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殤逝

如果不曾經歷痛苦，人又能拿什麼來證明世間的真實？

季月明知道，醫生和護士對他進行搶救的每一步，甚至是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很清楚，可就是不想再次睜開眼睛，因為他是真的覺得，累了。

這句話是當初在司馬瑤的書架上看到一本書中寫的，就好像在人世間的真實只能通過痛苦才能證明，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他回想起來的那一切，他曾經頂著季天青名字站在門外望著司馬瑤時的回憶，都是甜美且催他淚目的，但一旦恢復了他的名字，就全都成為了唾棄和看不起。

曾幾何時，他甚至覺得，季月明這個名字興許就不應該存在，哪怕他是一個陌生的別人，都不至於活得這麼痛苦。

他想要的，喜歡的女人，偏偏是他親弟弟的女人。

「季月明，你要堅強一點！季月明！」護士不停大聲的喊著他，一聲聲將他眼前那茫然無盡頭的黑暗打散了，他看到了光明，在光的盡頭，是他曾經站著的地方，一回頭就能看到她的地方。

那時候，她喜歡的東西很雜亂，有時候會一整夜的看書，然後白天長久的沉睡，撤店顛倒了日夜。

有的時候，則是和院子里樹上掉落的那些青梅過不去，當季的口嚼酒，配上洗凈的青梅，密封數月之後再從土裡挖出來，喝一口就扔掉。

那個時候的他，從沒想過這個世界上會有什麼人喜歡唾棄自己，司馬瑤就是個很典型的例子，她就像是被包裹在泥濘中的雛鳥，掙扎的想要脫離困境，代價是將所有去幫助她的人，統統拉入泥濘的世界。

接到消息后，司馬瑤正在和尹玖談話，兩個人第一時間都到了醫院，尹玖也是第一次看到司馬瑤這般不淡定的樣子。

「想想辦法，他不能死！」司馬瑤低聲卻情緒激動的說，尹玖知道，來不及了。

「一切都還沒有準備好，而且他現在這個樣子是不可能進行儀式的。」尹玖知道這話殘忍，卻也不打算隱瞞的告訴了司馬瑤。

司馬瑤面色近乎猙獰，眉頭緊緊的擰著，若不是在醫院，她怕是會大叫出聲，眼淚從她緊閉著的眼角邊緣溢出來，落在了她的腮邊，一顆接著一顆，不斷。

寧靜的一個多小時，隔著一扇巨大的玻璃，尹玖平靜的望著裡面忙碌到不行的護士和醫生，但是最終的最終，全部歸為平靜，他們紛紛回頭看了外面一眼，微微低下了頭。

司馬瑤本來撐在玻璃上的手指一點點滑了下去，最終垂在身側，顯得那麼的無力。

被白布單遮起來之後，大部分護士和醫生都離開了，負責搶救的醫生來到司馬瑤身邊，深深鞠了一躬。

尹玖聽不太順他們的語言，但大意也是明白的，他希望家屬節哀，現在可以進去看病人最後一眼了。

醫生離開之後，司馬瑤一直都沒有動，只是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眼睛看著地面，臉色煞白。

「要進去看看么？」尹玖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些什麼的，又覺得詞窮說不出任何話，畢竟她根本就不了解司馬瑤的內心，也不知道她是有多麼的痛苦。

「不必了。」司馬瑤說罷轉頭離開，決絕的沒有任何猶豫。

「不好意思，我們找到了病人的一些東西，還是覺得交給你們比較好。」一個護士送了一封信來，看樣子是病人在住院部遺留的。

「但是，他的家屬已經離開了。」尹玖說。

其實她也有些無措，司馬瑤就這樣走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聯繫她。

「那就拜託您轉交了，他的家人留的聯繫方式已經無法轉接了，我們聯繫不到她。」

「那好吧。」尹玖接了那封信，看著護士將已經離世的病人從病房內推了出來，買著並不沉重的腳步，將他推走了。

她還記得在產房生孩子時候的氣氛，同樣都是醫院的味道，但是一個卻是熱鬧非凡，代表著生命最初讓人期待的樣子，而方才被推走的那輛推車，卻又承載著生命結束的沉重。

尹玖將手中那封其實就是簡單一折的信打開，有些驚訝的看到信抬頭竟然不是給司馬瑤的。

「看到這封信的朋友，你好。不管你是什麼人，也許是任何人，我都謝謝你會打開它來閱讀。因為我很清楚，我最想告訴她最後那些話的那個人，是不會看這封信的。但是既然已經要離開這個世界，總是有三兩句話想說的，否則就會遺憾，會覺得自己白活了一場。是我自己選擇離開的，哪怕醫生告訴我，只要很好的治療，能多拖一段時間，但我還是選擇結束這一切，我知道她想要做什麼，任何違反自然原則存在的事，一定是會付出很大代價的，我不想她承擔任何的風險，一點兒也不。其實我也知道她心裡對我一直都有愧疚，而我恰恰最不想要的，就是她對我的情感僅僅只是一份愧疚，讓我以這樣的精神支撐而活下去，甚至是更長久的活下去，還不如在我已經確認她得到了想要的幸福時，就將生命定格在這裡。我，從未後悔遇到她，也從不後悔愛著她。所以，一切就到這裡吧。」

尹玖將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信里沒有訴求，沒有怨念，更沒有半分的留戀和遺憾，只是平淡的敘述了一件事，生死之事。

字裡行間，她的理解是，這個男人已經知道司馬瑤要做什麼，那些逆天的選擇，他寧願不繼續活下去，也不想她繼續做下去，只是擔心她可能會傷害到自己。

這是別人的感情，別人的選擇，卻能讓尹玖不停的延伸到自己。

不管是褚煜澤還是顧端，感情只會有一份，註定有一個人要被辜負，而她雖然很不希望見到這樣的結局，卻也完全無能為力，她沒有辦法控制別人的感情，沒有辦法阻止那份感情的生長，只能在最悲慘的結果發生之前，將一切傷害盡量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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