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都如何回憶我

1.

2017年，4月底，晚上十一點多。

寒冬的蕭瑟已經褪去，雖是暮春時節，但空氣里仍然裹挾著悶熱的味道，穿著單薄的春裝還是有汗順著脖子往下滑。

這個點的氣溫應該是不高的了，不然杜若也不會帶著一件大衣備穿。可是演唱會的氣氛實在太熱烈了，熱烈到悶熱。

這是杜若第一次聽劉若英的演唱會。

演唱會其實早該結束了，在觀眾強烈地要求下，奶茶加了很多首歌，包括清唱。不得不說，奶茶的演唱會做的太好了，這不僅僅是一次live，更是一個歷程的回憶，一個對生活永懷期待的宣言……

最後一首歌——《後來》。

這個杜若從小聽到大、唱到大的歌，今天她終於能聽到現場版的了。

「3！2！1！」奶茶在話筒里大聲呼喊，然後把話筒對向觀眾席。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歇斯底里地唱著，好像所有的人都對這首歌有共鳴。

杜若跟著海浪般的人聲一起唱，唱著唱著，杜若失聲痛哭。

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在哭，大家都扯著嗓子，一句也不敢落地唱著。也或許，這千萬人里，也有一些像杜若一樣泣不成聲的人，他們被淹沒在這人聲鼎沸中。

杜若哭得很傷心，豆大的眼淚一顆顆清晰有力地落在她的衣服上。她也說不清是因為聽到了自己喜歡的歌的現場版而激動，還是想起了往事。反正，身體里就像是裝了眼淚發動機似的，不知被誰打開了閥門，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好像很久都沒這麼痛快地哭過了。

放在五年前，好像「哭泣」這回事就是家常便飯。五年裡，杜若哭泣的次數慢慢地少到可以數清楚。

口袋的手機震動了。杜若抽泣著拿出來。新的微信消息。

是簡辰樂。

「今天咖啡館生意不錯，到這個點座位還是滿的。你呢，演唱會結束了嗎？」

杜若沒有回復，按了滅屏鍵，身體的發淚機又像被加滿了汽油，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和簡辰樂認識已經七年了。

七年前那個穿著紅白藍校服，劉海快把眼睛遮住的少年模樣還是那樣清晰地印在杜若的腦海里。

七年來，簡辰樂一直都陪在杜若的身邊，他把七年最好的溫柔都給了杜若。杜若明白他的心思，可她還是無法勸服自己接受他。

七年來，每一個關於簡辰樂的鏡頭一幀幀地在杜若腦海里閃過。杜若已經哭到上氣不接下氣了，想到這樣一個不求回報的人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她感動而又自責，甚至覺得自己有點賤。

如果說對於簡辰樂是這樣朦朧又不光彩的情感，那蘇霖才是杜若心口的痛，是杜若愛了三年又埋葬了三年的傷口。

這樣算來，蘇霖這個混蛋已經消失了三年，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歌聲依舊一浪接著一浪地傳來。

這句歌詞，杜若曾經一字不差地寫在日記本上。它不多不少地寫出了杜若想對蘇霖說的話。

2.

七年前，杜若和蘇霖相識於《後來》。

2011年，六月，高一的尾聲。

經過了如火如荼的選拔、綵排，水瀝二高第一屆十佳歌手大賽正式拉開帷幕。蘇霖以一首自彈自唱的《後來》成功入選，而杜若是主持人。

正式演出前的綵排時，大家忙得七下八下。控制室、負責人、演員、主持人…都忙得暈頭轉向。學校對這第一屆的歌手大賽很重視，所以大家都卯足了勁做好自己的工作。

杜若和搭檔主持人站在後台核對台詞，蘇霖抱著吉他小聲哼著「梔子花，白花瓣…」

杜若聽到了這首自己很喜歡的歌，眼神不由地朝著蘇霖那裡看去。

蘇霖穿了一身白色T恤和寬鬆黑色褲子，頭髮不多不少地垂在耳邊，他的手指很長，一手按著和弦，一手撥動琴弦，淡淡地望去，乾淨的像是一張紙。

控制室里，空調的風透了過來，吹動了蘇霖的吉他譜，蘇霖驟然停下，緩慢地夾好譜子。

杜若沖搭檔做了個鬼臉：「歇一會吧！差不多了，放輕鬆！放輕鬆！」然後閃得一下就跳到了蘇霖面前。

蘇霖緩慢地抬起頭，發愣似的看著突然降臨的不明生物。

「你好，同學，我是主持人，我叫杜若。你為什麼選擇《後來》啊？」杜若雙手扶著膝蓋，半蹲著腿看著蘇霖。

「因為喜歡。」

杜若蹲累了，拉過旁邊的板凳坐了下來：「喜歡什麼，具體點。」她看著這張離她只有三十厘米距離的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蘇霖顯然被杜若的這種舉動嚇到了，他透過眼鏡，和杜若明亮的大眼睛對視了幾秒。

哪來的不明生物，膽子還挺大。

蘇霖的心裡是這樣想的。可是他的身體里某個機能好像出了故障似的，系統全部紊亂

「簡單、美好、難過、好聽。」蘇霖像是和一位老朋友交談一樣，不加思索地說出了這八個字。

杜若從椅子上騰了起來，把椅子放回原處，然後豎起了大拇指：「有品味！有品味！加油！看好你！」

蘇霖抱著吉他，看的一愣一愣的，「謝謝……」

杜若準備回去排練，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我有個好主意！可以幫你加分！」

蘇霖再次驚訝：「嗯？」

此刻的杜若像個腦洞大開的鬼精靈，她得意地看著蘇霖：「你一個人在台上唱太蒼涼了，演出廳的外面正好有梔子花，我去采一些，等你演出的時候，我讓人從頂上給你撒下來吧，效果肯定好！」

杜若邊說，蘇霖的腦海裡邊浮現那副畫面。「…你不覺得很娘嗎…」

「怎麼娘了？！意境！意境！就像中國古詩詞那樣，意境美！渲染！烘托！youknow？」

「好…但……」蘇霖抓了抓頭髮。

「別但了，我現在就去準備，然後在稿子上給你標明。畢竟這也是我喜歡的歌啊！」杜若剛說完，就如一陣風似地走了。

下午三點，大賽正式開始。

「那些青春的日子，隨著梔子花，花開花落，最終消失在光陰里，而後來的我們將會是怎樣呢？下面欣賞九號選手高一三班蘇霖為大家帶來的吉他彈唱《後來》！」杜若字正腔圓地報完節目，優雅地走到後台，蘇霖和她交接上台時，杜若沖蘇霖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還略顯猥瑣地挑了挑雙眼。

燈光調節完畢，舞台上兩側一片黑暗，唯獨舞台最中央的位置打下一束暖暖的光。蘇霖坐在燈光下，手抱著吉他開始演唱。

幾個和旋前奏后，蘇霖開了口：「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蘇霖的聲線很純凈，他溫柔而動情地彈唱著，台下的觀眾一副痴迷的模樣。唱到一半的時候，杜若對控制室做了一個「ok」的手勢，緩緩得，空中飄下來一片片的梔子花瓣。

像是從天而降的一個大驚喜。「哇！」台下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驚嘆聲。

蘇霖看著那一瓣瓣飄落在譜架上的幾片梔子花，淡淡一笑，更加堅定有勇氣地往下唱。

3.

「那時候的愛情，為什麼就能那樣簡單？」

杜若隨著回憶，再次濕了眼眶。

一切還要從2010年的九月開始，那是杜若生命中最難忘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