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春夜宴

第241章 春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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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仲帝這句話,明謹笑了后,發現前者深深盯著自己,她便收斂了笑,攥了手裡的書卷,婉言道:「當前情況,恐怕還不需要斗,要麼君上您再多選一些小姑娘?」

她年紀雖不大,卻也早已過了適婚之齡,是以會喊外面那些世家女為小姑娘。

結果仲帝皺皺眉,欲言又止,「你...你知道當皇帝最困難之處在哪么?」

明謹捧場問:「還請君上指教。」

仲帝扶了腰,淡淡道:「雨露均沾。」

明謹:「...」

他明擺著調侃,又像是自嘲,更是一種對歷代先王的嘲諷,此人如此多變,明謹偏偏覺得他眼裡更多的是玩笑。

他好像是故意在逗她開心。

又好像篤定她不會為自己夫君做這種事而生氣一樣。

「嗯,聽著是很辛苦,君上為了江山社稷勞苦功高。」

仲帝被噎住了,又看她捏著書卷沒放,想到芍藥提及後者讀書不喜被打擾,便是那謝明月,也是不許的。

他想了下,讓宮人把奏摺搬了過來,顯然要在此地處理國家大事了。

她是皇后,在坤寧宮辦公也沒什麼,若是妃子那邊就會被朝堂進諫了。

不過明謹也沒理他,看了幾本書,瞥過後者差不多處理一大半的奏摺。

效率很高,這位帝王的能力很強。

明謹出了書房,洗漱躺下了。

但沒一會,某人也跟過來了。

明謹察覺到對方堂上來,她睜開眼,看向仲帝。

仲帝:「還要不要聊關於那老匹夫的事?」

明謹自然是有興趣的,她略側身,拿了枕頭輕墊了軟腰,任由青絲及腰流淌,只問:「君上不留著讓我自己查么?」

她這副姿態,自己無所覺,卻讓仲帝呼吸起伏了些,他轉開眼,語態隨意道:「讓你自己查,無非顯露你的絕頂聰明跟能耐,可這樣一來,我就找不到話題跟你瞎扯了。」

他總是直白,反倒顯得玩笑。

明謹也沒在意,笑道:「那君上請說。」

「他最想要的是一具骸骨,他心愛之人的骸骨。」

仲帝所言,讓明謹十分驚訝。

那樣狠毒且心思縝密如鬼的人,連子孫後代都毫不在乎,原來也會有心愛之人么?

「已死?」

「是,死了好多年了。」

仲帝倚靠著軟墊,說出一個名字,讓明謹倏然一驚。

「謝枳?」

她意外之下才喚了長輩的名字,后不自覺蹙眉,神思凝聚,眼中微有沉吟,彷彿能說話,又彷彿什麼都不願說。

「是,先帝墓棱內有她的骸骨,當年,她應該就是被關在裡面,所以謝家跟很多人都找不到。」

把拯救謝家於水火的嫡女囚在陵墓裡面凌辱么?

明謹深吸一口氣,沒去看仲帝,只看向旁側的雀燈,眼裡有光,掩蓋了她真正的情緒。

「君上見過?」

「沒有,誰都沒見過,也進不去,因為主陵墓墓道裡面已被盤龍石封絕,他進不去,自然也拿不到。」

明謹思索,靈光一閃,「所以,君上手裡能挾制他的,應該是打開盤龍石的密鑰吧?」

仲帝早知她敏銳,「是,我花了很多年找到密鑰——反正一開始我總不能讓他知道褚崢死前把它偷偷交給了我。」

言外之意就是當褚崢駕崩之前,把密鑰隱秘交給了他這個假太子,但他故意裝作一直在尋找它。

其實從中還能得到另外兩條信息。

其一,褚崢死前可能也知道蘇太宰危險。

其二,這個從年少時就作為傀儡培養的假太子在一開始就有了異心,蟄伏深淵,等羽翼豐滿了才露出毒牙。

「只是一具骸骨而已,若真是心愛,又怎會對謝家如此算計。」

明謹有些不以為然,難得的是仲帝也這麼認為。

「所以最早那些年,我也不確定這能不能威脅到他,不過最近我就是拿來試一下,竟是有效的。」

頓了下,他補充了一句,「但我還是怕有危險,所以把琴師傅也喊來了。」

「謝謝。」明謹道謝,態度很軟。

她這樣越軟,輕嫵入清骨,讓人越難忍受。

「額,你別這樣,不然我只能睡地板了。」

「君上可以去別宮雨露均沾...」

「阿,好睏,睡了睡了。」

仲帝一聽她提這茬就掀開被子裝睡,不過從昨晚開始,這人就睡床榻一邊,從沒逾越。

明謹看了此人後背一眼,眼底幽深,卻也躺下睡去了。

墓陵,骸骨,蘇太宰,褚崢。

那一代的秘密啊。

可那等地方,她是無法探查的,因為陵墓早已封絕,莫說盤龍石一關,就是最外面那一關也進不了。

除非造反,直接掘了墳墓。

可蘇太宰為什麼不造反,是怕白衣劍雪樓呢?

那現在呢?白衣劍雪樓對他的威脅恐怕有限了。

明謹閉上眼,心思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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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仲帝去上朝後,翎妃等人提早來坤寧請安,卻得到宮人通知,說皇后還在睡,起不來,讓她們管自己忙去。

眾妃嬪:這什麼意思?昨晚太累了?這是炫耀什麼么?看不出來啊,皇后咋一看這麼端方高貴如神女的存在竟也會走這種路數!翎妃你看看她!你咋還不反擊?

翎妃白著臉,卻是熱情客氣對坤寧宮的宮人說了一句:「既皇後娘娘累了,可一定要好好休息,保重身體為上...」

如同親生女兒孝順老母親一般殷勤,末了還端著架子訓斥其他妃嬪不許胡鬧出什麼幺蛾子,惹皇后煩憂。

「否認我饒不了你們!」翎妃耍了一通威風就走了。

其他妃嬪:「...」

翎妃怕不是打擊過重,鬼上身了吧。

明謹進了監察院天牢,庄無血陪同著,後者氣質依舊強烈如豺狼,只是沒了當年嘴皮子刻薄的勁兒,好像不太愛說話了。

明謹也無意跟他交談,一路無言,直到天牢深處,瞧見被吊在邢架上慘不忍睹的蘇慎之。

這是私刑,可沒人庇護——給皇帝戴綠帽子,誰敢庇護,沒看連蘇太宰都沒說什麼么。

「污了娘娘的眼,下官的錯。」庄無血聲音沙啞,卻也沒什麼真誠的歉意,因為他知道——這隻會取悅這位當年高潔端雅的謝家少宗。

從謝明黛死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方的變化遠比自己大。

「不會,這樣很好。」

明謹踱步走下台階,走到腥膿惡臭的蘇慎之跟前。

「一成不變的高雅容易讓人膩,總想看乾淨的事物與人墮落風塵,沾染污濁。」

「慎之兄待我如是,我待慎之兄亦如是。」

一個是世家頂尖之女,一個是清流頂級名門之子,他們本該惺惺相惜。

可惜。

蘇慎之往日清俊如仙的臉龐都睜不開眼了,因為眼皮結了血痂,庄無血好心,過去用刀鋒精巧替他割開。

疼痛中,蘇慎之睜開往日清雅文秀如今卻滿目猙獰的雙目。

他看著衣袍清簡的明謹,剛剛庄無血對她的稱呼已然讓他洞察到了。

不,或者說從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皇后床上,他就知道自己完了,也知道皇后完了。

「他今日能讓皇后給你挪位,來日也能在用完你后,把你同樣甩開。」

蘇慎之意圖誅心,卻見明謹輕笑了下。

「是因為身為階下囚,身體疼痛,所以判斷也失了精準么。」

「你以為,我在意這個?」

蘇慎之眯起眼,冷笑:「我說的是下場,非你在不在意。」

「是么,你們算計我許多,最終都得不到結果,也只有我在不在意的過程。」

「如果要的是這個過程,你們還可以算贏了,如果不是,那你們就是一敗塗地。」

論心計,明謹自認不如蘇太宰跟她的父親,但蘇慎之不算。

「我們?」蘇慎之挑眉,「你是在暗示我什麼么?」

「你,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祖父蘇太宰才是我父親一直在對付的人吧。」

蘇慎之的確震動了。

他確實不知,但他很快想遮掩,不想露了無知,可他怎麼可能瞞過明謹。

「也許,他也是真心想庇護你的,只是那段時日他被我們重創,在養傷,在這段時間,你才會被剷除掉,昨日,他出了朝堂,痛陳了子孫不肖...」

「太宰終究是太宰,道德禮儀不能失,所以,沒人會來救你了,蘇慎之。」

她沒有一味否決蘇太宰是否對蘇慎之有顧念之情,只是這樣平白的敘述,越發讓蘇慎之這種性情極端自我的人懷疑。

從蘇太宰的真正身份表露的時候,疑心就如同一顆種子在他心臟深處種下,然後迅速生根發芽。

「你想說什麼?」

「我在想,連我父親這樣的人狠絕起來都尚且顧念我這個女兒,為何蘇太宰這般人物反而能如此斷尾自保呢?「

「虎毒不食子。」

庄無血在旁聽了,眉心一動。

蘇慎之非蘇太宰血脈?

「謝明謹,為了誅心,你可真是無所不言啊。」蘇慎之嘲諷道。

明謹卻笑,給了一個讓庄無血都被說服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他所練的武功乃更異血肉之途,為了天人之境,他需吸煉他人血脈,以異變自身體質,這是長年累月的事,當年他還未崛起時就已經開始搜刮蝶戀花武道密卷,說明他早早就習武了,且起點極高,武道之途早已固定。這樣的人,其後成家,生下的子嗣血脈中竟毫無半點異變血脈遺留,你說奇怪不奇怪?」

武道修鍊的極致無非淬鍊軀體,極致極強的至強者,血脈子嗣是有遺傳的。

如同蝶戀花第二氏族,如同她跟她母親。

蘇太宰圖謀天人大道,創造的煉血之路就不會遠離此宗。

今日她特地去查看了下蘇家那些階下囚,卻有了這樣的發現。

而在蘇慎之這,她自然也沒發現半點異變血脈的痕迹。

「所以我佩服他,為了創造完美的太宰身份,不暴露自己修鍊武道的秘密,不惜養育他人子嗣...不過我也發現那些蘇家人並無鳩佔鵲巢的自覺,彷彿真以為自己是蘇家人,也就是說...蘇太宰為了確保此事毫無痕迹,很可能只是讓另一個男人代替自己孕育子嗣,甚至連早已故去的老夫人也不知道,不過也可能她知道,只是隨著那個代為孕育的男子一併死去了。」

「這只是我粗鄙的見解,我相信慎之兄會對自己的身世有深刻的思索。」

她說完,笑看著蘇慎之,看他試圖遮掩,但最終崩潰了心性。

庄無血冷眼旁觀,瞭然對於謝明謹跟蘇慎之他們這種天然資質絕頂又出身於頂峰的人,有他們極偏執的一面。

這種偏執可能是優勢,也可能是弱點。

比如謝明謹在乎血脈情義,而蘇慎之追求地位跟榮譽。

可現在,他不僅一無所謂,甚至連最自傲的出身都被推翻。

他用剝皮去毀謝明黛,她就用他的身世卻毀他的所有尊嚴。

「哦,對了,這件事,我已經告訴了其他蘇家人,當時其他牢獄里也有些犯人聽到了,如今正在議論。」

明謹幽幽遞出了最後一把刀。

蘇慎之對上了明謹的雙目,後者似笑非笑。

「現在,整個昭國處境最為低劣的一群人,終於有了可以放肆嘲笑的對象。」

「這漫漫黑夜,無邊的囚禁之日,總歸要有點樂子。」

明謹伸出手,點在蘇慎之的眉心。

「過程我輸了,這點我承認,還好,結局我贏了,固然動手的不是我,而是那個你從來沒放在眼裡且天然就比你尊貴的人。」

「你這裡,需要好好記住這件事才好。」

她收回手,袖擺微垂,轉身離去。

蘇慎之盯著她的背影,牙齒咬出血跡,恐怖如厲鬼。

庄無血關了暗門,走到甬道上,跟在明謹身後。

「我會加強戒備,不讓他自殺。」

「加強了也沒用,蘇太宰會來殺他,他那樣的武功,你們攔不住。」

庄無血吃驚,明謹頓足,回頭瞧他,淡淡道:「那樣愛惜羽毛,無比縝密的一個人,是不會讓這樣一個污點留在身上的,蘇慎之死了,眾人才會忘記這件事,反而覺得他年老失子嗣可憐,又覺得他剛正不阿。」

「一輩子裝慣了的臉面,還沒到說不要就不要的地步。」

「所以,在那位來之前,有想折磨的招數趕緊上吧,這人世間,唯有時光不可辜負。」

明謹輕描淡寫,人如煙火一般出了可怖的牢籠,庄無血站在原地,低著頭,片刻后自言自語了一句話。

「如果你還在,看到她這樣一定很難過。」

然後他抬起臉,又笑了,晃晃悠悠走回了暗室。

娘娘說得對,這人世間,唯有時光不可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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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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