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他真實的身份
老頭有些同情尹中越,可很快就想不起來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只記得一個字,怨,或者是冤?
但這顯然也不是用來聊天的話題,就只能幹笑兩聲,繼續嚼嘴裡的糖。
尹中越的表情越來越放鬆,雙手支在腦後,隨和的望著窗外的陽光,愜意的微眯著眼睛說:「所以,就因著這一份怨念和冤枉,他受盡了委屈,所以才決定改變自己的人生,逆轉這一切不公。」
「感覺,是有點厲害,哈哈,哈哈。」老頭點點頭乾笑著說:「我嘴裡的糖誰給我的?」
一會兒就要測血糖了,看這個情況,老頭今天的檢測又要不合格了,正好是那個他討厭的值班醫生,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頭身上,就不會來折騰他了。
尹中越又給了老頭一塊糖,然後將剩餘的糖放進了老頭的床邊抽屜里,看了一眼時間,坐回自己的床上繼續說:「其實長長久久的活著真的挺沒意思的,我不像裴武恆,後來想通了,痛定思痛,覺得自己對不住那個叫香蓮的女人,算是揣著對亡人的一份痴念才活了那麼多年,其實最後也沒得著什麼好處,縱是能讓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也沒法讓已經死去的人重新活過來。」
想到過去那些事,尹中越也不免覺得不爽,香蓮是個好女人,只是一根筋到讓人抓狂,他也不是沒有為自己爭取過機會,只可惜啊,那女人給臉不要。
尹中越將裝在最內口袋裡的一張照片拿出來,就掌心那麼大的黑白老照片,上面是個笑容很冷的小腳女人,那張臉卻美的不可方物。
山田澤亞的眉毛就很像她,讓人能看出柔和之下的一股倔強,而尹玖的眼睛簡直就是傳了神,劉波迴轉之間,處處都是壓抑著的風情。
他沒有仔細去看過山田澤亞母親的照片,可之前見到的那一眼,也是觸動了他內心的,香蓮已經死了,但其實又一直都還活著。
「可惜了,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那麼多為情所困的傻子,不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守著的不過是幾句根本就沒有任何營養和用處的誓言,毀了自己,也毀了別了。」
尹中越將照片重新塞了回去,微閉上了眼,這些事他以前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被關在這裡之後反而被那喜歡嘮叨過去的老頭子常常勾出來,其實一旦開始想,思緒就會變的有些肆無忌憚,心裡那隻能觸動遠古神經的痛楚也會翻上來鬧一鬧。
尹中越知道,裴武恆也不是沒有試過,他將自己這一生積攢的錢很多都砸在了新興科技研究上,可記憶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再給他做一個一模一樣的香蓮出來,沒有她的記憶,也就不過是另外一個人罷了。
所以還是他比較聰明,看著裴武恆一個人犯傻就夠了,與其去悼念亡妻,還不如找一個替代品,山田澤亞,亦或者,尹玖。
「之前啊,有人問過我,是不是以為她的女兒是我的孩子,我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我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對自己身體做了這些事之後,留下的禍根,我是有個兒子的,但是為了生這個兒子,那女人最終也算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哪怕沒有當時就死掉,卻也遭遇了血咒的反噬,沒活多久,所以山田澤亞一直活的那麼歡暢,只能說明她的孩子並不是我的。」
說到這裡,尹中越的笑容逐漸變態:「有點後悔,這可能也算是山田澤亞無意中最成功的一步棋了,讓她女兒成為了我的孫女,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是良心發現了,還是真的受到了道德的束縛,沒有對尹玖下過手,真的是可惜了,明明很久以前就想好的,我要長長久久的活著,讓香蓮所有的後代,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碎在我的股掌之間,可惜了……」
「咦,你這也太不是人了。」老頭兒可能腦子好使了一些,評價了一句,但還是想著去摸抽屜里的糖,顯然吃糖比聽故事重要。
尹中越心情顯然很好,輕聲笑笑說:「老頭兒,你不知道腦子清醒的活了一百多年是什麼感覺,看盡滄桑,不得不知曉人世悲涼,就算是有想要的女人,也無不閃爍著曾經那一個的影子,這是多凄慘的一件事。」
百年前,香蓮剛從花轎上下來那一刻,雖是蒙著蓋頭的,可她那短不足三寸的小腳,卻配著沉穩的步伐,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扶著就自己走向正堂的沉穩,讓他移不開眼。
要知道那個時代的女人,腳沒有她纏裹的好的,走路都尚且需要人扶著,長遠的超過幾十步的距離根本沒法承受,但香蓮卻就那樣默默受了,不光是受了,還輕盈的就像雲端降落凡塵的仙子,姿態優雅美好的讓他一眼便再難以忘記。
那是他第一次生出為什麼他不是裴家正式嫡親的大少爺的念頭,也是從那之後,他才終於開始正視自己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
「我那二弟弟,其實和我一樣的賤命,卻因為是裴家嫡生的兒子,任是他怎麼胡來,也不至於被罰的太慘,其實我這一生大概就做錯了一件事,幫香蓮將肚子里的孩子剖了出來,送給了那個嚇成狗的醫生,讓他帶走了那孩子,至於其他的,滅了老二,牽帶我娘,我都沒什麼後悔的,心黑之人,本就該死。」尹中越說到這裡,臉都變了。
「我想到了他們會因為玄經手札逼迫香蓮,起初我以為只是為了財產,後來才知道,也是因為我那二弟硬上不成,怕事情敗露,才做了滅口之事,一屍兩命啊,所以這世間也是存在畜生都不如的人的,不是么?」尹中越微攥著拳頭,再次看向窗外,說這一切的時候,他眼眶微微紅了。
過了許久,對床的老頭都已經快要睡著了,尹中越才再次開口。
「所以裴家大少爺最終也只能落得了個既對不住自己也對不起女人的結局,凄凄慘慘的失望而死,是因為再也不想繼續下去了,他心裡的那盞燈滅了,他等的那個人這輩子也等不到了。」
「但是我不一樣,我其實早就將裴家欠我的一切找回來了,富裕過也貧窮過,被人捧過也被人踩過,感覺就是實實在在的體會了一把跌宕人生,但我不甘心啊,也不滿足,我現在越發喜歡看著那些小人得志的人在我面前跳,然後總有一天落一個凄慘的下場。」尹中越說到這裡,忍不住又笑了:「不然活著有什麼意思呢?變的越來越通透么?最後徹底厭惡人生,直面死亡?就像玄經手札上說的一樣,萬物得之逆轉天命者,必得息心悔過,而後超脫。」
超脫?他從來都不信這世界上有什麼超脫,自欺欺人的說法罷了,情緒之所以存在,人之所以能感受到自己活著,還不是因為對這個世界還感興趣,只是感興趣的方向不同罷了。
說來也是老天疼他,那時裴家請得起照相先生,但拍照的機會卻沒有給過裴武明,所以沒有任何一張關於他的照片留下來,時值亂世,軍閥混戰,江南很快就亂了,裴家也就分崩離析,四散而去,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和裴家沒有什麼血緣關係的裴武明到底去了哪兒,更不會有人知道,他輾轉了這麼多年,換了那麼多的名字,甚至還以裴中月的名號出現過,最終入了尹家,改名為尹中越。
伸手摸了摸手臂的位置,尹中越知道,手臂上的皮膚已經變的越發乾硬了,距離下一次法事時間越來越近,他甚至都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獻祭人。
「老頭兒,你想知道返老還童是什麼樣子的么?」尹中越笑眯眯的問,老頭兒搖搖頭說:「變成小孩兒有啥用?還是年輕時候的我帥氣。」
尹中越忍不住點點頭,長嘆了一口氣說:「是啊,說來我年輕時也是俊朗少年,可惜了,還是可惜了。」
用手指觸了觸臉頰,他的臉其實一直都不是很顯老,卻也算是到了五六十歲的狀態,畢竟如今的社會,信息手段發達,若是他一直都不老,豈不是讓人察覺到不妥?他也不可能像裴武恆一樣找個山頭躲起來,畢竟這世界花花綠綠的生活他最捨不得。
不過,他也不擔心了,這個輪迴快到頭了,這盤大棋總算到了柳暗花明,逐漸廝殺的狀態,在這一時間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會有一個自己最終的歸宿,而那他始終都沒能找到集齊的玄經手札,還有裴家秘圖的消息,也該有個眉目了,到時候,他應該就能突破現在的狀態,長長久久的以一個年輕人的樣子活下去,積累累世都花不完的財富,將這大千世界再好好的看上一看。
「尹中越,有人來看你了。」
護士在查房前突然進來,這倒是讓尹中越有些詫異,平日里管控嚴格,尤其是醫生會診這一天,是不允許任何家人探視的,能做到這樣境界的人,只能說一定不是什麼普通人。
被帶到了玻璃花房,這也是所謂為了能讓住在療養中心的老年人業餘生活豐富而存在的面子工程,專門用於應對檢查和各級領導視察的,其實老人們從沒有來過。
花卉倒是養的旺盛,尹中越停留在一連十幾盆的蝴蝶蘭前,看著那五顏六色爭相鬥艷,就像假花一樣的蘭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
「你是故意淡定,還是裝的?」
本以為會是山田澤亞,這種時候有這樣的閑心,並且有這個能力來叫他的人,怕也就是她了,只是尹中越沒想到,確實是個女人,卻不是山田澤亞。
微回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尹中越做戲做全套,微眯眼顯得眼睛很不好,又走路不是很利索的朝著她移了幾步,還是一臉陌生。
他確實不認識這個人。
女人遞來了名片,表情略高冷的說:「我是卞慧蓮,你所在的這家療養中心,兩成股份是我的,你也可以認為,我是專門開療養中心的,總醫院在荷蘭。」
「哦,外國人。」尹中越微點點頭,說話語氣比較中矩,但其實帶著幾分諷刺。
卞慧蓮也聽出尹中越的話外之音了,找來兩張椅子請尹中越坐下之後說:「我們沒必要討論國籍的問題,我來只是想對你說,因為一直都能接到有人買通這邊的某些工作人員要對你進行一些不太人道的下作手段的消息,我就很好奇你到底是個什麼人,值得他們這樣做?」
「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到底想做什麼,其實可以直說,到了現在這個情況,我淪落至此,也不怕有人來故意擠兌我。」尹中越說。
卞慧蓮笑著搖搖頭:「我還真的不是來擠兌你的,只是聽說給你使絆子的人是山田澤亞,我很好奇你和她之間有什麼恩怨,怕不是什麼良緣。」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么?」尹中越冷冷一笑,卞慧蓮笑出聲:「看來你智商還挺高的。」
「實不相瞞,我確實和山田澤亞關係不是很好,當初也算是間接因為她,我才不得不去了荷蘭,一輩子都沒怎麼安生,這等仇既然現在有了機會,我當然是要報一報的。」卞慧蓮說。
尹中越點點頭,這倒是個意外,他知道山田澤亞在外雖然在男人中間混的風生水起,可女人緣是特別不怎麼樣,有這樣的敵人不是什麼意外。
只不過,這個女人到底是來套話的,還是腦殘攪事的,他還是得先弄清楚比較好,畢竟大計是不能被影響的。
「我現在這樣也是拜她所賜,其實就是個沒什麼用的糟老頭兒罷了,你不必將我放在心上。」
尹中越話音剛落,卞慧蓮已經將幾隻針管扔在了他面前,裡面都是淡藍色的液體。
「知道這是什麼么?」卞慧蓮低聲問。
尹中越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對藥品沒什麼研究,不可能看見就知道是什麼。
「你知道你同屋的老頭是怎麼變傻的么?就算是已經有阿滋默爾綜合症,也不至於傻的這麼快。」卞慧蓮語氣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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