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煉獄

第212章 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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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遠的屍體倒下來的時候,徐秋白已經迴避了明謹的目光,他低頭看,也就能看見謝遠的頭顱跟屍體。

天空忽然雷鳴電閃,小雨轉大雨,強烈而磅礴。

他以為自己會拚命猜測謝遠今日所謂的目的,但腦子裡一團亂麻,什麼也想不起來,只知道手有點抖。

他想,一定是這麼多年的怨恨,蟄伏跟痛苦爆發后的結果。

無時不刻不想殺掉的人終於死在劍下。

他非聖人,自然也有心念起伏。

所以.....

「阿訊!」謝遠看到剝皮衝過去,面色大變,但來不及了,剝皮已經一腳將謝遠的頭顱踢出去,將它踢入湍急的河流中。

畢十一等人看到,怒意滔天,但明謹什麼也沒說,轉過臉,拉了韁繩,看著被水流翻滾捲走的頭顱,騎馬往下游追去。

徐秋白想到她剛剛收回那一眼的眼神,手指擰了下韁繩,也跟著追了下去。

剝皮見狀,眼神陰冷了許多。

畢十一也跟了上去,但拓澤沒有。

「過上面,繞過去,把屍身追回來。」拓澤看了一眼對面面帶猙獰愜意的剝皮,往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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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一場暴雨,好長一條河段。

明謹騎馬在暴雨中追趕,那冰冷又急烈的雨滴打在面上,很疼,但心口一片發麻。

她腦子也很亂,以為可以回憶起最近謝遠的所作所為去辨析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但不能,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就只知道她想把他的頭顱帶回家。

畢十一從後面急追,剛看到明謹所騎的馬匹,卻沒看見人。

他慌了。

「少宗!少宗!」

他看到前面的馬匹上也沒人,兩匹馬沿著水流追趕。

等畢十一追到馬的時候,暴雨已經停了。

大地一片濕潤。

前方,馬兒低頭吃河邊草,而明謹則是坐在大石頭上,渾身都在淌水,微垂頭,髮絲落貼,一時遮蔽眉眼,那水啊,凝聚淬滴在發尾,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好像跟她蒼白精緻的下巴落下的水滴同步了。

啪嗒啪嗒,細微,入心。

但這清洗一遍的天地,看似乾淨,卻也有一種攝人的寂靜。

看到畢十一來后,對岸站在原地很久的徐秋白什麼都沒說,上了馬,走了。

「姑娘,對不起。」

畢十一跪在前面,低著頭,掩去淚意。

「不怪你。」明謹的聲音很沙啞。

「是他吩咐你什麼都不要說,被我逼迫不過了再告訴這個地兒的,對嗎?」

「是。」

「他要的,只是讓我看見他被徐秋白斬殺。」

明謹抬頭,看著畢十一,雙目好像也濕漉漉的,血絲密布,問他:「就為了這個嗎?我不懂他,原以為我已經懂了,可現在,我又不懂了。」

她還沒哭,從來都乖張俊冷的畢十一已經哭了。

因為愧疚。

極端的愧疚。

如果,如果不是他堅持服從命令,早點告知少宗,她趕到,主君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明謹卻是笑了下,身手拭去他的淚。

「死了就死了吧。」

「人,總是要死的。」

畢十一從沒見過這樣的明謹,笑著的,沒哭,卻給人一種絕望極致的....克制。

她依舊只能剋制。

明謹不再說話,只是看向趕來的拓澤他們。

大概經過一場死戰,可還是把屍身搶回來了,那屍身在暴雨的洗滌下,斷口處還有血水流淌。

觸目驚心極致。

拓澤他們不敢貿然處理,可又不忍心讓明謹自己處理。

但明謹還是動了。

她起身,伸出手,蒼白的手指輕輕覆在脖頸的切口處,似輕笑了下,然後道了一句。

「對不起,父親,我沒能把你的頭顱找回來。」

因為當她入水追趕后,山洪崩塌,河段水流渾濁,她只能上岸。

哪怕她想讓自己跟著沉下去,沉下去。

可是不行。

拓澤不敢看明謹的神色,等了片刻,聽明謹說:「回都城。」

「好,我現在就安排人送謝公遺體...」

「不,我回都城,他不行,送他去另一個地方。」

拓澤錯愕,抬頭看明謹,卻對上她冷靜極致的眼眸。

「掩他死訊,留存好屍體。」

「我需要時間處理好餘下的事。」

「戰爭才剛開始。」

到現在,她都沒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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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洪壯烈,很快會影響到這邊,如果官道被封,他們很難離開這裡。

所以他們打算離開。

但明謹忽然朝林子那邊淡淡喊了一句。

「出來。」

拓澤一驚,猛然看向林子深處,便見到一個背刀的中年男子。

拓澤看了此人一眼,高手,這人絕對是高手。

莫非是主上此前聯繫的另一人馬?

來得好快啊。

拓澤暗想的時候,卻吃了一大驚,因為明謹說了一句化。

「我應該喊你烈灼,還是畢一?」

畢十一震驚,畢一?這就是暗衛之中近乎不存在的畢一?

原來...原來他早已到了少宗麾下嗎?

莫非主君很早以前就開始布局?

那今日...

後者彎腰,抬手作揖。

「烈灼是主上您的奴僕,畢一是您父親的奴僕,現在他已死,我就全然是您的奴僕。」

「七年前你為我所用時已是劍心通明級的高手,到如今你已是一葦渡江級,父親是真的大方,竟將你這樣的人物送到我身邊。」

「主君當時說:良禽擇木而棲。您值得我追隨。」

明謹眉目沉定,淡淡道:「他是否必死,我指的是他的身體狀況,是否必死?」

「是,主君身中沉年劇毒,早在當年的紅石谷,他就差點死了,一夜白髮,並非單純因為痛苦。」

不管拓澤跟畢十一他們多震驚,明謹卻深吸一口氣,看向河段,「是不是有人在我母親....頭顱上做了什麼?」

她太聰明,邏輯推理,再反推。

抽絲剝繭。

但也說明她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

很快,也很可怕。

畢一低頭:「當年,在我們趕到之前,已經有人先一步趕到了紅石谷下毒,夫人的頭顱上早已為人布置了三大秘毒之一的紅綃毒,它無色無味,我們當時都不知道,主君抱著夫人的頭顱待在馬車裡,說要將她送回祁連山。」

「待我們趕到祁連山,主君早已劇毒入體,一夜白髮。」

「但主君不在乎,一心想死在夫人的墓葬跟前,連醫治都不肯,當時,是屬下對他說,他還有一個女兒,他若死了,少宗您也必死。」

畢一抬起頭,看著明謹,「很多陳年往事,沒人比我更清楚,您若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訴。」

明謹痛苦闔了眼,再睜開時已是冷然。

「不,沒有時間了,你馬上護送他們去一個地方,要確保他的屍身交到那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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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謹騎馬入城的消息讓都城之人十分驚訝,又密切觀望著。

謝遠如今還蹤跡難尋,朝廷已發出七八封調令跟追查令,朝廷偵騎也四處巡查,卻不想謝明謹忽然入城。

此時,她已然換了乾淨的衣物,騎馬帶人入城,倒也沒什麼人敢攔她,畢竟對方是武道高手,派什麼人去都是丟人現眼。

可這不妨礙昭陽等人在背後議論紛紛。

蕭季聽到自己妻子在家嘲諷謝家頹勢已顯,這謝明謹日後如何如何,他笑著應對了兩句,轉頭卻若有所思。

最近謝遠的動作有點大,可極端的大動作之外,又一下子變得死寂,這並不尋常,他怕自己在烏靈的事被挖出來,可他安排隱秘的心腹趕回烏靈調查后,回復的信件卻說謝家並無反應。

他這才放心些,但也不敢在信里多說,只讓對方儘快回都城彙報。

但如今謝遠不見蹤跡,謝明謹卻又驟然回都城,是何用意?

不知道多少朝中耳目之下,明謹站在謝家大門前。

抬頭看向門匾。

這一眼,藏了太多的深沉,反顯得空洞。

雲伯見到的就是明謹微仰的目光,他不說話,只帶著僕人靜靜站在那。

明謹收回目光,看向雲伯,只看一眼,她就知道雲伯已經被謝遠叮囑過了,後者定然也早有準備,沒準比她更早知道謝遠今日必死。

服侍了謝家兩代人,這位老者很穩重。

她的父親,向來是做事先謀人的人物。

明謹提步走進大門。

「有人來找我,就說我在忙。」

「是。」

明謹進了祠堂,等雲伯吩咐好謝家內外,也杜絕其他人來找明謹后,他到了祠堂外,停了片刻,走了進去,對著站在謝家列祖列宗牌位前的明謹跪了下去。

「少宗。」他的聲音有悲愴。

他知道,當小主人再次歸來,就是主君斃命之日。

這是主君不久前對他說的話。

明謹看著牌位,替謝遠找好了位置,卻說:「以前覺得家裡的牌位可真是多,小時候記都記不過來。」

「是,明黛小姐他們經常記哭了,只有明容小姐跟少宗您遊刃有餘。」

「明月跟之檁記過嗎?」

「沒有,他們...主君沒讓他們來過宗祠。」

謝之檁能進來,還是明謹後來允許的,謝遠也沒說什麼。

「他們溜回來了,躲在家裡是嗎?」

雲伯倒也沒想過能瞞過明謹,「是,老奴已讓人看顧好了他們,打算等少宗您的人來,就把他們送走。」

他是這偌大府邸的管家,當然察覺到了最近人員的變動,也了解明謹的謀算。

「不用了,我會讓他們自己離開。」

「明日,把他們都叫過來。」

雲伯本驚訝,但似想到了什麼,看著明謹背對他的纖細背影。

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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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被府中暗衛看管著的謝明月跟謝之檁在昨夜已經得知明謹歸來,憋了一晚上,踩著晨時水汽快步前往,走著走著她就要跑起來,卻被謝之檁拽住。

「都什麼時候,你能不能有點樣子?」時隔四年,謝之檁自己褪去許多少年氣,卻備感無奈,因為他的親姐姐多年來毫無長進。

一貫是這般跳脫嬌憨的樣子。

寵她的謝明謹走了,來了一個謝明容,表面嚴苛,實際好像也自發代替明謹寵她。

謝家許多人都看得明白。

這庶出的謝四小主子如今背景特別硬。

謝明月甩開他的手,輕哼:「你就會說我,你自己黑眼圈多重沒發現嗎?怕是昨晚激動得一晚上睡不著吧,好歹我睡著了。」

謝之檁被戳破后綳著臉,冷然道:「自你出生,還有你睡不著的時候?」

謝明月不理他,但也收斂了步子,不至於失禮。

「我們這次是逃學歸來的,她定然會生氣,雖說如今家族局面危險,我們不想在外面,可....她一定會再安排我們回去,屆時,你不要反抗。」

謝之檁諄諄囑咐,明月皺眉,鼻子有些發紅,似忍了忍,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但謝之檁知道她想說的話一定是——她捨不得,捨不得幾個姐姐,捨不得家人。

可她傲嬌,偏不說這麼肉麻的話。

謝之檁垂下眼,他也捨不得。

但必須把明月送走,然後他再伺機留下來,畢竟前者是女兒家,留在這裡太不安全了。

這也是二姐姐對明黛她們安排的本因吧。

蘇玉珠給她帶來的陰影委實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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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人沒想到在祠堂外,好多人都在,幾房的人,還有一些家族耆老,竟都在,且在議論今日的事。

他們都覺得可能有謝遠的消息了。

也沒讓他們久等,很快,雲伯喊他們進去。

得虧了宗祠夠大,這麼多人站了都顯得空曠。

明謹站在宗祠前面,謝家有少宗的規矩,便是家族耆老也不敢倚老賣老,不過都得了位置坐。

這麼多年不見,眾人越發畏懼這個容貌已完全長開了的嫡脈少宗。

在如此可怕的死寂中,謝明月躍躍欲試,實在忍不住,小聲喚了一句姐姐。

明謹應該聽到了,所以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

是的,這麼多人,她就看了謝明月一眼,直接開門見山:「多久沒見過你娘親了?」

世家裡面,只有主母才會被稱呼娘親,就算是親娘,也只能以姨娘稱呼。

但明謹沒這習慣,提起明月之檁兩人的那位生母,她都是這麼稱呼的。

明月沒反應過來,但之檁反應快,下意識抬頭看著明謹,一時迷惑。

她...為何忽然提起她們的娘親。

明謹也沒等兩人回應,一招手,雲伯就把兩人生母,也就是那位青樓女子麗娘帶進來了。

麗娘容貌不俗,但有些虛弱跟木訥,這麼多年來在謝家如同一個透明人。

很多人一輩子也沒見過她。

只今日,她第一次出現眾人跟前。

進來后,她跪了下來。

明謹看著她,道:「告訴我,你的一雙兒女,是否我父親骨肉。」

一句話,滿宗祠的人皆是震驚。

明月跟之檁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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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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