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流言
安娜在伯爵府一整年才能攢下一個金幣,而普通平民工作一整年,除去生活必須花費,甚至可能連一個銀幣都攢不下,對方開口就是一個金幣,顯然是在訛人。
可是這個世界並沒有執法機關,若有矛盾,可由領主裁決。但要領主裁決,每次需三個銀幣,普通平民一般都捨不得也拿不出這個錢,會請領主裁決的,不是有錢的平民,就是普通小貴族。
絕大多數情況下,弱肉強食就是這個世界平民之間的遊戲規則。家裡人多,或者本身很強壯,才能保證自身利益。
而一個地區,人民也總是傾向於穩定,因此會有人靠著力量或者名望而成為類似東方古代耄老一類的人物來調解矛盾,普通平民會尊稱他為「老爺」,並接受「老爺」的調解結果。
石榴巷這邊人員相對簡單,沒有發生過什麼惡性案件,也沒有「老爺」。因此埃文如果不接受對方要求的一個金幣,可以尋求酒館老闆的裁決,酒館老闆阿巴斯是那一片區的「老爺」。
安娜幫著蓋伊處理埃文的傷,心裡卻不禁有些走神。
之前鮑比應該算是被她的話嚇走了,但他後來大概是去找過莉莉和蕾妮了。相比較於莉莉的稚嫩,她媽媽蕾妮必定心思更多更歹毒,這次鮑比去酒館鬧事,肯定是受了蕾妮的提點。
因為此事的後續發展,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要是流言是真的,帕里什少爺真的想娶她,那麼她家庭遇上這種事,帕里什一定會為她擺平,要麼直接給一個金幣,要麼用領主之子的名義,嚇退訛錢的。
可要是安娜家拿不出錢來,或者沒人幫她家出頭,可見流言就是流言。這樣,鮑比就不會再惶恐,甚至可能直接強娶。
縱使安娜腦子再好使,在「沒錢」面前,也顯得力有未逮。
這次的酒館鬧事試探,她無法完美地圓過去,除非她真能找帕里什出頭,坐實了流言。
但是,如今她造的謠還在私底下傳播,若她請求帕里什出頭,且不說他肯不肯,即便他真肯……他肯定會得知那個「謠言」,而他對此的反應她猜不到。
帕里什平常看似親親熱熱地叫她親愛的,但當她提出想識字時,他拒絕得那麼乾脆,她並不真的認為他不識字,他只是不想教她這個侍女而已,大概是覺得她不配。
她可以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受到他的青睞調侃,卻無法以一個平等的人的身份享受只屬於上層的知識。帕里什是貴族,她只是平民而已。
安娜正在沉思,卻聽埃文說:「我去找阿巴斯老爺,請他調解。那個人的傷只需要三個銀幣就能治好,我們可以負擔。」
蓋伊應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安娜將亞麻布巾在清水中洗乾淨,聽著二人的商量,默然不語。
一旁,傑姆安安穩穩地坐在地上,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埃文,阿黛爾拉著小埃文的手害怕又擔憂地看著自己的爸爸,想哭又不敢,眼睛紅紅濕濕的,著實惹人愛憐。小埃文並不十分清楚發生了什麼,小孩子嗜睡,他牽著阿黛爾的手,腦袋一點一點的,睏倦極了。
安娜將髒水倒了,過來抱起小埃文,對阿黛爾說:「阿黛爾,你和小埃文該睡覺了,走吧。」
小埃文緊緊摟住了安娜的脖子,阿黛爾也趕緊過來牽住安娜的裙擺,往卧室走去。
安娜又回頭看了眼傑姆,原本坐著的他連忙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跟著過來。
將三人安置好,安娜才再走出卧室。
埃文和蓋伊商量得差不多了,安娜見狀在一旁坐下,看著他們說:「對不起爸爸媽媽,讓你們為我費心了。」
蓋伊對安娜招招手,安娜托起身下的凳子挪過去,蓋伊摟住了她,聲音很溫柔:「你是我們的女兒,別說這種傻話。」
埃文摸了摸安娜的腦袋,他很少做出這樣親昵的動作,因此顯得有些不自在。
「爸爸會保護安娜的。」埃文對安娜保證。
安娜過去跟惡魔鬥智斗勇,不能將真相說給別人聽,所有壓力都自己扛,心情一直有些壓抑,如今被埃文和蓋伊安慰,她不禁紅了眼眶,一把抱住了他們。
她是那麼高興,還有一個家作為她的後盾。
她無緣無故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她相信原來的安娜一定是跟她交換了身體。現代社會,那個安娜或許一開始很難適應,但她相信那個安娜很快就會愛上跟這個世界相比猶如天堂的現代社會,會幫自己照顧好家人。
而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算她倒霉,但她不會自怨自艾,她會努力過上好日子,也會照顧好這個身體的可愛家人們。
第二天,安娜照舊去上班,而埃文則和蓋伊一起去找酒館老闆阿巴斯老爺,請求他進行調解。
給帕里什送餐后,安娜照舊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
令她覺得有些疑惑的是,附身尤利塞斯后,那惡魔好像對騙取她的靈魂一點都不積極了。這些日子,他甚至都沒主動跟她說過什麼。
她不禁開始做夢,莫非他已經盯上別人了?比如帕里什的靈魂?不然這個惡魔明明都沒繼續對她下手,怎麼還老跟帕里什待在一起?
但……他們都是男的,惡魔要怎麼騙取帕里什的靈魂?嗯……她非常確信,帕里什是個異性戀,惡魔要是對他求婚,帕里什肯定會翻臉。
想來,騙取人類靈魂,除了求婚還有別的辦法。
安娜正在猜測著惡魔還有什麼辦法來騙取人類靈魂,就聽帕里什忽然說:「親愛的安娜,我最近聽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流言。」
安娜心頭一跳,沒想到那個流言這麼快就到了帕里什耳朵里。
事已至此,她躲不過,不如好好利用,說不定這還是解決鮑比的一個機會!
「不知道是什麼樣有趣的流言?」作為始作俑者的安娜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樣。
「是關於安娜和我的。」帕里什說著笑起來,「聽說,我為了娶你,天天拉著你要教你識字。」
安娜面露驚訝,隨即非常氣憤地說:「不知道是誰,竟然傳出這樣的流言來敗壞少爺的名聲,真是可惡!」
帕里什笑道:「那天你請求我教你識字時,在場的只有我們這幾人呢。」
聞言,安娜似是想到了什麼,表情突然有些心虛的樣子。
一直注意著安娜神情的帕里什問道:「安娜,你想到什麼了嗎?」
安娜猶豫著說:「是的,少爺……我想起來,我跟其他人說過我請求您教我識字一事,但我絕沒有說過流言中的話!」
「不要緊張,親愛的,我當然相信你。不過這種流言,要是讓我父親聽到了可不好。」帕里什自覺寬容地笑著。
安娜連忙點頭:「我知道了,帕里什少爺,我會立即澄清!」
帕里什笑道:「那就好。」
解決了這件小事,帕里什便又愉快地用起餐來。
而一直作為旁觀者的羅特伽爾,看著安娜那做作的表演,心中不禁接連冷笑。或許安娜的表演可以騙過帕里什這個蠢貨,卻騙不過知道安娜本性的他。
等了這麼多天,她還沒點屈服的跡象,他開始不耐煩了。
帕里什用餐完之後,安娜便帶著食盒飛快離開了,比以往走得還要急。
而當阿比蓋爾等人見到安娜時,看到的是她沮喪的臉。
三人很少見安娜如此難過,連忙詢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安娜看著三人生氣地說:「你們是不是把我告訴你們的事,告訴了別人?」
三人聞言頓覺心虛,閑暇時聊天可是她們的興趣所在,她們當然也不只跟安娜聊天,而聊天的時候,說上幾句從別人那裡聽到的趣事,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三人互相看看,阿比蓋爾小心地說:「安娜,你說的是什麼事?」
安娜說:「你們是不是跟別人說,帕里什少爺為了娶我,在教我識字?」
阿比蓋爾連忙說:「沒有啊!帕里什少爺向你求婚的事,我們可不敢到處去亂說,只是說他在教你識字而已……這件事也不能告訴別人嗎?」
「可問題是,少爺並沒有教我識字啊!」安娜故意氣惱地說,「我那時候只是請求他而已!」
三人一愣,忍不住去回想安娜當時說的話……她好像真的沒說少爺已經答應教她識字了!
菲奧娜想到那天令她覺得恐懼的帕里什少爺,不禁一抖,連忙問道:「難道是……帕里什少爺聽到流言了?」
安娜說:「沒錯,帕里什少爺非常生氣,把我叫去說了好久,說這事讓領主大人知道了很不好,讓我自己去把這事澄清。之前的流言可是從你們這裡傳出去的,你們也要幫我好好澄清啊!」
安娜的話,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按照事實來說,可在菲奧娜三人耳中,卻聽出了另一種意思。
帕里什少爺是怕流言傳到領主大人耳中,會傷害到安娜,所以必須讓流言消弭!
三人連忙點頭,流言從她們這裡傳出去的,雖然後來傳成了另一個樣子不是她們的錯,但她們也要負一定的責任。
見三人答應下來,安娜覺得這事應當沒問題了。
帕里什找她說流言的事,最後卻只輕飄飄地要求她澄清,甚至沒有懲罰她,那這事在別人看來當然有不同尋常的意味,再加上她的「添油加醋」,舊的流言被壓下去,又會產生新的。
而即便帕里什聽到了新的流言,把三人叫來詢問,也不可能問出她在故意引導。
她又沒說謊,她說的所有話,都是以事實為依據,她只是在熟練地使用語言的藝術罷了。
安娜等著流言發酵,而新的流言,會成為她家對酒館事件應對的理由。
因為帕里什少爺不能讓領主大人知道他非常在乎她,所以酒館事件暫時不會出面,先讓安娜家自己應對,不是很合理嗎?
當然,萬一對方太過分了,帕里什少爺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受欺負?
——安娜想讓鮑比以及其餘參與其中的人,產生這樣的判斷,從而有所顧忌。
她希望,流言的傳播能再快一點。
晚上,安娜回到家后,發現正在家中養傷的埃文和蓋伊都在,她連忙走過去詢問:「爸爸媽媽,怎麼樣了?」
蓋伊皺著眉頭說:「事情不太順利,那邊不肯鬆口,阿巴斯老爺今天就沒有給出調解結果,過兩天我們會再去一次。」
雖然埃文和蓋伊的情緒不太高,安娜聽到這個消息卻放鬆下來,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等流言發酵,那邊要是主動退縮了,就不用再調解了!
門忽然被敲響,安娜去開門,卻見門口地上躺著一束花。
在猜到這花是小提姆送的之後,安娜後來還是一直收到花,不是每天都有,但她家花瓶里的鮮花就一直沒斷過。
這次,她看到了跑遠的一道身影,連忙撿起花束,飛快地追了過去。
「小提姆!」追近些后,安娜喊了一聲叫住對方。
那身影腳步一頓停了下來,慢慢轉過身來。
果然是害羞的小提姆。
此刻天色已晚,石榴巷沒有路燈,但月光正好,朦朧月光中,安娜可以看清楚小提姆的模樣,見她走近,他不自在地後退了一小步,小聲說:「你怎麼知道是我?」
「起初我不知道,我還以為是馬克送的,他說不是他,我才想到了你。」安娜說,「謝謝你的花,不過以後還是不用了。」
既然已經拒絕了馬克,她當然要連小提姆都拒絕了,她至少幾年內都不會想結婚的事,何必耽誤人家?
聽到安娜的話,小提姆臉色白了白,只是在月光下看不太清楚。
他看著安娜,眼裡流露出些許黯然:「安娜,這只是一束花而已,並不值錢,你連這個也不願意收嗎?」
之前安娜不太願意收他家的白麵包,他不想讓她太為難,就轉而偷偷送花給她,沒想到她連花都不願意收。
安娜嘆了口氣道:「小提姆,你也看到了我們家的情況,很抱歉,我暫時還不想考慮結婚的事。」
「可是……」小提姆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繼續說,「安娜,只要你嫁給我,鮑比就不能再逼迫你了!」
安娜有些意外小提姆竟然提出這樣的建議,仔細一想,他說的確實有道理。這個世界,所有的婚姻都必須由教廷見證,如此才算被光明女神祝福,要是有本事有想法,不管男女,情人都可以有很多,但合法的配偶只能有一個。
因此,只要安娜嫁給小提姆,去教堂登記后,他們的婚姻就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鮑比不可能再要求安娜嫁給他。而她家有了小提姆和他父親的加入援助,不用怕鮑比再鬧出什麼來。
理智上,安娜知道這是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但她從麻煩找上門來時,就沒有想過這個。
她努力了那麼久,難道還是要靠婚姻來解決麻煩嗎?
雖然小提姆很可愛,她不討厭他甚至還有幾分好感,但她並不願意接受他的好意。
還沒等安娜拒絕,就見另一人走暗處走出來。
馬克。
他也不知道聽了多久,只是看著安娜,憨厚地笑:「安娜,你要結婚的話,別只考慮小提姆,還有我啊!我保證,你要是嫁給我,我肯定會對你很好的,鮑比要是再敢出現在你面前,我就揍他!」
小提姆看著馬克那健壯的身材,不禁自慚形穢。
他忍不住想,他好像保護不了安娜……或許安娜嫁給馬克更好。
而在另一邊三人都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裡,實在等得不耐煩的羅特伽爾悄然來到石榴巷,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現在非常生氣。
本來有人替他動手逼迫安娜,免得他違背了跟巴蘭的賭約,他是很高興的,可偏偏這個安娜太過狡詐,騙了兩個蠢貨向她求婚。
難道她是見在帕里什和尤利塞斯身上花的心思沒用,又因那老鰥夫逼迫得緊,打算隨便嫁個人解決了這麻煩?
羅特伽爾冷眼盯著那三人,心中已起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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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你這個不知道幾千歲的老東西怎麼有臉說才三十幾歲的人老?
猜猜看男主這老東西想殺的是誰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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