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扶著木箱的邊緣,言冰背靠緩緩坐低,地面的濕冷之氣透過衣衫刺在皮膚上頭,單手看似無意地搭著,指甲已經掐進木縫中,推起嘴角,露出細白貝齒並微微眯眼,眼神異常明亮,抬頭間,柳若茴彷彿看到那一日,在秋水鎮,他立在那個肩膀上皚皚白雪的女子面前,一樣乾淨清澈的眼神,看起來很親切,很溫柔,相貌卻是再平凡不過,同樣的眼神放在此時艷麗動人的面容上,有股子魄麗的誘惑。
能叫人為這樣的眼神放棄所有的抵抗。
柳若茴伸直手臂,一動不動,羊皮紙發出簌簌的細小聲響,不曉得哪裡吹來的風。
兩人僵持良久。
柳若茴自腰間解下銀色的腰帶,一圈一圈,細長的,蛇形軟鞭,手指輕細一動,銀鞭彎曲著在地面蜿蜒,攀爬到言冰足踝邊。
銀蛇,只要再進兩寸。
幾乎能見茲出的毒牙。
一隻修長的手搭出來,正蓋在言冰的手背上,蜜色緊繃的皮膚,掌心溫暖乾燥。
言冰的心,轟一聲爆裂開來。
宋殿元慵慵懶懶在木箱中坐起身,束髮的髮帶早已不知去向,一頭濃麗的發自肩往下飛瀑而下,墨黑中夾雜著幽藍,眼皮微抬,睫毛下,眸光大盛,好像斑斕漩渦能將他認真注視著人整個拖拉進去:「小冰,你是不是冷!」
那隻覆蓋在他手下的纖掌,一直一直顫抖不停,讓他想再睡一會都不能,那種細小的動靜累積起來,有地動山搖地沉重感。
言冰半張著嘴,花骨朵形狀的粉紅,盈盈噴上一層光,半夢半醒般囈語:「相公,相公,你醒了。」
「我明明讓他們給你喂下七日醉,即使會武功的人吃了至少會脫力昏迷三天以上,況且給你的還是三人份。」柳若茴像見了鬼似的,看著宋殿元慢吞吞從木箱子中跨步出來,手指繞著自己的烏髮,眉毛微微皺,彎身從衣擺撕下一條胡亂綁成一束,閑閑地拋到身後。
手指展開,每一根都是修長柔美,但是又藏著無可預估的力量,宋殿元一一曲起手指:「很好的迷藥,我應該睡了有整整六個時辰,睡得好飽,而且醒過來就能看到我的愛妻,看來,我們夫妻要好好感謝你的援手才是。」摟過言冰僵硬的小腦袋,不客氣地按在自己胸口,「小冰,衣服很乾凈的,他們好心幫我換過了,想哭的話,不要讓外人看見。」他俯下頭,輕輕吻著言冰耳後,「小冰,你哭起來的樣子不好看呢。」
柔軟的嘴唇一經碰觸,再想用勁往肚子里咽的眼淚再收不住勢頭,言冰埋在那個熟悉的,暖融融的胸膛,邊抽咽邊道:「我擔心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宋殿元擒住一抹笑容,溫柔地安撫著她。
「可我和小林子都相信你會安全脫險的,我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言冰覺得自己真是有些婆婆媽媽的性子,大敵在前,可抽抽搭搭的眼淚怎麼流都流不盡,她的身體化成一個巨大的水囊,而雙眼就是水囊的閥門,一經打開便收勢不住。
「六個時辰,即是你自進入山洞前一經醒轉。」柳若茴炙熱的目光射在宋殿元停在言冰背部的那隻手上。
「箱子又大又舒服,我覺得睡在裡面也沒有什麼不好。」
「那你聽得我對下屬的指揮。」
「是,由你帶著我在小冰面前出現,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這樣的安排,我十分樂意配合。」宋殿元還是用指尖抬起言冰小巧的下巴,拎起袖子的一角去印干那些濕漉漉的,仿若能發光的淚痕,時不時在她的臉上輕啄一口,有時候落在額頭,有時候落在嘴角。
言冰獃獃的,歡喜地不敢動彈,相公,相公,無論什麼時候都想法設法地寵著自己,用他獨特的方式。
「夠了。」柳若茴再按捺不住,抽手揚起,鞭梢如同長了眼睛,對住宋殿元的背脊直直抽下去,眼見就是一條犀利的血痕。
宋殿元身未轉,腳未動,反手將鞭子牢牢抓住,柳若茴用力回扯,兩人力量相互抗衡,鞭子被崩得筆直成一線,誰也不肯先鬆手。
「你應該再等一等的。」宋殿元悠悠然嘆一口氣,像在為他惋惜。
「我已經等太久了。」柳若茴看一看言冰所有的關注從宋殿元醒轉后,再沒有分過絲毫在自己身上,哪怕方才那一鞭,他用足七分力,破風而出,她依舊只看著一個人。
一個已經將她的心全部佔滿的人。
滿得擠不下任何其他的東西。
「我睡在木箱子的里時候,想了很多事情,所以,你該讓我把話說完全。」宋殿元鬆開手指,「小冰,如果你已經看出生門的位置,那你就告訴他。」
柳若茴怔怔的,差點忘記將銀鞭收回:「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我覺得讓小冰把生門的位置告訴你比較好。」宋殿元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語速,「當然,能進入最後密門的人只能是我們三人,你的那些屬下還有我的師弟和那位鄭兄,只能委屈他們繼續留在密道中,等我們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