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言冰變得安靜下來,手指抓緊那兩片薄薄的羊皮紙,抿著嘴唇,一點小小的梨渦忽隱忽現,另一隻手緊緊按在椅子把手,如果不是那麼用力,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忍不住衝到柳若茴面前,撕開他那個篤定安詳的表情,看看皮囊下是何等的模樣。
柳若茴瞧著她的側臉很一會,突然,眼波流轉,白皙的面孔敷上一層薄薄的紅暈,不知道想到什麼,接著,耳朵後面都感染到那層莫名的紅,他輕拍一下手,立時有人捧著木匣半跪在他面前,他悠閑地打開匣蓋,取出一冊舊書,津津有味地看起來,林涪冉瞪圓眼睛,看清楚那書皮子上用小篆寫著——道德經,這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男人,暗門的門主,居然當著他們的面,靜靜地讀道德經。
留意到林涪冉想殺人的目光,他優雅地抬起頭,溫文爾雅地笑,牙齒很白:「近來,我一直有讀道德經,特別是心緒紛亂的時候,你要不要也試一下!」
「我不認識字。」林涪冉的牙齒再咬下去都快咬平了,鬼曉得你做什麼心緒紛亂,光是看看冰冰的臉,都會臉紅成那樣,肯定是在動什麼歪腦筋。
他輕輕哦一聲,沒再繼續話題,紙張在手指間翻動,發出沙沙的響聲。
山洞裡,站著,坐著,這許多人。
居然能聽到的不過只有翻書的聲響。
言冰的眉角細細一抽,動作小到不能再小。
「小冰,白姨上次說的事情,你可有考慮過!」柳若茴翻過一頁紙后緩緩問道。
「什麼事情!」頭都未抬。
「你小時候,她把你允給我的承諾。」看似好心地提醒。
言冰將羊皮紙翻轉過來繼續看,漫不經心地答:「我爹爹把我許給他的徒弟,我已經和相公成婚了,柳大哥那時不就知曉了。」
「你們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柳若茴雙眼帶笑,透過書本去看言冰的反應,「白姨親口告訴我的。」
「說的時候沒有,後來有了。」言冰順口應著,完全不去看他的反應。
林涪冉在旁邊,嘴巴張開,獃獃的,象一個響雷炸在耳朵邊上,他怎麼一點都不知情,師兄和冰冰何時暗度陳倉,偏偏瞞著他,右手背到後面去仔細回想,到底是什麼時候,他們小兩口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出色了。
柳若茴猛地抬眼:「這些我都不在乎,師傅對白姨以前的事情不是也絲毫不在乎。」嘴巴里是這麼說,林涪冉瞧著他臉色都青了,方才那些可疑的紅暈,唰地被言冰輕巧的幾句,直接塞回去。
「夜叔叔不在乎的事情,你也不在乎!」言冰揉揉肩膀,斜過頭來,淺淺地笑,調皮地吐一吐舌頭,「可是我娘親看起來就在乎地多,她這麼多年來,和夜叔叔不還是什麼都不是嗎,即使我爹爹死了,他們依舊什麼都不是。」她換一邊肩膀繼續揉,「柳大哥,你若是不在乎,你家裡人難道也可以不在乎!」
「你怎麼看出來的!」柳若茴的聲音低低的。
「看出什麼!」言冰摸一摸自己額頭,「我是個普通人,沒有這麼大的福氣。」
林涪冉和鄭怡對視一眼,他們兩個到底在打什麼太極,怎麼說出來的話,別人壓根都聽不懂。
「我以為我掩飾得很好了。」
「很多東西如果從小時候就開始訓練培養,長大以後即使刻意地去掩飾去隱瞞,旁人多留一個心眼還是多少能看出點破綻的。柳大哥,誰叫你排場做這麼老大呢,而且除了爹爹,相公和我,知道爹爹參與那件事情的人,大概只有皇室中人了。」言冰笑得十分純良,「柳大哥,我到底該叫你柳大哥,還是暗門門主,或者是王爺。」
「小林子,你這是什麼表情,嘴巴里要不要我給你塞個雞蛋進去。」言冰笑著捻起一塊桃花餅塞到林涪冉的嘴裡,對著鄭怡點一下頭,「其實,鄭大哥應該有些看出來吧。」
鄭怡摸摸鼻子笑道:「只看出來一點點,不過腦子沒小冰轉得快,而且即使猜出來,也不會象小冰這麼直接地說出來。」
「柳大哥,你讓我以後怎麼稱呼你,真是件頭痛的事情哦。」
柳若茴從那把寬大舒適的椅子里站起身,他身後的那些人動作一致,訓練有素地全部都跪了下去,整整齊齊,黑壓壓的一片背脊,既然已經被揭穿,那索性就統統按照舊規矩做:「小冰果然是冰雪聰明,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能想到我最真實的身份,不錯,我就是當今天子的六皇子,拜入聖天門前,偽造了一個全新的身份,化六為柳姓,若茴原本就是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