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記 素娥（二）

又是一個夜，今夜沒有月亮，被濃厚的烏雲遮蔽了。

睡夢中，我很難受，感覺自己被一根線牽著往前走。走著，走著，我周圍多出了很多人影，似乎並不是我一個人被牽著走。漸漸地，前方浮現出了一個黑影，他手中握著無數條線牽引著我們向他走去。

我想後退，可是我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那種昏昏欲睡的感覺再次襲來。

算了，反正是做夢。

我不再反抗，任由他牽著走。

這時，我的身上傳來一陣刺痛，我大叫著醒了過來。我循著刺痛傳來的方向，拿出那個東西一看，竟然是琦飛給我的那塊小木頭。

此刻，它正微微放著黃光。

一陣冷風吹過，讓我又清醒了不少。

我發現我此刻並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在寒冷的素娥江旁。我還發現，夢裡的那黑影此刻正站在江水的中央，手中拿著一個藍色的鈴鐺，輕輕搖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我的周圍有很多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孩子，正緩緩地向黑影走去，有些孩子還走在了江面上。

我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就是那怪人這幾天來用這種方法帶走了好幾個孩子。我對著那些失去意識的孩子大叫，可是怎麼叫他們都沒有反應。

那黑影注意到了我，發出了「嘿嘿」的冷笑。

突然，一陣清越的笛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我看到那些孩子突然一個個都醒了過來，看到那黑影后都一個個嚇得跑走了。可是在江面上的那些孩子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一個個都掉進了水裡。

笛聲停止了，從遠處開來一架汽艇，汽艇上有個人對我大叫著讓我把那些落水的孩子救上來。

是琦飛。

我趕緊跳進水裡，拉著那些不會游泳的不讓他們飄走，讓幾個會游泳的跟著我。

琦飛把汽艇開了過來，大家陸續地爬了上去。

爬上汽艇，我打了一個噴嚏。

大冬天，我只穿了件睡衣，又下了水，看來明天要感冒了。

我數了數，除了我，有五個孩子上了船。琦飛看我們都上來了，就轉了個頭，開了出去。

我對琦飛會開汽艇並不奇怪，琦飛的萬能爸爸教了她很多東西。

我聽見後面一聲嚎，那個黑影追了上來。我趕緊讓琦飛用最大馬力開，琦飛說這已經是最大馬力了。

這時，江面突然變得不平靜起來，四周的水開始翻滾，大浪一個接一個朝汽艇打來。

我知道肯定是那個黑影在作法了。

不過大浪每次到達汽艇上空就被一道黃色光芒擋了回去。琦飛說她帶了龍心骨，沒事。

我看有點懸，這種情況下我們根本靠不了岸。

那黑影越追越緊，眼看著就要追上了。

琦飛說堅持一下，只要撐到了素娥廟就沒事了。

哪裡還能堅持啊，黑影已經追上汽艇了，船上的五個人嚇得大叫。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手裡似乎捏著什麼東西，就朝黑影扔了過去。那黃色的東西正好打在黑影身上，我想起來了，那是琦飛給我的護身符。

只見那黑影慘叫一聲，身上的黑氣散了不少，已經可以看清裡面是一個人，很老，渾身散發著慘白的光芒。

琦飛回頭一看，說道：「原來是個厲鬼啊。」

汽艇急速向前駛去，剛才這一下，我們和那鬼拉開了一點距離。

素娥廟已經近在眼前了，只見前面的江水平靜如常，與這裡的波濤洶湧絲毫不相稱。

琦飛說眾神為素娥救父的故事祝福過這裡，無論怎麼樣的大浪在這裡都會平息。

眼見著船就要駛進平穩區了，可是後面那鬼一聲厲嘯，在我們前面突然了一個浪牆。

對，這浪就如一面巨大的牆，無法翻越。

那鬼又發出了「嘿嘿」的冷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那浪大概有十米高，琦飛說不要怕，她有龍心骨，不過看他的表情，她似乎也不能肯定。

眼看著那浪馬上就要到眼前了，我們都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奇迹的降臨。

咿呀。

奇迹降臨了。

我睜開眼睛，那浪被一根魚叉分成了兩半，只見空中懸著一個長著雞冠頭的魚人。

好醜。

我知道，她就是河神。

咿呀！

河神沖了上去，與那個厲鬼戰做一團。

我們乘機衝進了安全區，素娥廟附近還是很平靜，浪花被擋在了區域外。

只聽見河神一聲尖嘯，衝上前去。

厲鬼還想做反擊，凝聚了身前的黑氣，可還沒完成就被一股勁風吹散了。

河神伸出魚叉一勾，就把他手上的鈴鐺勾了過來，她轉身一甩，用魚尾掃到了厲鬼身上，把他甩了出去。

河神拿到鈴鐺后，輕輕搖了搖。

只聽見「叮——」的一聲，河水漸漸平息下來了。

然後河神用魚叉指著厲鬼，卻遲遲不肯下手。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流逝，那厲鬼動了動，再這樣下去會讓他恢復體力的。

琦飛急了，大叫：「素娥，別猶豫了，就算他是你父親留著他也只會禍害一方，還是早點讓他超脫，輪迴去吧！」

素娥？原來河神就是當年跳水救父的素娥。

傳說素娥很醜，沒想到丑成這樣。

素娥的叉子動了動，可還是沒下手。

突然，厲鬼大叫一聲，他周圍的黑氣突然凝聚起來，沖向素娥。素娥反應不及，被黑氣打個正著，從空中墜落下去。

厲鬼飛了起來，沖向素娥，想要結果了她。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

我的身邊突然傳出一聲佛音。

是琦飛。

隨著琦飛的咒語，天空的烏雲被一道金光分開了照在了厲鬼身上。厲鬼發出撕心裂肺的喊聲，非常痛苦。

「……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琦飛念完最後一句，金光猛的一閃，把厲鬼周圍的黑氣全都震散了，露出了裡面蒼白的身影。

他是蒼老的老人，望著水中的素娥，看起來很慈祥。

素娥衝出水面，似乎想要把老人奪回來。

老人對他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對不起。」

素娥停了下來，然後默默望著老人被金光帶走，消失在雲層之中。

「琦飛，你剛才念的是什麼，好厲害。」我好奇地問。

「是往生咒拉，我也是隨便念念，還不知道有沒有念錯，沒想到還真有用。」

江面突然一個翻騰，奇怪，這裡是素娥廟啊，江面怎麼會翻騰。

我往遠處看去，發現那邊已經是大浪滔天。

素娥飛到我們面前，我們忙問他是怎麼回事。

素娥伸出手，拿著那個鈴鐺給我們看，我們發現這個鈴鐺已經損毀的很嚴重了。

難道他父親的最後一擊打在了鈴鐺上？

素娥說：「這鈴鐺是鎮河鈴，是她用來鎮江的法器，是他父親的鬼魂趁她不注意時偷走的。」

我突然發現我聽得懂河神的話了。

琦飛看穿了我的心思，對我說：「她是神，她想讓你聽懂，你當然聽得懂。」

素娥說，她當年孝感動天，被眾神獎賞成神，永世鎮守素娥江。她本應該遵守神道，可是她在江底發現了她父親遊盪的厲魂。

溺死的人一般帶有很大的怨氣，無法往生，在人間遊盪，到一段時間后，怨氣消散，他自然而然就會消散。

可是素娥不忍看她父親消散，就用水牢術困住了他父親。就這樣一困幾百年，他父親吸收江水精華，漸漸化成厲鬼，破了她的水牢術，偷走了她的鎮魂鈴，四處做惡，迷惑小孩，吸食他們的精髓。

素娥沒有上報眾神，而是自己偷偷尋找父親的下落，可還是晚了一步，讓很多小孩喪生，現在還弄壞了鎮河鈴。

我問鎮河鈴破了會怎麼樣？

素娥說江水會失去控制，整個南城市會被素娥江淹沒，不過我們呆的這地方受過祝福，不會有事。

那江水已經開始向堤上涌了，素娥看著發狂的江水，突然舉起魚叉就向自己身上刺去。

就在此時，一道黃芒打在了魚叉上，打斷了她的動作。

黃芒回到了琦飛手裡，原來是她的龍心骨。

琦飛說：「你這樣死了，就更沒人能夠拯救南城市了。」

那還有什麼辦法？」素娥顯得有些絕望，「都是我釀成了這大錯，只能以死相報。」

「我有個辦法，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琦飛認真地說。

「只要能挽回這大錯，我什麼條件都答應。」素娥此刻已經沒有神的風範了，倒像一個六神無主的小女人。

「我的條件就是繼續當好你的河神，守護著南城市，永遠不要讓大水侵犯這座城市，讓它風調雨順。」

素娥顯得有些驚訝，獃獃地看著琦飛。

琦飛一急，把手中的龍心骨扔給素娥，說道：「快點，來不及了，我這龍心骨相傳是上古金鱗龍王的心頭骨，應該能鎮得住這江水。」

素娥接住了龍心骨，然後看著琦飛，堅定地點了點頭，舉起了龍心骨和鎮河鈴，大喝一聲。

一束強烈的黃色光芒照亮了整個南城市，大水在黃芒的照耀下，退了下去，翻滾的大浪越來越小，漸漸平息。

黃芒過了，我發現同船的五個孩子都睡著了。

素娥飛了過來，她說她刪去了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忘了這個噩夢。素娥還給了琦飛一個小東西，是一個黃色的小耳環，非常精緻。

「龍心骨是上古寶物，鎮條小河不需要這麼多，我把一部分和鎮河鈴融合了，剩下一部分做成了這個形狀，你還需要它防身。」

琦飛很開心，戴上耳環，轉過頭對我說：「好看嗎？」

耳環很適合她，很好看，看著她開心的臉蛋，我心裡也甜甜的。

黎明降臨了，南城市很平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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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我再沒有見過素娥。

但我知道，她仍默默地潛伏在江水之下，守護著整個南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