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你們都欺負我
沈芙蓉僵硬地轉過頭,擠出笑容喊了聲:「堂…堂哥。」
如果說沈金寶最怕的是老族長,那麼沈芙蓉最怕的就是沈籬了。
她可以欺負沈硯,因為沈硯是讀書人,素來愛惜羽毛,只能忍氣吞聲;她也可以欺負沈崢,反正有嚴婆子在背後撐腰,一頂孝道的帽子壓下來,還怕他翻天不成;至於沈溪那個死丫頭,病懨懨的,沒幾年活頭了,沈芙蓉也不屑得去欺負。
只有沈籬,軟硬不吃,油鹽不進,連嚴婆子都拿他沒有辦法,賴氏就更討不了好,沈金寶還曾經被他從院子里踹到了院子外,差點踢斷了好幾根肋骨。
所以,二房誰都可以得罪,唯獨這個堂哥,是她惹不起的人。
這樣一想,沈芙蓉就更害怕了幾分,死命掙脫了麻五媳婦的手,拔腿就跑。
麻五媳婦是個不嫌事大的,見沈家二房的當家人來了,覺得這個人情可以賣的再大一些,於是跳著腳,指著那慌忙逃竄的背影叫道:「哎呀沈籬兄弟,你媳婦兒的腿受傷了,她乾的!」
沈籬的視線往還坐在地上的盛竹身上落去,當看到那滲血的膝蓋時,眸光驟然一冷。
「嗖!」
一柄飛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沈芙蓉射去,將她的髮髻釘在了塘邊的柳樹上。
沈芙蓉只覺得頭髮一緊,緊接著,頭皮劇痛,被迫硬生生止步了腳步。
余光中,那把匕首就插在她的頭頂上方,日光照耀下反射著刺眼的寒光,催命一般。
「娘...娘啊!救我!」她嚇得兩股戰戰,眼淚直流。
然後,尿了褲子。
「……」麻五媳婦嫌棄地捏住了鼻子。
還以為這姑娘膽兒多大呢,剛才多橫啊,多目中無人啊,誰知竟是個繡花枕頭稻草芯——裝樣兒的。
不過沈籬也確實厲害,不愧是打獵的男人,瞧這身手,嘖嘖嘖……麻五媳婦偷瞟了眼沈籬,卻見他根本就不搭理那邊哭嚎不休的沈芙蓉,整個心思都在自家婆娘身上。
「腫了。」沈籬彎下腰,伸手將盛竹的褲腿撩上去,膝蓋破了一大塊,血還在流,他的臉色越發不好看,「娘子,你且忍著點兒,我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盛竹咬著唇嗯了聲。
沈籬從懷裡掏出一塊乾淨的手帕,先是摩挲了兩下,然後覆在她的傷處,隔著帕子摁了幾下。
還好只是皮外傷,沒有傷筋斷骨。
他鬆了口氣,仔細用帕子將盛竹的傷口包紮好,這才有心思問及事情的經過。
盛竹強忍疼痛,笑著安慰道:「沒什麼大事,就拌了幾句嘴,回去再跟你講。相公,你先把芙蓉妹妹放了吧。」
不是她有聖母病,而是自家剛發了財,還買了地,已經很招人眼紅了,眼前的事不宜鬧大,否則會被人說他們得勢不饒人,然後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他們。
仇富的心理自古有之,到時候誰管你有理沒理,你有錢你就沒理。
「我說沈籬媳婦,你也太心善了。」聽了這話,麻五媳婦撇了撇嘴,道:「二姑娘剛才對你可沒啥好臉子,罵你是喪門星不說,還害得你跌了那麼大一跤,你咋還替她說好話呢?」
那邊的哭聲戛然而止,沈芙蓉滿臉漲紅,氣憤地叫道:「你胡說!我是罵了盛…堂嫂,但我不是故意推她的,那…那只是個意外!」
說著,她的眼珠子轉向沈籬,可憐兮兮地懇求道:「堂哥,你就饒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發誓!」
沈籬沉著臉不為所動。
盛竹拽了拽他的衣袖,拉長了音嗔道:「相公……」
沈籬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走到沈芙蓉跟前,目光微涼,「沒有下次了,明白嗎?」
沈芙蓉猛點頭,卻忘了自己的頭髮還被刀子釘著,扯動之下,眼淚忍不住再一次飈了出來。
等沈籬取走匕首,她的那口氣才終於鬆懈了下來,癱軟地靠在了樹上。恍惚間感覺哪裡似乎不對勁,一低頭,才發現裙下濕濕嗒嗒的尿漬。
強烈的羞恥感忽然湧上心頭。
「你...你們都欺負我...我要回去告訴祖母!」
放了最後一句狠話,沈芙蓉捂著臉嚶嚶嚶地往村裡跑去。
麻五媳婦噗嗤笑了,在她背後大聲道:「喂,二姑娘,你的手捂錯了地方,該捂下面才對!」
沈芙蓉又羞又氣,跑得更急了,很快不見了蹤影。
沈籬隨手摺了一根柳枝揉成團,把匕首擦乾淨插回了腰間,然後轉身走到盛竹跟前,彎腰抱起了她。
「走吧,回家。」
盛竹忙勾住他的脖子,仰頭看著他的俊臉提醒道:「衣裳還在地上呢,都髒了。」
沒等沈籬說話,麻五媳婦已經跳了出來,大包大攬道:「沒事沒事,你們儘管回,衣裳我幫你們搓一搓,等會兒送你們家去。」
沈籬看她一眼,朝她點了點頭,「如此,就多謝五嫂子了。」
「不謝,舉手之勞嘛。」
口裡說得這樣好聽,心裡卻想:今兒賣了這麼大個人情給這夫妻倆,以後他們家要是發達了,讓他們拉一把自己,總不會拒絕吧?
她站在那裡,目送沈籬寬闊的背影進了那小破院,好半天才喃喃道:「可惜啊,好男人都是別人家的。」
想想自家那個死鬼,就知道吃喝睡,啥活兒都不幹。
還有娘家的獨苗小弟,快二十歲的人了,除了吃喝睡,比他姐夫還多了一個賭,連個媳婦都撈不著,到時候每個月好幾百大文的罰款,愁死個人。
她忽然心生一計。
不若把沈芙蓉說給自家小弟?這姑娘雖說蠻橫了些,但長得不差,身段兒也行,娶回家好好調教調教,生兒子總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轉念又一想,沈芙蓉那個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撒潑打滾樣樣齊全;她爹沈青牛看著不聲不響,其實最是陰毒不過,不然怎會由著自己的妻兒子女往死了欺負二房。
再一個,那姑娘動不動就尿褲子的習慣著實有些不好看,容易叫人笑話。
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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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竹傷了腿,午飯自然是做不成了,沈崢上山抓雞回來后聽說此事,氣得哇哇大叫。
不過他也只敢叉著腰指著老宅的方向吐幾口唾沫,沒膽子衝過去打人——老宅有嚴婆子那尊大佛鎮著,可惹不起。
沈籬雖然沒有罵人,但他的臉色極不好看。
兩人做夫妻也有些時日了,沈籬素來雲淡風輕,似乎什麼也難不住他,盛竹還從未見過他這般生人勿進的模樣。
她坐在床邊,看著男人半蹲著為自己清洗傷口,忍不住伸出小胖手在他緊皺的眉頭上輕輕一彈。
「相公,你在生我的氣嗎?」
沈籬動作微頓,然後抬眼看她,扯了扯嘴角,「沒有,我怎會生你的氣。」
「真的?」盛竹佯裝失落,「那你為什麼回來后就不理我了,也不主動跟我講話?難道不是氣我太笨,太不小心,所以才讓自己受傷了嗎?」
沈籬:「……」
這是什麼歪理?他家娘子啊,什麼都好,就是腦袋瓜里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不過,也怪可愛的。
沈籬小心翼翼地將盛竹的傷口擦乾,起身坐到了她身旁,擁她入懷。
「我哪裡是在生你的氣,我是生自己的氣。」他撫著盛竹略有些凌亂的髮絲,嘆了口氣,「我氣自己不夠強大,保護不了自己想保護的人。以前是娘,後來是小妹,如今你也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總在我覺得好日子快要來了的時候,老天爺就會給我一棒,打醒我。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因為我的命不好,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連累了身邊的人……」
盛竹的心忽地一陣陣酸澀,像泡在了鹽水裡,疼得厲害。
年少失恃,長兄為父,為了養活一家人棄文從武,還要忍受老宅那邊的苛責薄待,這些年來沈籬究竟頂住了多少壓力,她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卻能想象的到。
「瞎說。」盛竹閉了閉眼,努力將喉嚨眼的哽塞咽下去,然後掙脫了男人的懷抱,白了他一眼,「什麼命好命歹的,我才不信呢!再說了,就算你真的命不好,我的命也不好,負負得正,正好抵消了,以後等著我們的就都是好運氣了,你說是不是?」
沈籬疑惑:「何為負負得正?」
「……」盛竹擺了擺手,「不重要。反正你笑一個嘛,就這麼點小傷,養幾天就好了,不要搞得好像我的腿這輩子都要瘸了似的,我有點害怕。」
沈籬愣了一下,果真笑了。
他笑起來特別好看,眉眼舒展開來,彷彿陽光照進暗室,世界都因此亮了。
「娘子。」沈籬重新將她攬進懷裡,下頜親昵地磨蹭著她的頭頂,「委屈你了。」
若不是因為盛竹是他的妻,怎會被大房的人幾次三番刁難,又怎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若不是為了他跟幾個小的,以盛竹的脾氣,又怎會那般輕易饒了沈芙蓉。
他懂她的隱忍跟付出,便也更心疼她。
盛竹搖了搖頭,笑道:「這點委屈算什麼?只要你待我好,就算受再重的傷,吃再多的苦,我都甘之如飴。」
還未等沈籬感動,她又話鋒一轉,「不過,要是你將來發達了,待我不好了,里裡外外養那些個見鬼的姨娘跟外室,哼……就別怪我把前面所受的委屈一股腦兒都還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