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人一輩子就那麼回事
魏國安整個人在這一瞬間都垮了下去,心裡對魏微微的怨憤這一瞬間也縮了起來:「不好,突發性腦溢血,送來的雖然及時,但是……」
這一瞬,魏微微渾身都僵了,半響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怎麼會,怎麼會腦溢血呢?」說話的時候,牙齒都在打顫。
對於這個病,她還是很久之前聽說過,她小舅舅就是得這個病似的,非常的快。
前一刻還在挑糞幹活,下一刻就倒過去,血管裂開,七竅流血。雖沒有見過,但是光想象,她都覺得害怕。
魏國安沒有吭聲。
魏母卻突然開口:「怎麼會腦溢血,還不是被氣的,魏國安,從小到大,我跟你爸花了多少精力心血在你身上,你呢?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瞞著我們處對象,瞞著我們結婚,謊話一個接著一個,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們窮,所以叫你丟人了?你爸脾氣不好,跟我吵了一輩子,打了一輩子,可他是拿你當寶的。你拿他當啥了?」
魏母說著說著又哭起來,看著後面的病房又怕聲音影響到裡面的人,扯過被子捂著自己的嘴。
魏微微進去看了一眼。
昨天還跟自己惡語相向甚至動手的人這會兒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旁邊插滿了各種管子。
就看了一眼,她就退了出去,喊了魏國安到了走廊的另外一頭:「醫生怎麼說?」
魏國安輕輕搖搖頭:「以省城現在的醫療水平,腦溢血這種突發性疾病,難!」
魏微微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卻聽他又繼續道:「最好的結果是不死,但是會偏癱或者提前老年痴獃。」
不管是哪一樣都是他現在無法承受的。
剛剛辦了婚禮,他沒錢,昨天送到醫院到現在已經把他身上僅有的積蓄全部用完,剛剛醫院就通知他去交費,他還沒有去,沒錢怎麼交。
就算是現在有錢,能將人救過來,那後面呢,肯定不是一兩天就能出院的,這就是個無底洞。
再想想以後,老年痴獃,生活不能自理。
「微微,你知道的,我剛剛畢業,這樣的負擔,我承受不起。」
魏微微看著他,眯了眯眼睛:「你跟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說實話。我承認,我在林媛身上是花了不少心思,可同樣的她也為我花了不少心思付出了不少。她什麼都沒要,房子是自己分期買的家屬樓,我不能連個像樣的酒席都擺不了。昨天那一場,我是帶著賬辦的,我在省城認識的人不多,再也想不到辦法去借錢讓他在醫院裡面繼續住下去。」
魏微微艱難的咽口水,看著他,半響才從牙齒縫裡擠出來聲音:「魏國安,你真是個畜生!他還不到六十,你要因為錢而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嗎?」
話落音,就見魏國安變了臉色,魏微微轉臉,看著不遠處魏母一臉死灰的站在那裡,看著他們,如同無物。
魏微微擰眉,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聽魏母道:「微微,你去跟醫院說,給我們辦出院,我們不治了,不治了!生死有命,這是命,住院也沒有用。」
「怎麼就沒用,誰說沒用,你去守著爸,我去找醫生,我去問,一定有用。錢的事情你別管,我,我會想辦法的。」
魏母搖搖頭,低著頭堅持:「不了,出院,不治了。」
魏微微只覺得耐心在這一瞬到了盡頭:「媽,你別犟了好不好?」
魏母卻在她這話說出來之後陡然拔高聲音:「不治了,我說不治了,你耳朵聾了?這是魏家的事情,你一個早就嫁出去姑娘你瞎操的什麼心?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去,我找不到人我可以問,我不信我沒錢醫院還能做善事強留我們在醫院裡面。」說完,轉身就朝樓下走。
魏微微轉臉冷冷的看了魏國安一眼,收回目光跟了上去。
她去找了傅遇,傅遇幫她問了主治醫生,沒有多說,只道:「做好心理準備。」說完又問了一句:「阿衍怎麼沒來?」
魏微微道:「我沒讓他來。」
傅遇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你給他打個電話吧,不管是繼續治療還是出院,這都不是小事情。」
魏微微緩緩的點了點頭。
大概是被魏國安的話刺激的狠了,魏母鬧的很厲害,非要辦出院手續。
醫生到病房裡面將管子一拔,還沒有能出門,旁邊放著的儀器之上各項指標就瘋狂波動然後,歸零。
病房裡面靜的只剩下呼吸聲,魏微微靠在那裡眨了眨眼睛,眼睛澀的發疼,沒有眼淚落下來。
從昨天到這會兒,還沒有二十四個小時,人說沒就沒了?她腦袋有些發暈,總覺得自己在做夢,包括以前的種種,好像就是一個夢,想醒卻又醒不來。
魏父的遺體被送去太平間。
省城這邊的醫院裡面死去的人,是要送去太平間直接火化才能領走的。
被推走的一瞬,魏母好像才醒過來哭著撲過去:「你們要把人帶去哪裡,要帶去哪裡?」
魏微微伸手拽住她,魏國安也拽她,兩個人合力才將她的手從醫護人員的身上拽開。
「媽,你冷靜一點,爸已經走了,這邊就是這樣,去世了要火化才能帶出去。而且,如果不火化,怎麼把遺體弄回去,殯儀館的車只拉骨灰不拉屍體!」
話落音,就是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啪!」
魏母個子嬌小,可手上的力氣卻不小,打在魏國安臉上的這一巴掌用盡了她周身的力氣:「造孽啊!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生了你這麼個畜生!你爸從小就盼著,盼著你長大,盼著你好好學習找個好工作,盼著能有個好名聲,盼著……盼啊盼,盼到了今天,就落這麼個下場……你倒是如願了,上了大學,娶了媳婦,可他呢!好好的來參加婚禮,有來無回,屍骨無存啊!」
凄厲的哭聲和罵聲在長長的走廊裡面迴響,太平間的門發出哐當一聲響,將生與死完全阻隔開來。
問了火化時間,要在兩天以後,魏微微將魏母半拖半拽弄去了自己住的院子里。
魏國安將人送到門口,沒有進去,在外面站了很久,什麼時候離開的,沒有人知道。
太陽很暖,卻照不進人的心裏面去。
魏微微搬了椅子放在房檐下面讓魏母坐在那裡,然後才輕輕的噓了一口氣,看著知知歪著頭打量著自己,她伸手,小丫頭就衝過來一頭扎進她懷裡。
「媽媽!」
魏微微抱著她,將臉埋在她嬌軟的肩膀上,一滴溫熱的淚滾下來落在了知知的衣裳上面。
那個男人從小就不喜歡自己,覺得自己是多餘的,給口飯吃餓不死就算是盡了義務了。從小到大,天天都在挨罵,隔三差五的挨打,魏微微早就麻木了。
從懂事起,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逃離那個家,一心只想離那個人遠遠的。從小時候的怕到長大之後的怨,到最後的恨。
所有的情緒都在人沒了的衝擊之下煙消雲散。
這會兒人突然就沒了,她心裡說不上是難過還是不難過,只是覺得,人一輩子就那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