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布局
第十二章布局
簽定正式合同之前,馮曦被鋼材的報價難住了。機械上的報價她清楚,找老關係一詢價心裡就有底。材料她不熟悉,她以為傅銘意和楊成尚這樣安排是想動搖王鐵在材料這塊的地位,早有了準備。然而等她問楊成尚時,楊成尚皺著眉推得乾乾淨淨:「材料這塊我真不熟,鋼材市場向來水深得很。你要不去問下傅總,或者王總?」
楊成尚在王總二字上加重了語氣。馮曦明白了,王鐵不著急是吃定她一定會去問他。
傅銘意已經從北京回來了,他清楚的知道只有兩種情形。一個是馮曦挨家挨戶的去找供貨商詢價。初打交道,陌生的供貨商提供的鋼材規格質量能否達到合同里的要求是未知數,報價也一定會偏高。另一種情況就是諮詢王鐵或陳蒙,找他們的老主顧。王鐵顯然不肯放棄在材料上的控制權,一定會插手。馮曦不出意外的只能去找王鐵。
這一次王鐵報出來的價格會給公司留多少利潤空間呢?他能否利用這一次徹底扳倒王鐵甚至把目標指向總公司的人呢?他靜靜的靠著大班椅思索著。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看了眼簡訊,把它刪掉了。
馮曦和孟時的關係已經明朗化了,他不止一次看到孟時來公司接馮曦。看到那輛計程車改噴了金屬漆,變成輛銀灰色的捷達轎車,他譏諷的笑了。孟時當然不會是開計程車的,只有馮曦這個傻子才會因為他提出的疑問對他沒有好臉色看。
傅銘意的目光久久落在皮夾子里馮曦那張沙灘照上,活潑明朗的笑容,苗條纖細的身材。腦子裡又浮現出馮曦一頭短髮,穿著襯衫包裙高跟鞋的幹練模樣。他的手指溫柔的從照片上撫過,無論如何,他要再和她談談。傅銘意彷彿下定決心似的拿起自己的包離開了辦公室。
他坐在車裡給馮曦打電話,語氣堅決而果斷:「你現在馬上下樓,我在停車場等你。渠江的事。」
傅銘意掛斷電話后又一陣憂傷,他不得不加上最後一句話,否則他沒有把握能讓馮曦聽話的上他的車。
八年前他沒有勇氣告訴馮曦他的選擇,就欠了她。哪怕是欠著她,哪怕她是恨著他,也比現在這樣好。
他望著大樓出口,心裡還有一點小小的希望。他希望馮曦只是因為恨著他而找上孟時。只是出於對他的怨,只是因為孟時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而她,真正愛的人還是自己。
傅銘意等得有點焦慮。他突然又有點不確認馮曦是否會來。說是公私分明,事實上他的情感做不到,她也做不到。他點了枝煙總算讓自己找到點事做,他又想起了渠江的事,因為王鐵先拉攏的馮曦,他就不得不把她推向前台。傅銘意腦中電光石火閃過一個念頭,馮曦會以為他只是利用她嗎?他頓時懊惱起來,但是勢成騎虎,她已經撤不出去了。
手機嗡嗡震動了下,他看了眼簡訊,沒有回。
停車場在地面,馮曦走出大樓時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像魚一樣迅速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她那種生怕被公司同事瞧到的神情讓傅銘意肝火大盛。他還記得回來后見到她第一面時,她就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和他認識,他就好像見不得光的似的。
多少女人恨不得傳揚天下,讓公司所有人因為這層關係對她另眼相看,至少表面上會恭敬有加,會禮讓三分。她倒好,一副與他沾上就有毒的模樣。
傅銘意板著臉開車,斜斜地看過一眼。蕾絲復古襯衫托著張嚴肅的臉,馮曦擺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連絲笑容都沒有。
「我又不會吃了你!」傅銘意沒好氣的扔出一句。
馮曦愣了愣,垂下眼眸無奈的喊了他一聲:「銘意!」
軟軟的聲音叫傅銘意心頭又是一酸,她生怕他找她麻煩?他想起約她出來的目的,沒再吭聲,把車開到了汽車餐廳,停在空曠的停車場里熄了火。再約她去咖啡館茶樓她也會躲他遠,不如這樣,也許這樣讓他更靠近她。
「想喝什麼?我去買。咱們就在車裡聊聊吧,別的地方我想你也不願意去了。」傅銘意平靜的說道。
馮曦有點慚愧,她的確不想再和傅銘意獨處。更不想和他單獨出入那些私密性強的地方。也許,她是被上次他在辦公室里的舉動嚇壞了。她想努力維持這種平和的關係,不想再因為傅銘意的靠近一下沒忍住把關係鬧僵了。也許,她默默的想,她骨子裡還是傳統的。和孟時關係明朗之後,她不願意再和別人的男人有任何親密的行為,哪怕是曾經同樣耳鬢廝磨親密無間的傅銘意。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當年要好的時候,恨不得成連身嬰兒,分離片刻都捨不得。一旦心變了,碰一下都會皺眉。
傅銘意去餐廳里買了兩杯可樂,插好管子遞了杯給馮曦。
她想起兩人以前讀書的時候也這樣買可樂,邊走邊喝邊說笑。當年的傅銘意穿著體恤牛仔褲,她一樣。現在兩人都包裹在西服正裝里,正襟端坐。車內的空氣有些沉悶,馮曦無聊的轉動著那根薄薄的塑料管忍受著。傅銘意也沒有說話,吸著可樂心事重重。
他的側臉線條剛毅,黑密頭髮裁出的鬢角襯出飽滿的額頭。眉心微皺著,似乎在煩惱著什麼。
馮曦正想打破沉默問他渠江材料的事情。傅銘意把可樂杯子放下,轉過頭來。他目光中充滿了困惑,聲音低沉如風:「曦曦,從我回來,一直覺得咱倆之間像隔了一堵牆。回想從前,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她的牙驟然將可樂吸管咬得緊了。馮曦怔怔的想,是的,不止隔了一堵牆,還隔著一座山。她想起孟時來,勇氣從心底里湧出。如果不說清楚,她和傅銘意就會一直糾結下去。而她現在不想讓這個過去干撓她現在的生活。
「銘意,八年前你什麼消息都沒有就去結婚的時候,你就已經斬斷了我倆的感情了。今天再提多沒意思。我也不恨你了,都過了這麼多年。你看我的生活發生了多大的變化,你的也是。」
傅銘意猛的回頭看她:「你知道八年前發生了什麼嗎?你難道不用腦子想想,我真的就是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為了富貴前途的陳世美?!你不覺得蹊蹺?還是你心裡對我不夠信任?!」
他驀然增高的語氣嚇了馮曦一跳,杯子一震可樂晃灑在裙子上。她用手輕輕拭去,就像她當初對待離婚的態度一樣下了結論:「不管是什麼,我們都回不去了。不管是我誤會你也好,你有苦衷也罷,我們都走上了兩條道。結果就是這樣。」
「呵呵,好,你現在真夠冷靜,真夠清醒!如果不是孟時,你敢說,我們不能重新來過?」傅銘意恨馮曦的沉著,她現在連原因都不想聽了,而他偏偏反駁不了半分。
面對他的逼問,馮曦自嘲的笑了:「是,我離婚了。再過幾個月就滿三十了。你現在是老總,人還是那麼帥。你肯和我重新開始,我應該燒高香喊聲祖宗積德了。社會沒有拋棄我,生活沒有拋棄我,愛情也回來了。」
她語氣一冷,高傲的逼視著傅銘意說,「你覺得以我現在的條件還能找到像你這樣的男人,你只消勾勾手指頭,我就該撲上來抱你的大腿?!你以為我是找到了孟時才會無視你?你錯了!傅銘意你錯了!實話告訴你,要不是我捨不得這個飯碗,要不是你是我的頂頭上司,我會對你彬彬有禮?我早在見到你第一面時一口唾沫吐你臉上了!你別想著我還能和一個負心人握手言歡!」
她的恨意與不屑噴然而出,目光與傅銘意收縮的瞳孔撞出四射的火花。他看到她的眼睛驟然明亮。像顆光芒四射的鑽石,叫他想死死的緊握在掌心,不想在指縫間透出一縷光,捨不得讓別人偷了去。
他想用手去撫摸那張在夢裡出現過千百遍的臉,他想告訴她,不論她是否胖得走樣,在他心裡,從來都只有一個馮曦。她是他曾經最愛的女人,卻是他傷得最重的女人。她恨他,恨得理直氣壯坦坦蕩蕩。那張印滿恨意的臉生動鮮活,傅銘意失神的想,她此時多麼美麗。
馮曦喘了一口氣說:「今天你是約我說渠江這件事,我希望你公私分明。我打車走,以後咱們不要再談這個話題了!」
她伸手去開車門,聽到身後傅銘意低沉溫柔的說「你說的對,無論怎樣,我們分開八年,各自走的路完全不同。曦曦,我們現在又遇到一起了,我重新追求你可好?」
馮曦猶如挨了當頭一棒。她正懊惱自己的衝動把話說得太坦白,她以為接下來會不歡而散,彼此相對怒吼收場。沒想到傅銘意臨門拐彎冒出這麼一句。
「曦曦,八年前我肯定不對。我不得不娶她,不得不結婚。我沒有勇氣告訴你,是我錯。現在我們倆就像偏離了軌道的人又重新兜轉了回來,我們都是自由的,我們比以前更成熟。難道你不想重新回到從前的時光嗎?過去,我們單純的愛,現在,我們也能的。這樣多好,沒有猜忌,沒有利益,永遠都是最純的感情。」
他的話比他提高音量說話時更讓馮曦難受,她怎麼可能還是過去那個馮曦?她現實而理智,不可能再為了一份感情做出飛蛾撲火在所不惜的舉動。她想起孟時的問題。他問她如果我是個無業游民呢?你會找我嗎?也許,這是對傅銘意最好的回答。
「你回來了,可是你一無所有。不是公司老總,沒有財產地位,甚至平庸,碌碌無為。你以為我還會像從前一樣愛上你嗎?」馮曦艱難的搖頭:「銘意,對不起。我絕對不會愛上那樣的你。我是想說,你想要的那種單純的感情只屬於從前讀書時的馮曦,現在的馮曦很現實了。」
傅銘意有點急切的說:「我有財產,我並非平庸無為。你現在要的物質條件我完全能滿足,我不會比孟時差。」
馮曦無聲地笑了起來,笑容緩緩綻開。她輕輕搖了搖頭:「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孟時不比你現在物質條件好。但是和他在一起,每天都是新的。我喜歡往前走,往前看。我不想這一生兜兜轉轉還停留在在過去。雖然很美很好我很喜歡也很懷念,卻不能夠再回去了。我的意思是,你想要回到那種只談純真感情的狀態,是不可能的。」
嫉妒如蟲一口口噬咬著他的心。他已經把自己放到這麼低的姿態,她依然不屑一顧。傅銘意扳著她的肩低聲咆哮:「你才認識他多久?你了解他嗎?你是真的不相信我嗎?你敢說你真的不相信我對你的心意?」
他眼裡的那點星芒,灼痛了馮曦。她再也忍不住吼出聲來:「你讓我對愛情失望,田大偉讓我對婚姻失望!離婚那天看到你,我恨不得找個洞一頭鑽進去!你還英偉,我已成糟糠,你懂我的心情嗎?我拼了命的減肥,用盡全身的力量去重新生活。可是我心裡呢?將來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未知的黑暗。在我手裡,我的手裡能握住的幸福那麼少。我以為我沒有熱情了,我以為我只能趁著年輕還能掙錢的時候多掙些錢防個生老病死!可是,現在我每天早晨醒來都覺得生機勃勃一片,我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打扮自己。這些,都是他帶給我的。銘意,我哪怕握不住,握不實在,我都……捨不得放!你懂不懂?!」
她的臉因為憤怒與難過漲得紅了,眼裡含著一股悲愴,叫傅銘意半晌說不出話來。馮曦用力推開他的手,深深呼吸,她盡量的讓自己冷靜,她不想回頭。「都過去了,我想靜下。」她推開車門徑直下車走了。
傅銘意想叫住她,聲音哽在喉間喊不出來。她的背影叫他迷茫進而難過,他恨她不給他半點機會,又憐她一路坎坷。他並不以為孟時能給她她想要的幸福,傅銘意拿出手機,看著上面的簡訊思索了良久。按下發送鍵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握著手機將頭抵在方向盤上久久沒有移動。
從這天起,馮曦和傅銘意的關係變得極為微妙。傅銘意的辦公室在走廊的盡頭,他必經外面的大辦公區以及各部門主管的透明玻璃房間。偶爾馮曦走出辦公室與他在走廊中碰個正著,馮曦依然禮貌的打招呼,傅銘意也會微笑的點頭示意。然而兩人的目光都紛紛穿過對方望向虛焦的前方。
渠江合同已經敲定,只等著最後的合同報價通過就行了。
傅銘意放任渠江的事情不管,馮曦也不再找他。既然他不管,王鐵又想管,她於情於理都該向王鐵諮詢。
渠江公司並不要求進行招標。馮曦這邊只需要找幾家信得過的供貨商議價供貨就行了。這讓她不得不相求於王鐵。
王鐵笑著說:「小馮,其實材料這塊很簡單,你比著渠江的價,把費用除開,就是底價了。只要不超過你的底價,就是賺多與賺少的差別。」
馮曦不由苦笑。真要像王鐵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
真正和渠江開始談合同細則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以為的材料和機械訂單正好弄反了。花在材料上的錢是一個億多,花在機械上的錢才是兩千多萬。而最讓人頭疼的是,渠江要的材料多種多樣,板材線材管材多達幾百種規格。特別是那些管道,還要分表面處理的不同。每一種都需要報價,如果沒有熟悉的供貨商,她沒辦法制定對渠江的合同報價。
見她滿臉茫然,王鐵輕鬆一笑,從抽屜里拿出三本報價單放在辦公桌上:「這裡有三家公司的報價單,你拿去比較一下。我個人的意見,是選江氏建材。」
馮曦露出感激的笑容,心裡陣陣發涼,他居然連報價單都做好了,就等著她送上門來。她心裡打鼓,這麼多規格的材料報價,王鐵憑什麼認定江氏最好?就算不進行招投標,議價供貨也總要貨比幾家才對。
王鐵吹開茶水上的浮沫悠悠然說:「小馮,咱們只是做中間人,幫著渠江公司採購。出什麼問題,渠江告我們,我們就告江氏。渠江拖我們的款,我們就拖江氏的款。在江氏的報價基礎上加我們的利潤百分比就可以了。咱們不是渠江公司的採購部,咱們也是賺他們錢的供貨商。價格么,渠江公司能接受就行。利潤,你在總價上加了百分比。大家高興。」
他笑嘻嘻的看著她,馮曦刻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暗想如果定下江氏,王鐵自然會得到江氏給的好處,這層交易根本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她想起傅銘意的放任不管,馮曦馬上提醒自己,他要和王鐵斗與自己無關,做好份內事就行了。總經理不管,熟悉材料的副總經理指定了供貨商,自己一個小蝦米難道大聲的對王鐵說:「不,為了公司最大的利益空間,咱們每一種材料都要得到最低報價!」
她保證王鐵嘴裡的茶會噴出來。
馮曦抱起三份報價單嫣然一笑:「王總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傅總在周一例會上就說了,這次渠江合同變化,變成以材料為主了。雖然是機械部牽頭在做,畢竟不熟。一切都按王總的意見辦。既然三家報價中您覺得江氏好,就定江氏吧。我就照江氏報價去做合同報價了。」
走出王鐵辦公室,馮曦猶豫了下,偷偷給傅銘意發了個短消息。
「王總負責,按他的意思辦。」傅銘意的回答不出所料又極簡單,讓馮曦覺得自己彷彿是個小人似的,轉身就打小報告。她有些恨恨的想,如果不是他要和王鐵斗,自己犯得著這樣上心?
在馮曦心裡,不管和傅銘意因為當年的事情鬧得多僵,他還是傅銘意,是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不管怎樣,她都希望他好。
招投標辦公室忙碌得很,楊成尚又抽調了四個人過來幫忙。新來的小高小劉很興奮,進公司半年了,終於有了正事可做,一時間辦公室里打電話的聲音都高亢了許多。
馮曦經過他們身邊,她露出笑容,鼓勵之外傳達著另一層意思,她心情不錯。做上司的心情不錯,下面的人自然也會跟著鬆口氣。馮曦想起當年楊成尚也是這樣對自己,讓自己精神百倍任勞任怨的做完他不想動手的所有瑣事。她忍不住對大家說了句:「這周把合同簽下來我請大家去玩。」
「可以帶家屬嗎?」
「當然!不帶家屬的允許內部發展!」聽到一片鬨笑聲,馮曦跟著笑了。
關上門,門外的一切就成了默劇。三本報價單放在辦公桌上,馮曦這才靜下來思考傅銘意的用意。材料部牽頭的事硬生生的耍了個花槍讓機械部接手,他是想讓她搶走王鐵和陳蒙的老客戶?生意場上永遠是利者為王。王鐵以前把持材料部可以和江氏合作十幾年。如今他手裡沒有大訂單,江氏就不做生意了?必然會與手握訂單的她合作。但是從王鐵的表現看,他並不擔心。那麼傅銘意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呢?馮曦想了很久也沒想通中間的環節。
鋼材中線材板材不外五六種型號,價格大致穩定,在一個區間內浮動。管材卻不同,型號多達幾百種。王鐵給的三家報價她大致對比了下,價格相差不大。然而這三家都是他一個人推薦的,不排除聯手的可能。她盯著報價單決定偷偷去鋼材市場走一圈,自己一個人去摸底。
她沒有讓公司派車,叫了輛計程車直奔鋼材市場。
接連兩天,她對孟時說公司有合同要忙,一個人關在家裡將得到的各種淺表性數據全輸進電腦進行對比。
孟時本想和她說說家裡的事情,見馮曦忙得腳不沾地的模樣又忍住了。晚上他在家看著電視實在無聊,又逛到馮曦家,在樓下徘徊半天還是上了樓。
一進門他嚇了一跳,地上堆著資料,沙發上也全是資料。馮曦穿著寬大的睡衣開了門,旋身又坐在茶几旁的小板凳上專註的敲打起鍵盤。孟時苦笑著說:「我以為公事是在公司里做。」
「公司里不方便做。書桌旁邊有椅子,沙發沒地方了。」馮曦專註的輸著數據,一個數字元號都核對再三,生怕弄錯了。
孟時蹲在茶几對面看她,馮曦眼睛下有著青色的暗影,他突然問她:「昨晚你沒睡?」
「嗯。」馮曦頭也不抬,眉心微微皺著。她必須要在最短時間內探出江氏報價是否合理,然後才能在報價上加上利潤百分比傳給渠江公司。時間拖久了,王鐵會起疑心。這是她自己願意做的,就算江氏報價偏高,她也要心中有數。
「要我幫你嗎?」
「不行,我自己做更清楚。」馮曦說完抱歉的笑了笑,「等合同簽下來就好了。建材數據太多,我怕弄錯了。」
孟時站起身進廚房轉了圈,乾乾淨淨,馮曦忙成這個樣子,她肯定不會吃了飯然後再把碗洗了。他嘆了口氣,出來對馮曦說:「我晚點再過來。」
馮曦抬起頭說:「別過來了,我今晚又會忙很晚。」
孟時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我去拿筆記本過來。與其在家裡呆著想你,不如陪著你好。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你還能說給我聽聽。」他微微一笑,開門出去。
他開著車出去買了些吃的。孟時在馮曦家茶几上看到了江氏建材的報價單。他不知道這是正常的一筆生意,還是因為他而找上的馮曦。看她認真忙碌的模樣孟時相信這筆生意不小。但是從看到江氏報價單的第一眼起,不好的感覺就油然而生。
馮曦並不知道他和江瑜珊的關係。江瑜珊沒有說穿,這讓孟時感到奇怪。這不是江瑜珊的性格,也許,他的不安來源於此。他迅速決定今晚無論如何也要告訴馮曦。
工作中的馮曦很認真,她甚至沒有時間去看一眼坐在書桌旁的孟時。吃完他買回來的雲吞,她繼續核對著型號和數據。就在她眼花繚亂腦袋嗡嗡作響的時候,她終於發現了數據的不同,馮曦呻吟了聲,往後倒在了沙發上。
「怎麼了?」孟時嚇了一跳,踩著地上的資料就走了過去。
馮曦睜開眼,疲倦又興奮的說:「我弄完了!」她伸出手示意孟時彎腰,摟住他的脖子說:「抱我上床!」
她想著客廳沙發上全是資料,只有卧室床上可以坐著和孟時說話。聽到孟時耳中卻如同驚雷。他攔腰抱起馮曦往卧室走,邊走邊說:「今天你體力不行!」
馮曦眨了眨眼大笑起來,捶打著孟時罵道:「誰說要哪個了?客廳不是沒地方坐嗎?你成天腦子裡胡想些什麼呀!」
孟時氣惱的鬆手,讓她跌落在床上,覆身上去咬著她的耳朵說:「我就想了又怎麼了?」
知道了江氏報價的大致底細,馮曦心裡一松,手在他胸前輕輕的畫著柔聲說:「你要不要去洗個澡?」
她雙眼透出溫柔,唇邊的笑容像蝴蝶的觸鬚,從他心間掃過。孟時瞪著她,突然翻身躺在床上,摟緊了她說:「勾引無效,我抱你睡。」
他沒有堅持讓馮曦有點遺憾也有點高興。被寵愛的幸福感讓她眼睛發澀。她靠在孟時的胳膊彎里想,她真幸運。
孟時輕聲問她:「曦曦,你是在查江氏的報價嗎?有問題?」
馮曦閉著眼睛說:「江氏的管材報價真高。不過,只要業主方沒有置疑,倒無所謂。我終於弄清楚了。」
孟時偏過頭看她,又往懷裡攏緊了點。他斟酌著詞句小心的告訴她:「我和江瑜珊其實早認識的。我們家和他們家算得上是世交。別看她年紀小,心眼挺多的。你們這行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曦曦,你防著點她。」
馮曦睜開眼睛,見孟時眉心皺著,便伸出手在他額間點了一點笑道:「不用江氏用別家估計也差不多。我們只是中間商,我們公司老總發話讓用江氏的材料,我只不過是執行而己。早知道你和她熟,還不如直接問你江氏的情況了。上次你怎麼不說?」
上次?孟時想起父母來。自從他知道江瑜珊在和馮曦打交道后就一直在想該在什麼情況下告訴馮曦。他沉默了會坐直了身靠著床問馮曦:「江瑜珊沒有向你說過我?」
馮曦搖了搖頭,孟時的迴避讓她敏感的問道:「你和她,以前是男女朋友嗎?」
「不是。我對她從來沒有那種意思。你記著,她不說,肯定有她的用意。是什麼我猜不到,不過你和她接觸一定要多個心眼,嗯?」
馮曦應了聲,趴在他身上說:「我困了。明天一定要出合同報價,這周把合同簽了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好。如果周五你的合同簽完,周末我們就去筆架山露營。」孟時放棄今晚告訴馮曦的打算。
她的臉靠在他胸前,不多會兒就起了輕輕的鼾聲。孟時低頭認真的看著她,短髮遮住的臉很小,她的腿蜷縮彎曲著,像只小蝦。他憐惜的想,她這些天又瘦了一些。手摟著她的背,能感覺到她後背的單薄。孟時想起初見馮曦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她是他見過的最有韌性的女人。而每每的堅強之後,流露出的柔弱更吸引他。
他看向飄窗的窗檯。淡淡的月光照著窗台上擺放的一排小型盆栽植物。拳頭大的嫁接仙人球伸著毛茸茸的小手掌,絨球似的柔軟。可愛得讓人幾乎忘記它們渾身長滿了刺。旁邊一隻雙層木盒上還擺著譚木匠木梳,一隻小香水瓶子。她總是愛擺弄這些小玩意兒,像孩子愛玩家家酒的遊戲似的。孟時環顧四周,驚奇的發現馮曦家裡沒有一張照片,連她的單人照片都沒有。
他默默的想,她一定是想忘記從前。他拉過涼被搭在她身上,馮曦又往他懷裡靠了靠,手搭在他身上,似乎睡得極舒服。孟時笑了笑,身體上添加的重量給他帶來一種責任感。這一刻,他有結婚成家的衝動。
馮曦比照江氏建材的報價單做好了合同報價。渠江公司沒有提出任何置疑,周五合同正式簽定。她計算了下,如果照這樣的報價,材料這塊能為公司賺得近三百萬的利潤,機械還有六十萬。除開要對蔡總表示的謝意,自己部門今年的任務仍然超額完成。至於王鐵,年終部門拿利潤分紅時,她肯定會為他考慮的。
合同才簽完,江瑜珊的電話緊隨而至。很顯然她已經得知了消息,殷勤萬分地請她去喝咖啡。
馮曦開始並不想去。今天下午她和孟時約好去筆架山玩。這些日子忙暈了頭,腦袋都想痛了,她想給自己放兩天假。孟時提醒她小心江瑜珊,其實她覺得沒有什麼可防備的。江氏有王總撐腰,訂單肯定會給她。自己滿足了傅銘意的要求,也滿足了王鐵的要求。整個事件中,她就是個跑腿的。不過,她想了想還是答應午後和江瑜珊見上一面。將來的合同執行也要打交道的,彼此加深了解也不是壞事。更何況,孟時的欲言又止隱約透出的信息讓她相信,江瑜珊和孟時之間並不止是兩家世交這麼簡單。
周五的午後,陽光濃烈。坐在咖啡店柔軟的沙發上,馮曦心懷好奇單獨與江瑜珊見了面。
江瑜珊穿著薄薄的紗質衣衫,頭髮像起伏的大海波浪。與上次的富貴逼人不同,江瑜珊今天的打扮可以用青春靚麗來形容。
咖啡的味道在空中散開,馮曦疑惑的感覺到江瑜珊看她的目光非常奇怪。她暗想,孟時說他對江瑜珊沒那個意思,難道江瑜珊對孟時有?馮曦也細細的觀察著江瑜珊,微笑著誇了她一句:「江總這身打扮很時尚。」
江瑜珊又一次細緻的觀察著馮曦。馮曦只戴了副耳環,粉色的珍珠貼在耳垂上淡淡的珠光襯出淡雅氣質。江瑜珊一眼就瞧出這並不是真正的海珠,極普通的淡水養珠罷了。她又不屑的想,是寶姿西服套裙又如何,現在寶姿早淪為普通白領的工作衫了。她仍然很合理的對馮曦給出了評價:馮曦是一個懂得收拾打扮的女人。
女人都愛打扮。會打扮的人沒錢也可以把自己包裝得有品味,叫人看上去舒服。不會打扮的人有錢沒錢一個樣,不外乎有錢的叫嗆俗,無錢的叫低俗。江瑜珊得出這樣的結論只為了證實一點,馮曦不會是骨子裡清高的人。在她看來,馮曦可以買寶姿撐場面,也不會拒絕范思哲和紀梵希。她想起孟家。孟家最不喜歡貪錢的俗人。自己家有錢,孟家不會覺得自己會看上他家的財富。馮曦就不同了,一個喜歡打扮的人又沒什麼錢的人對金錢的抵抗力不會強。一旦她對孟家的財富流露出嚮往,孟家就絕不會接受她。
她收回目光輕輕攪動著杯子里的咖啡,銀色小匙捲起褐色的漣漪。就像她的心情,想平靜的面對,無奈卻有諸多想法。她燦然笑道:「馮經理也不錯呢。有時候我總想著穿黑色西裝和包裙的女人是那種很古板嚴肅的老女人。但是馮經理只給我精明能幹的印象。」
她用手指捲起一縷頭髮,淺粉色半透明的指甲修剪裝飾得很精緻。褐色的髮絲在白皙的手指上打著卷,一圈圈散開,又圈圈裹緊。
馮曦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說:「聽說喜歡這樣擺弄頭髮的人,心裡一定有煩心事。江總不比咱們上次見面輕鬆,難道對拿下這次訂單沒信心?我們這次的合同報價是比照江氏給我們的報價制定的。江總應該心裡有數。」
江瑜珊的手停住了卷頭髮,端起骨瓷杯子啜了口咖啡輕笑:「馮經理目光如炬,我的一個小動作就能看出我的心思。我倒不是沒信心。江氏這次不想讓別家來插手,給的報價是極優惠的。少賺多交朋友一向我們做事的準則,最終這筆訂單給我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說,你們公司以前和江氏打交道的次數很多。王總陳經理和我們都是老朋友了,相信換了馮經理,也會一樣。」
如果不是自己費了幾天工夫查比價格,她恐怕也不知道江瑜珊話里的真假。孟時真的沒有說錯,江瑜珊撒起謊來臉都不會紅。說得理直氣壯,彷彿江氏的價格真的是全市最低報價。馮曦想起那批無縫鋼管和螺紋鋼的報價心就在跳。江氏的報價單做得極為巧妙。大宗型板材價格和市場諮詢價持平,有的還低十元二十元。管材報價卻少則多百元,多則差相差兩千元。她也明白有些管材小公司是供不了貨的,渠江要得急,還只能從大公司倉庫中調貨。不過,就算自己公司從德國現進口無縫鋼管加上匯率也比江氏的價低。只是為了進口單一管材忙活費力不討好,多賺幾萬塊而己。馮曦好奇的是江氏拿訂單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她還找自己幹什麼。
「下周一江總就來公司談合同吧。下午我還有事,不能久留。」
江瑜珊從茶几下拿起一隻茶葉盒子推過來。她撫摸著自己的淺粉色的指甲嫵媚的笑:「我不止想和馮經理做生意,更想和馮經理交個朋友。今年的極品凍頂烏龍,你肯定喜歡。」
單獨約請她,就為了送盒茶葉?
大概是看出她的猜疑,江瑜珊卟的笑了:「馮姐姐,時哥全招啦。我一直沒說是不想因為這層關係來拿訂單。知道你愛喝茶,所以就把我老爸的好茶偷出來當人情!我剛才只是在煩惱,現在說馮姐姐會不會覺得我很虛偽很假。」
她的聲音瞬間變得嬌媚,哪還有半分生意人的架式,十足就是個嬌憨的小姑娘。把馮曦整得一頭霧水。她不禁感嘆,江瑜珊還真是個角色,轉眼之間就改天換地攀親戚了。馮曦想起剛開始江瑜珊面不改色的撒謊,想起對她和孟時之間的關係產生的奇怪感覺。演戲誰不會?她朗聲笑著,嗔怪的看著江瑜珊說:「昨晚他還和我說起你呢。他要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你們兩家淵源這麼深。他呀直說把你當親妹妹帶著,說你不知有多靈精古怪了。好吧,茶葉我就不客氣的收下啦。下午我真的有事,回頭叫上他咱們一起吃飯。」
江瑜珊露出甜美笑容看著馮曦提著茶葉盒離開。她一直沒有動,看著馮曦的背影消失。笑容在唇邊凝固,眼神漸漸變得冰涼,甜笑霎時變成了冷笑。
馮曦的話已經讓江瑜珊聽出了端倪。孟時說起過她,卻絕對沒有告訴馮曦自己是他父母相中的準兒媳人選。否則馮曦不會大方到可以和孟時一起請自己吃飯。他也有不敢說的時候?江瑜珊冷笑。
她啜著咖啡往角落裡漫不經心掃去一眼,揚手結帳。
筆架山有三條溝,第一條溝叫月泉溝,順著溝往裡徒步走一個半小時,能到達一個形狀似彎月的海子。碧波蕩漾,風景怡人。第二條溝叫蘑菇溝,沿修的棧道前行,每逢雨後,樹下的蘑菇菌子野木耳隨處可拾,這種野趣是城裡見不著的,很多遊人都愛進蘑菇溝,拾著一籃交溝口的旅店分辯后現炒了吃。第三條溝是疊海溝,是漂流聖地。一到夏日周末,來這裡扎帳篷弄燒烤游泳的人多不勝數。
孟時和馮曦進了疊海溝,打算在這裡住兩天過周末。
還不到盛夏,這個周末進溝扎帳篷的人少。孟時觀察了下環境,滿意的把紮營地選到了一塊巨大的山石後面。
清澈的山溪在岩石處撞出雪白的浪花,也撞出怡人的新鮮氣息。山岩處苔痕新綠,蒼蒼滋生。近岸樹木蔥籠,遠山直插雲霄。淺灘卵石潔凈,水清透底。放眼處上游零星兩三座彩色帳篷如山花絢麗,谷中笑語切切順風飄來。
馮曦伸開手驀得大喊出聲:「啊——」
「哦喔——」
看來和她一樣想呼出胸中悶氣的不少,山谷里回聲蕩漾,喊聲從山壁上直撞進溪水之中,打著漩漂得遠了。
她興奮的地上找淺薄的石塊,橫著溪水打了個水漂。小石塊激起了兩朵小浪花瞬間被一往向前的水流吞沒。馮曦興緻不減。她斜著身體,手揚起,側著腦袋,往前急沖兩步,借著衝力將石塊甩了出去。
孟時繃緊著帳篷的繩子笑著看她。
馮曦從公司里出來死活要換了衣服再走,他也覺得她穿西服套裙去露營太不方便了。等
她換了衣裳孟時高興慘了。她穿著后兜繡花的紅色窄腿牛仔褲,上面是咖啡色的蝙蝠袖薄線衣,朝氣蓬勃。馮曦還得意的拍拍他的肩說:「這身情侶衫配得天衣無縫吧?」
孟時笑了笑說:「乾柴烈火。」
「什麼?」
孟時再也沒解釋半句。等到馮曦終於想明白他是說衣服的顏色時,孟時忍笑忍出內傷來了。
他目不轉睛,她似乎每天都帶給他全新的感受。孟時怔怔的想,第一次看到馮曦時,他真以為她懷孕了,浮在水面上雪白的鼓鼓的肚皮讓他啼笑皆非。男人都是視覺動物,他是從什麼時候被她吸引的呢?這個問題他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也許是在健身房外她冷冷離去的神情讓他覺得內疚。也許是看到她的那手挺秀的書法,她家裡的味道符合他的氣場。也許馮曦以驚人的毅力和速度瘦身減肥,被他無意中窺到的事情叫他生憐。
能幹聰慧的她是他想征服的。柔弱溫婉的她是他想憐惜的。一個女人如果能滿足多種需求,他不愛她都難。
山溪無聲濺開白雪的水花,轉瞬既逝。「耶!四朵!」馮曦大笑起來,臉在薄暮中發著光。彷彿已墜下山崖的夕陽唯一的光芒全聚到了她的臉上。
孟時看得失神,握著繩子的手情不自禁鬆開,帳篷一角軟塌了。他趕緊拉住繩頭用力往下扯,纏著釘好的木樁打結。暗罵自己怎麼像色狼似的總想著和她親熱。想著想著忍不住就笑了。
馮曦拍了拍手,滿足的走回來,圍著帳篷轉了個圈表揚他:「幹得好,小夥子!我去支燒烤架!今晚想吃什麼?有大師傅在,儘管點!」
「我想吃雞翅膀!」
「沒問題!保證是心型雞翅膀!」馮曦笑逐顏開的回答。
她哼著歌安裝燒烤架,快活得像只鴿子。嘰哩咕嚕唱了好半天,孟時才聽出她唱的是《兩隻蝴蝶》。他以前很討厭這種口水歌,今天聽馮曦東一句西一句記不全歌詞的哼著,心裡卻慢慢湧出了感動。
「親愛的你慢慢飛
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
親愛的你張張嘴
風中花香會讓你沉醉
親愛的你跟我飛
穿過叢林去看小溪水
她反反覆復就只唱著這幾句,歌聲新鮮甜脆得像才從樹上摘下的蜜桃,誘得孟時放下手裡的活悄悄走過去。他猛的在她耳邊吼了聲,嚇得馮曦一聲尖叫后他轉過身就跑。回頭看到她追來,孟時不閃不避的站定,眼瞅著她滿臉驚愕卻因剎車不及一頭撞進懷裡。眼睜睜看著自己無奈的投懷送抱馮曦嗔怒不己,逗得孟時開懷大笑起來。
他抱緊了她,隔著薄薄的衣衫感覺到她胸腔里蹦噠急促的心跳。她本性是這樣的活潑,尚懷著天真,儘管經歷過婚姻依然保有孩子似的單純。空山靜寂,滿眼蒼綠。上游三兩頂帳篷處已飄起了炊煙,孟時低聲說:「曦曦,要是換了古時,一定與你在此結廬隱居。」
馮曦抬起頭,孟時滿臉誠摯,雙眼璀璨明亮。她嘆息著把頭靠在他胸前說:「孟時,我運氣真這麼好?離了婚馬上就再遇到一個真心待我的人,實在比中了彩票頭獎還要惶恐。你是不是騙子啊?你其實不是學什麼古董鑒定的,你就是社會上的混混,衣冠楚楚專門來騙我這種離了婚渴望真心的女人。實話告訴你吧,我其實沒什麼錢,離婚時連房子都給了他了。分到手的五萬塊也被我租房置東西杭州游減肥花得七七八八。你要想騙錢就趁早抽身吧,你玩失蹤我不會傷心的。我會喜滋滋的覺得我不僅沒損失還佔了你的便宜。下次有經驗了,我更不容易被騙。」
孟時真想一頭撞死在山崖上。到現在他才清楚馮曦心裡有多麼惶恐,多麼不安。她的安全感與信任度早就降到了零點。他手臂收緊驀然箍得她悶哼了聲,盯著她抬起來看他的眼睛哭笑不得的說道:「你有公安局的熟人嗎?我背身份證號碼給你,你查我的戶口去。別不好意思啊,我現在後悔當初沒去考公務員了,好歹還有組織為我作證。」
馮曦被他逗笑了,極不好意思的偏開了頭。
孟時正鬆了口氣,聽到她認真的說:「行啊,你把身份證複印件給我,我查去。」
他狠狠的扶起她的臉,咬著牙說:「我,就,這,樣,叫你,不放心?!」
話說完就看到馮曦貌似天真的眨了眨眼,彷彿他出爾反爾的態度太奇怪了。孟時氣結無語,瞪著馮曦想該不該把她煮來吃了才安心。而那朵笑容恍惚的在她臉上跳躍了下就猛然發展為清脆的大笑聲。
「真傻!」她笑倒在他在懷裡,臉深埋著,雙手摟緊了他的腰,腦袋死也不肯抬起來。
「耍我是吧?嗯?」孟時挾住她的腰突然發力,馮曦尖叫一聲被他舉了起來。他的手托著她的屁股,她很自然的摟住他的脖子,腿盤上了他的腰。這姿勢曖味之極,馮曦瞅著孟時臉上發熱,再不肯正視他的眼睛。孟時促狹的問道:「抱你一下就不好意思了?!」
馮曦哼了聲說:「你不提江瑜珊就好意思了?實話告訴你,我來之前才和江瑜珊喝咖啡來著。」
孟時的激情被迎頭一盆涼水澆滅。他恨恨然的瞪著馮曦說:「你可真會煞風景!」說著鬆了手,馮曦像坐溜溜板似的滑落下地,沒等她反應過來,孟時的唇已覆上來,狠狠的噬咬著她的唇,卻聽到她悶聲的笑。孟時跟著笑了起來,扭了扭她的臉說:「鬼機靈,正想和你好好說來著。」
馮曦扭身笑道:「可不是么?拉我到山溝溝里,讓我想跑也沒法。有多大不了的事,要你這樣費盡心機的選個人煙稀少的偏僻地方做彙報?」
被她一眼看穿孟時乾脆坦白:「也沒多大不了的事,但也是個事對吧?咱邊吃邊聊好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隱約能看到遠處的火光閃爍。一團明亮的光從孟時手中射出,他提著汽燈像拎著顆墜落在地上的星星。好一陣忙碌后,兩人終於坐在燒烤架前聽到食物發出滋啦啦的美妙聲音。
夜色掩來,山溪的聲音如萬馬奔騰,黑黝黝的山體沖他們壓下來,孟時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背,彷彿他的背脊能扛住大山的重量。他想起父母,他總有一天會握住她的手回家,而他需要的是她給予他的信任。她見過江瑜珊且心裡已有了疑問,再不說明白,他怕她真的揮揮手對他說再見。
孟時拿著串烤小土豆喂馮曦吃了一顆,刷了點孜然又烤了會兒,直到吃完整串他的腹稿打好才慢吞吞的開口:「我家是很傳統的人家。幾代人都住在蘭溪河邊上那片古街里。從我曾祖父,我爺爺奶奶,我爸媽,我,還有秦叔。你明白我的意思?」
「哇!蘭溪古街區啊!孟時,你是只金龜!」馮曦的眼睛冒出星星,扯著孟時的手大喊出聲。
孟時啼笑皆非,睨了她一眼說:「嚴肅點!重點不是我家住在蘭溪古街區!」
「明白!你家裡的女人是不是那種要講三從四德的?」馮曦馬上正經起來。她不笨,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誇張的說話只不過看出孟時有點緊張。她心裡何嘗不緊張呢,她真的很想長嘆一聲,你家居然好幾代人都住在蘭溪古街區!
市政重新規劃修復后,蘭溪古街成了城市名片之一。外地人來了必到蘭溪古街區逛逛,本地人也喜歡那裡的風景。她和芝華以前常去玩,吃小吃,坐在古香古色的茶鋪里喝茶,逛民族工藝小店。她對蘭溪古街區並不陌生。
迄今為止,蘭溪古街區沒有拆遷安置去新區的人家屈指可數。城市裡的居民像沙,住在蘭溪古街區的人家就是散落在沙里的金粒子。她和芝華經常在路過一些大門緊閉的高門大宅時就極羨慕住在裡面的人。能在古街區里擁有一座院子實在是太幸福太奢侈了。新城的別墅只要有地就能修,明清時的古院落不可複製。更何況,經過戰爭,動蕩之後還能保有自家的獨立宅院。就這一點,足以說明孟家的社會地位。
馮曦惶恐不安。
「知道蓬廬嗎?門口有兩隻石獅子的,就在河邊那條街上。我家。」孟時笑著又拿起一串烤土豆嚼著。他儘可能用輕鬆的語氣說著家裡的情況,儘可能不去探究馮曦的神色。他還記得馮曦曾經說過齊大非偶的話。他擔心她嗖的縮回蝸殼裡去。
馮曦勤快的翻動著手裡的烤簽,紅彤彤的光映在她臉上,看不出喜憂。她知道蓬廬,射門口經過,能望見那兩扇高大的黑漆木門。每一扇門上都嵌著銅質的獸口,嘴裡吐著根黃燦燦的銅門環。她還和芝華在門口拉著門環拍過照片。高高的門樓擋住了屋后的風景,隔著蘭溪河能看到重重飛檐,他家太氣派了!
孟時挪到馮曦身邊坐著,摟著她的腰,下巴靠在她肩上懶洋洋的說:「蓬廬原來叫孟府,那條街原來都是我家的產業。後來么,充公了。最後能保住的就這座三進院子。我爺爺捨不得不住,又捨不得再被充公,就改成蓬廬了。掩耳盜鈴的事他做得最多。」
馮曦是本省人卻不是本地人。聽著不由好奇的問道:「你們家是破落地主?」
「呵呵,傻丫頭。這話可不能對我爸媽說。他們是骨子裡很清高驕傲的人。術有專攻,在某方面有一專長者就是專家。我家裡呢很出過幾個這樣的某某家,且都與一門藝術有關。比如我曾祖父本來是專為王公貴族治印的人,後來自成一派,就被冠以金石名家的號。等他老人家積蓄的財富多了,我爺爺就不替別人治印了,專用銀子去低價收購敗家子兜售的古玩字畫。他也就是個文物販子,只不過眼力好一點,就成了文物專家。我爸呢從小不用為柴米油鹽操心,書畫治印古玩都當玩票似的。他從來沒有上進心,就靠從小對文房四寶和古玩字畫的耳濡目染騙人。偶爾一幅字掛出去,還有人贊好,給了個書法家的名頭就得意忘形。其實他不過是撿了個漏。中國那會兒連大學生都少,能像他那樣三歲握毛筆,用的硯都是珍稀寶硯的更少,他能不成為別人眼中的專家么?只有到了我,才是正兒八經的科班出生。他們拿的都是些名譽證書,我是國家教育部有檔可查的大學結業證書。所以,我雖然沒有什麼家的名頭,我的眼光才是最客觀最正確的。他們,你通通不用理會。」
孟時要說明情況,卻又不想嚇住馮曦。他微笑著想,要是這番話被曾祖父,爺爺和父親聽見,非被他活生生氣吐血不可。
馮曦剛開始還在緊張,聽到後面就笑出聲來,轉過頭白了孟時一眼說:「我知道。你們家就是那種聽到我離過婚腦袋就會像撥浪鼓一樣搖個不停的人家。所以呢,你就害怕把我嚇跑了對不對?」
「我說過我的眼光最正確,我家曦曦最聰明了。我家和江家是世交,我爸媽盼著我早點結婚,所以對江瑜珊有好感。不過,我對她沒感覺,你壓根不用在意她。」孟時沒有想到馮曦這麼輕鬆,低頭在她臉上響亮的親了記,站起身去溪邊拿浸著的啤酒。
馮曦偏過頭看他的背影。四周是多麼安靜,他是這樣好,為什麼芸芸眾女中獨獨就選中了她?馮曦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是什麼吸引了孟時。孟時第一次對她提起了他的家人,她模糊的想,上周孟時回家,他的家人反對?其實她應該想到的,甭說他家裡條件好,就算是普通條件的人家,也不會喜歡一個二婚女人當兒媳的。讓她來選,她也會選江瑜珊。不論是家世,外貌,年齡。江瑜珊都比她合適。
一滴油落進紅紅的炭火中爆出聲響來,孜然的香氣刺激著味蕾,馮曦受不住誘惑。火腿腸才烤熱,她塞進嘴巴咬了一截。肉香四溢,口水跟著往外涌,她真恨自己為什麼還要堅持。她怕極了再長胖,現在呢,又怕極了孟時家人反對。他們什麼都不說,只一個鄙夷冷漠的眼神就足以傷害到她了。而她只能去理解老人家的想法。
馮曦無奈的想,做女人可真不容易。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如果這輩子她一個人過呢?只要有夠生活的錢,堅持鍛煉擁有健康正常的體型就好。一個人多自在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她卟的笑了,和豬的特性真相似。看來人性本身也是懶的,豬除了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外,日子過得還是悠閑。至少不會去操心餓著凍著,不外就是最後肥了要挨上一刀罷了。
孟時從溪水裡拿了啤酒西瓜過來,正看到馮曦盯著食物傻樂著。他放下酒拿起一烤架上馮曦咬過一截的火腿腸說:「這個肯定烤熟了!」
「那是我啃過的!」馮曦不滿的看著他兩口就把火腿腸吞了。
「偷吃還佔理?!」孟時兇巴巴的瞪著她,開著啤酒邊喝邊說,「想什麼呢?一個人偷著傻笑。」
「想一個人過多好啊……」
孟時長嘆一聲,放下啤酒瓶伸手抱住了她。軟軟靠在他懷裡的馮曦堅強而柔弱。她並不知道她的這點柔有多麼叫人心疼。孟時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誘哄道:「你別躲。你不可能一個人過完一輩子。你現在不想面對,將來總要面對,難不成非要找個離過婚的,你才敢理直氣壯的和他談戀愛?」
「孟時你家太不普通了。」馮曦低著頭嚅囁著說。她怕的不是聽到傷害她的話。她結過婚,深知婚姻是兩個家族的碰撞,並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叫誰丟棄父母都不行。
田大偉是本地人,她的家遠在幾百公里以外的小縣城。她以前曾經想過,把父母接過來一起住。田大偉反對,他明確告訴馮曦,就算要和父母住,也該和他的父母住。
她爭辯說他的父母就在這座城裡,而她的父母太遠,年紀大了她無法照顧。田大偉便說,她父母來可以,另外買房或租房住。
當時她和田大偉才買了房,馮曦就想等手裡寬裕了再接父母過來。她現在就指望著年底有筆獎金充實荷包,能有付首付款的錢,買下哪怕只是一室一廳的小房子。
她現在還沒告訴父母離婚的事。他們知道了會馬不停蹄的趕來。她原本打算春節回家時再說。那時候自己已收拾好心情,荷包里有錢,父母不至於擔心她無片瓦遮頭。可是現在她又惶惶然了,又該怎麼向他們介紹孟時呢?孟時的家,蘭溪河畔的大宅。她似乎能看到孟時父母對她的態度。馮曦自己不怕,卻害怕這種態度傷害到她的家人。
孟時淡笑一聲:「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馮曦不肯,她摟緊了他的腰,臉伏在他胸口貪婪的汲取著他的溫暖。她聽到他的心有力的跳動,像最雄壯的鼓樂。她真想眼睛一閉讓他抱著她到地老天荒。不需要面對父母,只要他就好。
如果她沒有離過婚,孟時想,他或許會逼她一下。而馮曦的敏感和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柔弱帶給他的是火苗瞬間從心上燙熨而過掠起的疼痛。他目睹了她不顧一切的減肥,她面對前夫的悲傷。有著無數綠色植物和溫馨布置的房間是她的蝸殼,她細心經營精心呵護,是絕不肯輕易放另一個人進來的。
孟時緩緩說道:「曦曦,我最大的愛好是收集石頭。千百萬年甚至億萬年來,只有石頭是地球上最忠於本質的東西。而石頭又分很多種,像這片河灘地里的鵝卵石,像風化沉積形成的片層岩。鵝卵石隨處可見,獨拾得一塊拿回家放著才能泯然不同。片層岩堆積成山,卻可以層層剝離,柔軟得用手都能捏碎。只有經歷了火山噴發淬冷后,才會形成鑽石,紅寶石,藍寶石。它們是石頭裡的精華,忍受了高溫高熱高壓反而成為最璀璨的寶石。如果你去找一個離過婚的普通男人,他能給你鵝卵石的圓潤平凡。如果你找到一個湊合過日子的男人,感情會像易碎的片層岩。」
他停住了,沒有再說下去。馮曦遲疑著抬起頭,就看到孟時嘴裂得大大的,一副討扁的模樣:「只有找我最好,論長相不差,論本事不小,論情趣一流,論感情最真心。」
馮曦實在沒忍住,邊笑邊罵:「沒見過你這麼自戀的男人!」
「曦曦,我喜歡你笑。你的心態很樂觀,就樂觀下去吧。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別人。就算我家裡反對,就算你的父母不同意,只要咱倆好了,做父母的遲早會諒解的。我很小就明白這個道理了。仗著這個在家裡我行我素。現在不也搬出來住了?」孟時頗為自豪。
馮曦偎在孟時懷裡認真的說:「我們會很累嗎?」
「可能。」孟時吻了吻她的頭髮說道,「曦曦,你不要害怕,和我在一起就好。我喜歡你就行了。」
她仰起頭問他:「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沒有為什麼。遇到你就是你了。」他的眼睛閃著幽深的光芒,就像天上的星星,隱約的閃動,深邃明亮。
馮曦沒有再問。人生路上最講緣份的就是遇見。遇見傅銘意,遇見田大偉,遇見孟時。
她不想去想了,伸手撫摸著孟時的眉毛。他的眉很有型,像用毛筆寫下的漂亮書法。她湊過去,輕輕吻著他的面頰,他的唇。舌尖在他唇上掠過的瞬間身體被驟然擁得緊了。他用更大的熱情回應著她,手自覺的探進了她的衣裳。
他箍得她動彈不得,只覺得一團火從他唇齒之間燒過來,烈焰滔天。她像從水裡拋到岸上的魚,張著嘴拚命呼吸的同時湧現的是窒息的感覺。她用力想推開他一點,尤如蜉蟻撼樹。她喘息著喊他停住,模糊的聲音在舌尖打了個轉還沒有吐出去又被吞回了肚裡。
他在她癱軟下身體的時候移開了唇,轉為進攻她的耳墜與她的脖頸,癢得讓她渾身發顫。馮曦的激情被漸漸的喚醒,她勾住他的脖子軟軟的喊了聲:「孟時。」
她的態度決定一切,孟時攔腰抱起她,低頭看見她閉著眼睛滿面嬌羞,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抱起她轉過巨大的山石放下,低聲問道:「你怕不怕冷?」
馮曦睜開眼睛,望了望四周,山岩像屏障,隔出一個洄水彎。他沒有抱她進帳篷,眼睛直瞄著洄水灣形成的小水潭。她悶笑著推搡著他,覺得刺激又有點不敢。
「我選這地方時早看好了,正好是河灣,這塊大石頭擋著,有人來了也瞧不見的。」孟時壞笑著說。
她做賊心虛的東張西望,馮曦從來沒有這樣的體驗,呼吸立時急促起來。
孟時眼中驟然爆出光芒,輕巧的脫去了自己的衣裳。他只穿著條散腿短褲站在她面前,淡淡的微光下,他宛如天神。她什麼話也沒說,閉上眼睛張開了雙手。
身體浸入水中的瞬間,她被刺激的驀得睜大了雙眼,肌膚暴起層雞皮疙瘩,寒毛倒豎。她八爪魚似的攀上了他的身體,只有貼近他的身體取暖,她才不至於被凍死。
孟時變戲法似的掏出一隻錫酒壺,他送到她嘴邊說:「八五年的茅台。藏了二十幾年,可香了。」
醇綿的酒沖喉而入,胃裡騰起熱意。她忍不住連喝幾口下去,喉間一團軟熱久久徘徊不去,頗有點醺然。她低聲笑罵道:「你早有預謀!」
「嗯,說對了。上回在杭州我就想灌醉了你,可惜你醉得太清醒了。」孟時輕笑了聲,摟緊了她。他溫柔的舔弄著她的唇齒,馮曦覺得一團暖洋洋的氣息在嘴裡撞擊著,身體那麼涼,心卻那麼熱。水波變得溫和,他輕輕的托著她的腰,她像浮在了雲端。
她攀著他悄悄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他熠熠生輝的眼眸。天上所有的星光被吸進他眼裡,那點晶芒緩緩轉動,像巨大的漩渦將她吞沒。
「孟時。」她撫摸著他的臉喃喃喊著他的名字。他的臉離她這麼近,他的身體和她幾無空隙。馮曦突然就感動了。
夜空無垠,只有滿天星星。那彎月清亮得將溪水染成了一匹銀緞包裹著她和他。天地間山溪嗚咽,耳邊只有他的呼吸聲。
孟時親吻著她的臉頰,拉過她的手放在胸前,無比虔誠的說:「曦曦,這是你的。它很愛你。」
一瞬間,熱浪衝進她眼底。手心傳來帶著熱度的強烈心跳,撞擊著她的掌心,也撞擊著她的心靈。
一切是這樣自然的發生。巨大的山石隔開了天地,隔開了他的父母,她的家人。只給了她和他獨享的美妙空間。清泠的山風卷著星辰呼嘯而來,卷著他們御風而行。
她輕吟一聲舒展開身體,潔白如玉。眉心微蹙承受著他帶來的痛楚與歡愉。這一刻馮曦想起了與田大偉離婚的那天晚上,一顆淚從眼角無聲息的滑落。她用力抱緊了孟時,他用他的熱情與溫度填滿了她心裡空落落的每一寸空間。
她像水草般柔弱的依附著他,散發出縷縷絲絛般的柔情。他被她緊緊縛住,巨大的歡愉破繭而出。孟時悶哼了聲,摁著她的背用力之大幾乎要把她嵌進心臟里去。
馮曦腦中只有暈眩,伏在他身上再也無力。
淺淺的吻從臉頰移到唇上,他輕輕的舔弄著並不深入。手比山溪更輕柔,在撫摸中清洗著她的身體。她模糊的想,她什麼也不要管什麼也不要去想,有他就好。
身體輕盈的被抱起,軟和的毛巾被吸幹了水分,他抱著她躺進了睡袋。肌膚相親帶來的暖和感覺讓她想起了兩隻偎依取暖的小老鼠。她移動了下腦袋,準確的找到了肩胛處更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也許在她這個年齡在這種情況下,更應該瞻前顧後看重結果。但是這一刻,馮曦忘記了。她順從了自己的本心,自然而然的付出與擁有。
多年後馮曦回想,仍覺得和孟時第一次的親密行為是中了蠱,才會離經叛道的選擇在水中做愛。而她卻是這樣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