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平王夫婦1
平王妃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
在從戎州回來,不,在回平州的路上,平王其實已經有感覺了。他的妻子,不再像以前一樣關心在,在意他。她還是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不過沒有心的照顧,更像是一場作秀。
平王在王妃的眼裡,看到的是漫不經心,漠然寡涼。好像他是死是活,全都不被妻子放在心上。
這讓平王很驚恐,這種改變,是他始料未及的。
她為什麼這樣?
因為程嫣嗎?
但是程家已經完了啊,他也遵從平王妃的心意,不讓程嫣踏入平王府大門啊。王妃還在不滿什麼?
他試圖將平王妃的舉動理解為生悶氣,心想著過段時間就好了。過段時間了,平王妃對他還是不冷不熱,該說話時說話,該做事時做事,她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在意他。
也許是經歷過一場生死,平王比以前更在意這些親人。他們家人口簡單,就這麼幾個人,平王任何一個都不想失去。
也許是年紀漸大,平王總是想起以前在鄴京時,在平州時,王妃是如何為他周旋。她怕他受皇帝責罵,怕他不被人理解,怕他被誤會……他只用勇往直前一直向上,他的王妃,自會在背後幫他掩飾好一切痕迹,確保他的狐狸尾巴不露出來。
可這些,在她一心為他思量的時候,他統統沒有注意到。當她不這麼上心了,當她每每到他急得火燒屁股才不緊不慢地幫他收拾殘局,平王才體會到以前的難得。
他以前總是對她的身世又愛又恨。愛極了她出身高貴,教養精良,沒有什麼能難倒她。恨極了她所出身的名門,處處限制皇權,讓他做事束手束腳投鼠忌器。
帝王家和世家大族的拉鋸戰,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帝王想從世家手中收權,需要一點點試探,一點點思量。這是幾代皇帝才能完成的事,平王從來沒指望自己一人,就能把祖上努力了幾十年的工作全部幹完。
雖然心裡明白,卻又難免對王妃有些怨念。他看到她,就想起她爹她伯父她兄長,對皇家的壓制……
他們劉家起興的最初,靠的不就是世家大族的支持嗎?想翻臉不認人、過河拆橋,那也得有資本。
平王就在積蓄資本的階段。
他沒有把政事帶到後院,只是每回想起自己在算計平王妃的娘家人,心裡就有個疙瘩。
想來平王妃也是知道的,她卻從不提。
她不提,他也不說,兩人就這麼相安無事。
但在戎州的時候,激化的局面被打開。不僅是他傷重得差點死,還有平王妃在他昏迷不醒時,大用世家的人,讓世家的勢力重新滲入他的權利層。
她有些故意的意思在裡面。
後來,平王試探問過她。
她悠悠道,「那你再把人挑出去唄。」
她也並不在意這個,並不是要跟他作對。
平王放下了心。
他心想,也許她是借這件事來發泄對他欲納程嫣的不滿。
發泄完了,關上門,日子還是可以過的。
平王卻從平王妃的態度轉變中,發現了不是那麼回事。她隨他的便,他愛怎樣就怎樣,她不在乎了。
她不在乎他了!
這個答案,讓平王很是心慌。
他與王妃數十年的夫妻,他從沒想過要和王妃一刀兩斷。不管他在外面如何回來,只要一回到這個家門,王妃會為他接風洗塵,讓他忘掉外面的煩惱。
她曾經時時為他考慮,現在卻不了。
不再讓膳房時刻準備熱食,唯恐他回來餓著。她吩咐說現在不是在鄴京,打仗為主,大家都精簡些吧,不要浪費食物了。
當平王第一天餓著肚子坐在平王妃對面時,他心裡是有委屈的。
他春天新做的衣裳上身後,卻發現不太合身,衣襟鎖針處有些松。這麼多年的精心伺候,平王習慣了一有什麼不如意,就去找妻子。
他妻子滿不在乎地看他一眼道,「哦,忘了鎖針了?下人剛換的,我忘了吩咐了。脫下來,讓人給你收一下吧。」
「就這樣?」平王不敢相信她就這麼草草處理自己的事。
平王妃翻著賬簿,眼皮未抬,「現在不是在鄴京,人手緊張,王爺就忍耐忍耐吧。」
平王怔怔地看著燈下的妻子許久,一言不發,失魂落魄地離開。
等他走後,奶嬤嬤才小聲勸,「王妃,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你心裡有氣,發泄一下就行了,何苦這樣對王爺?若王爺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了,苦的不還是王妃自己?」
平王妃漠聲,「我心裡有數。」
次日,平王發現自己的吃食再次精良,倒鬧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跑去跟王妃說錯怪她了。王妃勾勾唇,「你是家主,當然一切以你為主,這沒什麼,不必誇我。」
她說得也沒錯,可她的意思,卻好像在說:我做的一切只是因為你是王爺,你如果不是,我也不會這麼殷勤,所以不用多想。
平王心裡幾多彆扭。
他心裡不忿,出去喝花酒。鶯鶯燕燕,花團錦簇,一個個小姑娘打扮得明艷動人,全都不動聲色往平王懷裡湊。平王心猿意馬中,突然一激,想到妻子冷若冰霜的臉。
她不言不語,不哭不笑,就用一雙幽黑的眼睛淡淡看著他。
作為兩個姑娘的母親,平王妃的年紀並不算太大,不到三十五。出身富貴,書香熏陶,王妃身上有天然的雍容貴氣。她並不如何美得驚艷,但你看到她,便覺得這樣的人,合該是王妃。
她為他生兒育女,為他幾多奔走,他卻背著她喝花酒……
平王心裡不安,產生了濃濃的愧疚感。他再沒有任何興緻,推開這些陌生姑娘,便急匆匆往家裡去。
夜火闌珊,主卧只有一盞桐油燈,王妃坐在窗前,手裡一捧書卷,卻在閉目假寐。平王讓人都下去,關上了窗,蹲在妻子面前,靜看她。
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沒認真看過王妃了。
他拿過她手中的冊子,看到是他平時花費的賬本,宴飲賞罰,一例例,一條條,全都記得清楚,還在後面做了批註。這樣晚了,她還沒有睡,只為了這樣的事……
平王感動至極。
他正感動著,平王妃已經醒來。看到他,皺了皺眉。
平王激動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述情道,「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不理會那些女人們。一輩子,就守著你和孩子們過!就算我做了皇帝,我也不設三宮六院,只尊你一人為後。」
天下的男人大都三妻四妾,能這麼對自己妻子保證的人,寥寥無幾。
平王自認為自己說了這麼多值得女人激動的話,王妃該與自己執手相望,淚眼婆娑,也向他表表心意。
他從來沒聽過她對他表過什麼情!
實際上,在聽了平王的表白后,平王妃只愣了一下。等她想清楚他的話,只是平靜地把手從他手裡抽走。在平王不死心地再次轉到她面前時,平王妃冷冷看了他許久,淡淡吐出一個字,「哦。」
哦?!
這就是她的反應?
平王有些氣惱,「你便是這樣做妻子的?天下不會有你這樣不把丈夫放在心上的妻子!」
他扣著她的肩,追問,「你是不是沒聽清我的話?你是不是不稀罕我的表意?你想讓我說什麼?你……」
「王爺,」平王妃打斷他的臆想,一句話就把他打入冰窟,「我聽到了,聽得很清楚。」
平王愣愣與她對視,他的王妃還是那麼高貴冷艷,他的目光逼視能把別人嚇得屁滾尿流,她卻連給他一點表情都懶得配合。
平王語氣有無限失望,「你便這樣回答我?」
「那你想要我回答你什麼?」平王妃笑容冰冷,「在你喝完花酒後,酩酊大醉后跑來跟我抒情?我回答一個『哦』,已經很客氣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喝花酒?「難道你……」監視我?
平王妃不屑地一笑。
在她的目光下,平王潰不成軍。他的王妃高貴冷艷,根本不屑派人盯著他。她以前讓人盯著他,是怕他胡鬧;現在,她早把自己的人從他跟前收走了。
那她是如何知道他之前喝花酒的?
「王爺,你真是年紀大了。你忘了我在閨中時,最擅長的是什麼了嗎?我最擅長的是調香。也許是宜安出事後,我不再動香料,讓王爺你忘記了我的長處。也許是王爺你根本就從來沒記住過,你的妻子曾經擅長什麼。」平王妃給他解惑,聲音漠涼,「在你拉著我的手時,我就聞到了你身上的各式女子熏香。即使你之前已經洗浴過,對我來說,還是能聞得到。」
「王爺你剛才跟我表情,其實我不相信你的話。」她身子前傾,「你還記得我嫁給你的時候,送你一匣香料,你還對我甜言蜜語地說,以後都要試一試嗎?那些香,該是你才哄了后,轉身就扔了吧?」
「不……我沒有……」
「那你知道那些香去哪裡了嗎?」
「……」平王答不上來。他當然可以狡辯說身邊侍女收起來了,但是平王妃是他的妻子,這麼粗劣的謊言,怎麼能瞞過她?
平王妃再次把手抽走,推了他一下,「天色晚了,王爺去睡吧。」
「你、你聽我說!」王爺感覺自己只要一步退,就再也得不到她的信任。他渾身如墜冰山,冷得打戰,如何能這樣去睡?
他要給她解釋啊!
他沒做對不起她的事啊!
「我只是心情不好……去喝了幾杯酒,我沒碰別的女人,真的……你相信我,我沒有碰別人……」
「王爺喝多了,去睡吧。」她並不搭理他。
平王心有失望,兩人之間已經出現了一道壕溝,他拚命想拉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邊扯。她卻無動於衷,冷眼旁觀——像在看一場笑話。
他在她眼裡很可笑吧?
就像一個笑話一樣吧?
平王拚命去尋當初的那些香,好像找出來,就能證明什麼似的。他們是夫妻,他們兩個都是強大的人,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那他們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可不可以解決呢?
平王想方設法重贏王妃的信任,他小心翼翼待她。
每個人都能看出平王對王妃態度的轉變,只有平王妃自己不放在心上。
宜安公主成親的時候,看著顏色鮮妍的女兒被那個青年千般寵萬般愛,平王好像回到當年,他還年輕氣盛,迎娶平王妃。
一晃,數十年就這麼過去了。
平王轉頭,興緻勃勃跟平王妃講,「我還記得當初皇兄們去你家催妝,你回頭跟我抱怨說太顯眼,讓劉家不要去那麼多人……」
「哦,我不記得了。」平王妃心不在焉。
平王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
他是真的記憶如新,他的記憶如新在她眼中,卻已經不記得了。
好半晌,平王才緩和了神情,低聲給自己圓場,「沒關係,你不記得了,我都說給你聽,你總會想起來的。」
平王妃側頭看他,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才俊,如今氣質儒雅,已不復當年的氣盛。
他最近做的事,他對自己近乎諂媚的討好,平王妃都知道。
她覺得很可笑:這是做什麼呢?當她已經捨棄一樣東西的時候,他想重新拾起?太晚了。
平王妃輕聲,「你不用這樣,你記不記得,那都是你的事。我沒有對不起你,你也沒有對不起我,你又何必這樣?我是你的妻子,為你生兒育女,又不可能離你而起,你實在不必這麼討好我。」
平王搖頭,開玩笑般道,「我想知道,你這顆鐵石心腸,會不會有捂熱的一天。」
平王妃看他一會兒,「那你試試看吧。」
她也很好奇呢。
一顆已經冷掉的心,會不會重新復活?
她的夫君真有那種手段嗎?
說實話,她不信他。
平王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從他為了皇位卧薪嘗膽、準備那麼多年就可以看出。他要想對一個人好,那也是十足耐心的一件事。
從戎州回到平州后,平王一直在想辦法捂熱平王妃的心。
奈何他妻子的心太冷,遠比尋常人難討好。
平王見她總那樣,心中頗為沮喪,也很煩躁。煩躁之後,他把心思往政事上放一放。平王讓人去查一查,當初戎州,他怎麼會遇刺?雖然王妃幫他處理了後續,但女人家的手段從來不夠狠,平王佩服於王妃的當機立斷,卻對她的不會舉一反三而不以為然。
等查到真相后,平王全身僵硬,臉上一個表情都做不出來:他才明白,不是他的王妃不會舉一反三,而是她根本就不必舉一反三。
那些派去殺他的死士,是平王妃的人!
一個妻子,想要刺殺自己的枕邊人!
平王不敢置信,他日日討好的妻子,本心卻是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他拿著證據,回後院,跟平王妃對質。如果她不承認,他就要把證據甩她一臉。賤,人!毒婦!沒有良心!
他要把世上一切最惡毒的字眼扔到她身上!
他曾經對她有多殷勤,現在就有多失望。
這便是他一心信任的妻子嗎?
他那麼相信她,她卻要殺他!
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讓她這樣狠心?
平王氣得全身發抖,腦子裡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因為平時太相信這個人,當她背叛的時候,才會格外接受不了。他心寒,心累,可又想為她找借口——或許,是誤會呢?或許,是她的家族假借她的手呢?或許是有人想間離他們夫妻呢?
只要她說一句不是她,他就可以不去查,他就相信她!
他的妻子坐在妝鏡前,貼著眼角的金銀箔片,讓眉目精緻而婉約。他怒氣沖沖地站在她面前,他氣得面紅耳赤時,她還閑適地為自己畫眉。聽到他的質問,她手中的眉筆只頓了一下,又繼續描摹自己的眉目。
可是她涼涼的回答,終於送他入地獄,「你說那個啊?哦,是我的人,我那時候確實想殺你來著。」
「……其中可否有隱情?」
「沒有隱情,」她放下手中筆,沖著他慘白的臉,笑了一笑,「就是你以為的那樣。」
平王讓自己吸氣,不要順著她的話去想。
數十年夫妻不是白做的,平王妃什麼脾氣,平王心裡清楚。正是清楚,他才始終不信王妃會派人殺自己。
她就算和自己沒有感情,也不會那樣做。
而且,平王絕不信王妃對自己沒感情。
平王很快想到了理由,「是程嫣的事讓你生氣?」
平王妃不置可否。
平王盯著她,目光忽明忽暗。她一句話不說,他卻已經想出了事情的關鍵。因為程嫣威脅到了她,她的王妃地位被人所攻擊,她的尊嚴被冒犯,她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這才是他的妻子。
平王垂眼,「我們算是兩平,好不好?程嫣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在先。你報復於我,我也認了。但你的報復手段太狠,居然想殺了我……我接受不了。」
「哦,你要休了我嗎?」平王妃靜靜問。
「當然不,」平王苦澀一笑,「你已經不在乎你是誰,我卻把你當成妻子。我們,彼此冷靜一段時間吧。」
「甚好。」平王妃接受。
他們這對夫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現在重新回到最開始,也沒什麼不好。平王最近對她的殷勤,其實讓平王妃很困擾。她早就放下他了,早習慣他不在她身邊了。他突然日日纏她,讓她煩惱無比。
如今重新分開,平王妃重新找到自己生活的節奏,過得很舒心。
平王卻過得一點也不舒心,知道她想殺他的原因后,他比之前能接受那麼一點。至少,這證明她心裡是有他的啊。
可她現在都在做些什麼?
他是王爺!他冷落她,她居然一點都不著急!她是篤定自己不會廢了她嗎?
他……他當然不會廢了她。
平王手蓋住臉,面有澀意。他都能猜到他的王妃心裡在想什麼——她是鄴京名門之女,平王想重新回鄴京,想坐穩皇帝位置,就不可能廢了她。
但是,他只是因為那個嗎?
他明明是因為對她有感情,可因為自己過往的劣跡斑斑,他的心意,根本不被人看中。
他隱有後悔,若他早覺悟,早向她低頭,他們夫妻二人,便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平王並沒有天天去煩自己夫妻的事,因很快,朝廷兵敗如山倒。他重新振作起來,想先做好這個皇帝位置。平王妃也重新忙碌起來,幫他安頓後方。
他們這對夫妻,雖然彼此還在鬧矛盾,但因為太了解對方,竟然一句話都不用向彼此說話,就能配合的很好。
不知道平王妃是什麼感覺,平王自己很愉快。有個人能對他的心意一眼看透,對他的主張瞭然十分,這個人是他妻子,他如何捨得了她?
三個月的時間,平王夫婦風光重回鄴京,收拾殘局,穩定朝政。
平王在大家的一次次上書中,得意地宣布登基,改國號,廢舊制,入主皇宮。一切井井有序地進行著,唯一的例外,是新皇登基后,也該冊封皇后國母,以為天下眾女子的表率。
新皇卡在了這個關節上,遲遲不下明旨。
臣子的些許作用,就是揣度皇帝的心思。大家一琢磨,彼此都心知肚明,皇帝這是對以前的妻子不滿呢。
平王心想:他都這樣了,看中面子的王妃,總該向他低頭了吧?只要她一低頭,他就肯定原諒她!
後宮里未冊封為皇后的平王妃,根本沒有低頭的打算,任由宮人們日日夜夜地下跪。她娘家人也不斷進宮,向她詢問這是怎麼回事。
平王妃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要她這樣低頭,不可能。她也想看看,皇帝要怎麼逼她。
平王是個一著急起來就出昏招的人,擺明了是個不靠譜、不值得期待的人。
平王妃好奇地等著他的段數,他就給她又弄出來一個新貴家的姑娘。年輕貌美,人品才學皆是上等,最主要的是她是皇帝現在最看重的新貴這邊的姑娘家。
那些新貴們察言觀色,見新皇遲遲不理后,就動了小心思。宜安公主告訴了她娘一個壞消息:那些新貴們天天在朝上和世族們吵,世族要皇帝立元妻為後,新貴們說平王妃品行不好,要立他們推舉出的姑娘為後。一邊重規矩,一邊拍皇帝馬屁,總歸都是為自家利益。
平王妃眯眼:換皇后?他不表態?
她伸手推掉棋盤上的黑白子,起身到窗前站立,望著外邊的明月出神。
他在試探她。
他想知道同樣的情況,她會不會還起殺他的心。若她的答案讓他不滿意,恐怕他真的會廢了她。
她的丈夫……真是每每讓她失望啊。
她絕無可能向他低頭,但這逼迫的手段,不止他會用,她也會用。且讓她來看一看,他的心,到底是怎麼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