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再見(47)
傅恪揚輕輕撥去她額間的劉海,輕輕一吻,「我一直以為自己想要什麼,可原來,我並不知道。」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枚系著紅線的翡翠,想為她戴上,卻終只是悄悄塞進她的衣兜,她不願意再為他戴上,從她摘下的那一刻起,她就對他徹底死心,他的以安,看起來柔順,骨子裡卻是極擰的。他後來知道一切,私下去查過。那場沸沸揚揚的風波曾讓她和家人背負了多少,他不敢知曉,只知道一直成績優異的她輟學留級,翌年高考,她的成績足夠去國內最好的名牌大學,卻選擇來到勉強算是一本的T大……
再沒有人會像當初的蘇以安那樣為他不顧一切。
……
她還是睡著,臉上卻不知怎麼有了淚痕,廣場的夜風沁涼,遠處的清河橋上燈火闌珊,湖面倒影著昏黃的燈色,粼粼爍爍,他一直想帶她來,終於成願,卻想必也是最後一次。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幾乎從未打過的號碼,一陣喧鬧的鈴音后,他冷下音色,「傅鳴,我是傅恪揚。」
音響混著吵鬧的人聲,電話那頭一片嘈雜,傅鳴用慣常的戲謔語吻應道:「喲,傅大少爺。」
他蹙起眉頭,攥緊了手機,「這些話我只說一次,以安愛的人是你,那天她走之前,被老爺子叫去過書房,談了什麼,你應該能猜到。」
下人們閑話的時候被他聽見,她曾被老爺子叫去,出來后臉色只餘一片蒼白。那天傅宸曾激烈堅決的對他和傅鳴說過,絕不會讓以安進傅家家門,那不是虛言,他成為「傅恪揚」后對這個生父最大的觀感,就是他的冷酷,他能縱著兒子胡鬧肆玩,卻不允許他們動真談愛。他的傅氏帝國就是靠著這樣沒有溫度的冷硬打造起來,永恆的只有利益,不是情誼。
他的眸色幽沉起來,電話那頭的嘈雜似乎也瞬間靜止,傅鳴明顯揚高了聲音,「你說…什麼?!」
「以安喝醉了,在翠寧廣場,要不要來找她,你看著辦。」說完,他便掛了電話,轉過身,端望著她的睡臉,唇角微揚,他放低聲音,「以安,怎樣我都會讓你幸福的。」
*
四下寂靜無人的廣場,熒亮的燈柱下,一張漆綠長椅上,一眼就能看到她。
他先是快跑了幾步,然後緩緩慢下腳步,每一步都邁得緊張而小心。他知道,他許是不該來的,可是,傅恪揚說她愛的是他,他不敢相信,卻不由自主。
終於走到她面前,她顯是睡著了,垂著腦袋,呼吸勻蹙,身上有極淡的酒氣,她是那種沾酒就醉的人,那個生日的晚上,她就是這樣,幾口啤酒,便昏昏睡去,可是,模糊中,從她口中吐出的那句話卻讓他怔忡久久,「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把你的生日忘了,我也會記得。」
他俯下身來,半蹲在她面前,輕輕捧起她的臉,指腹撫觸著紅潤的面頰,「你這麼沒用,喝兩口啤酒就醉了。」
她眉心一顰,半晌,微微半眨眼瞼,似是半睡半醒,朦朧中,她先是羞怯的笑了,瞳光清亮,像是甫出生的小鹿,撞的人心跳加速,她驀地也伸出手捧起他的臉,便在他怔愣間將自己的唇印向他的,卻又立時放開了他,眼中盈盈盛著淚光,大顆大顆的滑落,「傅鳴,對不起」,她吸吸鼻子,眼鏡卡在鼻樑以下,耳後的碎發被吹到頰邊,和淚粘在臉上,越發顯得狼狽。他鼻子一酸,多久了,她對他總是冷著臉色,陌生人一般的冷漠,決然的要同他不再有任何牽扯。
「為什麼對不起我」,他嘎聲開口,卻不敢動彈,生怕嚇醒了她。
她驀地摟住他的脖子,他頸間泛起一股溫熱的暖流,只聽到她嗚咽起來,「我愛你,卻不能告訴你。」
他僵在原地,她趴在他身上又昏然睡去,久久,他張開雙臂,將她牢牢攏在懷中。
樹影斑駁,參天的青松身後,一道黑影一直隱在那裡。
他想起很久以前,操場邊的看台上,他與她重逢,她看見他牽著另一個人的手走過來,顫顫巍巍的站起身,難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逃難似的離開。他曾以為,只要他願意,他還能追回來……
又起風了。
傅鳴將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然後反身將她背了起來,漸漸遠去。
他沖著遠方,揮了揮手,喃喃道,「以安,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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