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對不起
直到入了沈家,見了沈老漢時,她忽然覺得好像沒什麼好擔憂的,只是見著的老人家原本艦艇的腰彎了些,墨發也隨之發白,心裡竟有難言的悲悸。
沈老漢一直是個好公公,從未刻薄對待過兒媳婦。
自家親爹尚重男輕女,他卻一直將她當做女兒一般。
趙氏淚眼婆娑,唇瓣顫抖,終是喚了一聲,「爹~」
沈老漢正抽著旱煙,見到趙氏那一刻,心裡情緒複雜。
渾濁的眸子里含了亮晶晶的東西,煙霧吸在嘴裡忘了吐,隨著吞咽的動作而被嗆了聲。
待得沈無衣給他順了背後才緩了氣。
他對趙氏微笑著,眸光里滿是慈愛,「回來了?」
這一句回來了,說得很淡然。
就好像她以前從娘家回來時,見著院子里抽煙的沈老漢,都會喊一聲爹。他則笑呵呵回一句,「回來了?」
明明是一樣的開場白——卻早已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沈老漢將煙鍋里的旱煙扣了出來,收起煙桿,「正好要吃晚飯了,走,咱們回屋吃飯去!」
趙氏梗咽不已,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走了兩步,沈老漢見她未跟上,便回頭瞧了一眼,一臉寵溺的笑罵道,「回家是好事兒,你個孩子,咋的還哭了?走走走,否則飯菜可要涼了!」
再回頭,他卻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中的淚。
趙氏脆生生的應了一聲,緊隨著沈老漢前往大廳去。
兩個婆子已將飯菜做飯。
飯菜很簡單,幾碟下飯的小菜,一條紅燒魚。
招呼著趙氏坐下,沈無衣將碗筷給布置好。
趙氏見未見沈無憂,眼中隱有期盼,卻又不好直接開口發問。
還是沈老漢洞悉了她的意圖,解釋道,「大郎前些日子被調去大理寺,手裡似乎有幾樁案子呢,偶爾忙的時候得大晚上才能回來!先吃先吃,莫要等他了,他的飯菜早留了的。」
「真好!」趙氏聞言有些感慨,「這些年多虧爹照顧了,否則憂兒也不會有如此成就!」
大理寺,乃是要職,比起翰林院來,往上爬的機慮要多得太多了。
「是兩個孩子懂事,不用我多操心!」
提起兩孩子,沈老漢臉上是一臉的自豪,「這個家,你功不可沒呀,替我沈家生出這麼一對體貼懂事的孫兒!」
趙氏心裡一痛,充滿了無限的自責。
也不知該要如何接話。
桌上有片刻的安靜。
沈老漢似是反應過來此話說得不太合適,想安慰趙氏兩句時,便聽得沈無衣道。
「這魚最是好吃了,王婆婆手藝當真不錯,明日讓她煲個湯,哥哥近來辛苦,應當要好生補補才是!」
她的話緩解了氣氛,沈老漢笑著接話,「怎麼?王婆婆的手藝好,爺爺這手藝便不好了?」
「怎麼會?」沈無衣伸出筷子,將魚腹沒刺的那一塊夾入了沈老漢碗中,「爺爺做的自然是頂頂好吃,如若不然,怎能讓我與哥哥長這麼高?」
此話聽在沈老漢的耳中十分歡喜。
可落在趙氏的耳中,心裡就不是那麼有滋味。
因著虧欠兒女太多,導致她十分心虛,便也習慣了對號入座。
她想著,沈無衣說這番話,可是在暗裡說,沒有她,他們依舊過的舒坦么?
握筷子的手有些發緊,趙氏只覺連呼氣都有些不順暢。
沈無衣看了她一眼,「吃飯吧!」
比起對沈老漢的貼心與撒嬌,對她顯然要冷上了許多。
「衣兒,對不起!」她心裡酸澀不已,「是我沒做好為娘的責任!」
「??」沈無衣一臉懵。
仔細回想了方才的話,約莫猜測到了她的想法。
十分無奈!
她道,「我從記事起,便一直是爺爺帶著的,爺爺在我心裡的位置比我命更重!況且,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們。」
也沒必要因為這麼一點小事情便覺著是在說她的陪伴不夠。
大家都不是吃閑飯的,哪裡有那麼多的閑心去聊閑事。
沈老漢聽得心裡感動,「以前不開心、艱苦的事情都過去了,日後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沈無衣未接話,趙氏也未接話。
晚飯就在沉默中吃完。
待得沈無憂回來時,他入門便見得趙氏,有一刻的愣神。
下意識的看向沈無衣,卻見對方一臉如常,絲毫沒有半分要解釋的樣子。
相對於沈無衣而言,趙氏知曉沈無憂對她的怨憤更多,絕非一時能修復好關係的。
且面對著沈無憂時,趙氏總莫名覺著心虛,期待他能給個好臉色,心裡又十分的局促不安。
幸好,沈無憂也未做多問。
瞧得出來他最近應當十分忙碌,眉宇間寫滿了倦色。
趙氏在心裡鼓足了十足的勇氣,這才開口問上了一句,「飯菜正熱著的,大郎你還想吃些什麼?」
沈無憂這段時日頭疼的很。
不僅僅是因大理寺之事,還有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太傅之女。
那女子才學樣貌皆有,這些時日總跑去大理寺挑逗於她,今日晚間便是被逼著在外頭請她吃了一頓飯。
「我吃過了!」沈無憂聲音平淡,眼眸低斂,「我回房洗漱了!」
話落,錯過趙氏身側,直接往自己院中走去。
眼瞧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趙氏只覺心中有股莫名的難言之痛。
那個如今身子高大的男兒,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
當年生出來時,還不夠一個手臂長,她第一次當娘無甚經驗,孩子生病哭時,她也只能急的哭。
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孩子,費了無數的心血。
可眼下——二人之間的關係,卻形同陌路。
不敢期盼他能喚自己一聲娘!
可也想著叫他給一個眼神的。
趙氏的悲傷太過於明顯,沈無衣自是看得出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覺得趙氏也並非真是那攀炎附勢之人。
夜色黑如潭水,烏壓壓的天空預示了明日定不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三月里冰雪雖融化,夜間卻仍舊露重,晚風一吹,冷得有些發抖。
趙氏只著了一襲單薄的春衫,就這般站在長廊的燈盞之下,影子被拉得極長。
也因此顯得很是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