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的眼淚（1）

剛剛路過T站，一撥人下了車，又有更多的另一撥人擠進了車廂，她在一片嘈雜中恍惚醒來，額頭上還留著微冷的汗珠。

火車緩啟，又漸漸轟隆而馳。

她對面坐著一對遠途的母子，孩子還是三四歲的樣子，她抬起頭，看見小傢伙吮著指拇，咯咯地對她笑了。

她唇邊綻了溫柔的笑意，伸出手去觸摸孩子滑嫩的臉頰，」真可愛「，她輕聲說，心口卻微微的發顫了。

別過視線，車窗外，是看不清楚的盡頭，霧蒙蒙一片，只覺著那像是海。

一道熹微的晨光隔著車窗落進她眼底，相似的冷亮，如同手術台上的器具反射的寒光，讓徹骨的疼痛瞬間遍襲全身，然後留下永遠的後遺症.......

她再轉過臉時，孩子已經在母親懷裡睡了，車廂內雜吵不斷，那張小小的睡臉卻始終純凈安寧。

那是這世上最好的饋贈，也是最重，重到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承受。

……

泛冷的思緒隨著火車緩緩駛向終點。

月台上，被抱在懷裡的男孩，伏在母親的懷裡還沒有醒來，她笑著揮手，和那張天真的睡臉說再見，然後拎著沉重的行囊被卷進擁擠的人潮里。

穿過地下通道，又走了一段相當長的距離，才出了站門。一群小販或是安排住所，或是兜售地圖紀念品蜂擁而來，她狼狽的低頭擠過去，在路邊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打到了一輛計程車。

「師傅，麻煩您去T大。」溫軟的音色里，還夾雜著些許口音，她從包里拿出紙巾擦汗，額頭和鼻間的汗珠薄馥，圓潤的臉頰因虛熱泛著紅潮。

聽她是T大的學生，司機像是著實一愕，開口問她，「你是T大的學生？」

她微微點頭，落落的扯了扯唇角，摘下眼鏡，用紙巾擦了擦上面的水霧。

T大是全國一所首屈一指的體育類大學，她單薄文弱的樣子，確實和運動員的樣子大相徑庭。

早上七八點迎來了B市的堵車高峰，車流滯緩，舉步維艱，無聊和好奇，驅使司機開始跟她攀談，續問她是什麼專業。

她戴上眼鏡，車內足夠的冷氣讓她臉上的紅潮漸漸褪去，「新聞」，她淡淡答道。

以她的高考成績，選擇一所重點綜合大學的文科類專業雖是十拿九穩，但她卻在許多驚異的目光下在填報的第一志願一欄里，寫了T大的新聞專業。

沒有人知道，唯有那個地方，才有她心中微茫的光亮。而這兩年裡，也只有那一點光，才讓她覺得明媚和不悔。

……

司機恍然所悟的點點頭，「我就說么」，旋即還想再問她些什麼，卻見她別過視線，出神的看著窗外蔓延的車水馬龍，渾身透著一層疏離的冷漠，便又搖了搖頭，打開收音機，聽新的路況信息。

一夜火車的疲倦又靜靜襲來，她閉目凝神，手掌貼在心口的位置，恍惚有種預感，這一次，他們，真的可以重逢。

如是，忐忑而心顫.......

不知過了多久，車輛攢動的速度開始加快，廣播里的路況信息也已經跳到下一個音樂節目。

……

透過窗舷你望著翦影一夜

愛上他在天與海的交界

你忍痛用聲音交換了雙腿

只為走近愛的人身邊

你賭上毀滅相信真愛會永遠

不懂專情不適合人類

而你連道別都沒有人聽見

黎明后隨浪花凋謝

……

歌里唱的是她童年裡最愛的童話，日出時化成泡沫的小美人魚和一片碧藍的大海。

……

消失前後不後悔

你的悲傷是否像海一樣深邃a

……

愛聽那個童話的女孩都知道，人魚從來沒有後悔過。

「恪揚」，她輕聲喃出那個刻在心底的名字，手指尋到脖子上那塊紅線穿戴的翡翠，收攏，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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