我們，笑吟吟地對我們招了招手，說道：「年輕人，很累了吧，不介意的話就跟我坐吧。」

琦飛看著那老婆婆，皺了皺眉頭。我已經很累了，沒有注意琦飛的表情，謝過那婆婆就坐來了她的身旁。琦飛沒有說什麼，也過來坐在了她的身旁。

她笑著看了看我們，「坐下吧，休息休息才能繼續走啊，我象你們這麼年輕的時候也這麼和男朋友逛街逛得不知道累呢。一直到腿抽筋才肯停下，呵呵。」

「老婆婆，剛才聽你唱生日歌，你在等人嗎？今天是公公生日嗎？」我問。

老婆婆聽了我的話，眼神變得有些迷離，喃喃說道：「是啊，今天是他的生日。」

說完，老婆婆陷入了沉思，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琦飛扯扯我的衣角，示意我該走了，我很她的樣子有點急。

我覺得這樣走不太好，就推了推婆婆，沒想到一觸到她的身體就好象觸到了冰塊一樣，涼涼的。

婆婆沒有被我推醒，沒辦法，只好先離開了。

正當我要起身時，婆婆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等等，別走，看我，又走神了。你們煩了吧，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我看了看琦飛，琦飛頓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坐了下來，我也只好繼續回到了座位上。

「呵呵，故事呀，發生在25年前，那時候**剛結束，整個中國殘破不堪啊。那時候日子很苦，剛剛改革開放，中國百業待新，一個女人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來到中國的。她的名字叫楊吟，美籍華人，帶著自己所有的夢想和金錢來到了中國。那時候，她身邊根本沒有能夠幫助她的人，不久，她就被騙光了所有的金錢，只能遊盪在城市的邊緣。失去希望的她選擇了一跳路，她跳進了素娥江……」

這時候一個浪頭打到了堤上，發出了一聲巨響。

「也許是她命不該絕，她被人救了`。她醒來時趟在了一間茅屋裡，屋裡沒有一個人。她走出茅屋，發現茅屋是在田地里，田地旁就是怒濤洶湧的素娥江。那時候這橋還沒有，這附近都是田地，那茅屋也許就是在我們現在坐的位置，呵呵。」

我不自然地動了動，想象著當時的情景。

「這時候，一個男子撐著船回來，看到我走出茅屋，就利馬跳下船來，開心地跑到楊吟前。男子叫她好好休息，她的身體還很虛。楊吟這時已經沒了主意，就聽了他的。他們就在這茅屋中住了下來，雖然簡陋，但是還是可以有他們的一塊天地。男的叫楊子宏，和楊吟一個姓，而且她和楊吟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們真是十分的有緣。他是一個農民，他沒有問楊吟的來歷，也沒有問她為什麼跳江，這讓楊吟很開心。他們兩個就這樣在這屋裡住了三個月。那三個月楊吟過得很開心，但日子過得很平淡，楊吟是一個奈不住寂寞的女人，就向那男的提出了要離開了。那男的問楊吟要去哪裡，楊吟說不知道，反正她要出去闖闖。楊子宏點點頭，就走出了茅屋。那天，他離開了一天，沒有回家，楊吟不知道他去幹什麼了，只是在屋裡收拾著自己的行李。楊子宏回來了，他沒有說什麼，幫著楊吟收拾行李。第二天，楊吟起的很早，她想偷偷的離開，不想讓子宏知道。可是她錯了。」

「楊子宏早就等在她的門外。」琦飛介面道。

「是啊，他對楊吟說『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離開，你到哪我就跟到哪，我已經把我的田地房屋全賣了，現在也跟你一樣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楊吟有些猶豫，可是楊子宏突然就牽起了她的手，他說『我不能讓你離開我。』楊吟終於點點頭，就這樣，他們兩個踏上了毫無目標的旅途。」

說到這，老婆婆頓了頓，我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們很幸運，真的很幸運。楊吟得到了一個機會，參加了一個外國商人舉辦的服裝設計評選活動，楊吟在美國學得就是這個。楊子宏為了她拿出了他變賣家當的所有錢，讓她去競選。結果楊吟的設計很得那外國人好評，加上她英語十分出眾，這在當時的中國是很少見的。楊吟跟那外國商人簽了合同，拿到了她的第一筆設計費，他們找了一套40平米的房子住了下來。」

「難道他們就一直這樣在一起？」琦飛說。

「當然不，他們結婚了，在那女的第一個設計被錄用並拿到錢的時候。那天是他們的生日，參加婚禮的只有他跟她，他們互唱著生日歌，楊子宏說以後每年的生日和結婚紀念日他們都要互相唱生日歌為對方祝福。那時候他們是最幸福的，你以後也會知道那種感覺。」老婆婆對琦飛說。

琦飛臉上一紅，偷偷望了望我。

「楊子宏知道楊吟在這方面很有天分，而他只會種田，就放棄了在修理廠打雜的工作，回來全心全意幫助楊吟處理雜務。楊吟的設計越來越受到歡迎，不到10年，她的名聲就已經享譽海內外。此時，他們也住進了大房子，開起了豪華車，唯一可惜的是，楊吟一直沒生小孩，可楊子宏沒有怪她。」

「楊子宏真是個好男人。」琦飛有看了我一眼，我再怎麼愚鈍也注意到了琦飛的目光，只好避開。

我也是好男人啊，幹嘛看我。

「我說過，楊吟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和楊子宏在一起雖然很平淡，很穩定，可是生活中缺少了一種激情。不久，楊吟就常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入酒吧，歌廳，每天瘋到很晚才回家。而楊子宏也每天在家一直等到楊吟回來。那天又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他們第10年的結婚紀念日和生日。楊子宏很開心，做了一桌子好菜，獨自守在這象監獄一樣的房子里，等待著楊吟回來。他一直等到半夜，楊吟終於回來了。她一進門，楊子宏就放飛了他一個一個吹好的氣球，然後唱起了生日歌。楊子宏很開心，可是楊吟卻不開心。她被騙了，被騙光了所有財產，就如她來時一樣，就連這間房子的地契她就交給了那個小白臉，明天就會有人請他們搬出這裡。聽著楊子宏的生日歌，看著滿桌子她喜歡的菜，一股無明火起，楊吟推倒了桌子，菜撒了一地，楊子宏吃驚地看著她，然後楊吟跑了出去。外面的風很大，大街上根本就沒有人，楊吟一口氣就跑到了素娥江，跳了下去，她沒有任何猶豫。就在她落水的那一刻，她聽到了另一個人落水的聲音，接著，她就被一個人托出了水面。江面上的浪很大，他們根本無法游回岸去。不知是從哪裡吹來的，江面上有一塊木版，可惜只能托起一個人的重量。楊子宏把楊吟放了上去，而他自己仍舊浸在水裡。楊吟對他大叫著，問他為什麼要救她。楊子宏只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說『這還用問嗎？我知道，這幾年來你一直看不起我，我沒你能幹，讓你經常被同事們笑話，說你有一個烏龜老公。我甚至知道，你偷偷地吃打胎葯，為的就是不要和我有孩子。可我……可我還是無法離開你。』楊吟有些吃驚，她哭著說『你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楊子宏說完他突然就放開了抓住木板的手。一個巨浪翻過，如果剛才木板上還有兩個人的話，木板一定會翻的。在風雨中，楊吟聽到了楊子宏微弱的聲音『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楊吟她這才知道，她被騙的不算什麼，現在她才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她最最珍貴的東西。」

「第二天，楊吟被人救起，人們發現，她的頭髮一夜之間全白了。她對生活有些失望，生活中缺少了一些事，或是一個人，她的設計也不在受到關注。很快，她就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中，時間長了，所有人也都忘了她。」

老婆婆說完了，整個世界安靜了幾秒。

我首先打破了沉默，「那楊吟現在在哪，老婆婆你知道嗎？」

「呵呵，她呀，每天都到這個河堤公園，坐在這個凳子上，唱著生日歌，希望子宏有一天能來帶她走，畢竟她沒有找到子宏的屍體。」

聽到這，我吃驚地說：「難道老婆婆你就是……」

楊吟的年紀到現在也才五十多歲，這老婆婆也顯得太老了，不過楊吟的頭髮全變白了，到也符合老婆婆現在的模樣。

她就是楊吟。

老婆婆笑了笑，「今天又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和生日，她終於等到了她想等的人了。」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對面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不知什麼時候，河堤上出現了一個土裡土氣的男子，但他的眼神卻讓人感到一種信任與溫暖。

老婆婆站了起來，與歌聲回應著，向那人走去。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他們手拉著手，走在素娥江面上，竟沒有下沉，最後他們忽然就消失在了江水中。

琦飛一直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而我則轉過了頭，望著琦飛那讓我心愛的臉，順著餘韻，輕輕唱著：「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琦飛吃驚地轉過頭看著我，我從口袋中拿出了一條銀制的項鏈，上面掛著一個玻璃球形的墜子，戴在了琦飛脖子上溫柔地說：

「琦飛，祝你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