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第六章
蕭遙向村人們道別,然後繼續踏上旅途。她問過了,這條路沒走錯,於是心情愉快的策馬奔跑著。
穆月眠繼續偷偷摸摸的跟著,並未露面,並時不時的客串好心的路人甲、行人乙、路標C、稻草人D……他仍舊無法以真面目面對蕭遙,大概是出於一種不願意認輸的心情。關於這種類似於「如果讓蕭遙知道自己在偷偷保護她,那簡直太丟臉了」的這種大男子主義虛榮心,我們沒必要去深究……
直到他們平安的抵達了越陽。
穆月眠不是很清楚,他為什麼會這麼做。他的確在意蕭遙,無法對她坐視不理,那是因為他相信,自己曾經忘記的那些事情中,的確有蕭遙的存在。這個女孩追著他,不辭勞苦,沒有抱怨,所以他終究硬不起心腸對她不聞不問。
這種感情是喜歡嗎?穆月眠能肯定不是,只是這一路看著蕭遙,看著她笑,看著她嘆氣,看著她委屈,看著她故作堅強,看著她對自己的那份毫不猶豫……現在,如果問穆月眠,你喜歡蕭遙嗎?他便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穆月眠常常聽蕭遙翻來覆去的哼那幾句歌,不知道她是不是就只會唱這一首呢?那些通俗易懂的歌詞,有時候的確能傳達到人們的心底去。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穆月眠帶著微笑聽蕭遙低聲的哼歌,也許,會有那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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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遙站著穆府大門前,做深呼吸,然後走上前去,敲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條一人寬的縫,有個門童打扮的人問蕭遙:「姑娘,有事嗎?」
「請問府上有沒有一個叫穆月眠的公子?」
門童想了想,「您問的可是人稱如月公子的穆月眠?」
如月公子?蕭遙愣了一下,她沒聽說過,「大概……是他吧?」蕭遙不確定。
「姑娘既然不確定,讓我怎麼回答呢?」
「你只要告訴我他在不在就行了。」
「這可不行,姑娘你隨便問個人,我都要告訴你那人在不在,這是什麼道理?」
門童說話不急不躁,彬彬有禮,但就是不鬆口。
蕭遙抓狂,突然想到穆月眠的師傅們不是已經到了么?於是就問:「那陵棲三老在嗎?我聽說他們到穆府了。」
「嗯,他們倒是在……」
「我是找他們的。」
「哦,姑娘有拜帖嗎?」
還要拜帖?我哪有那種東西!再說我找的又不是你家主人!
「沒有,小哥能幫我通傳一下嗎?」
「這個可以,姑娘如何稱呼?與陵棲三老是認識的人嗎?」
蕭遙鬱悶,她很想說:老子是他們徒弟以前的求婚對象換句話說我是他們的準兒媳婦!雖說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他們不認識我。」
門童悄悄翻了個白眼,有些不耐:「姑娘,人家三位好歹在我們府上做客,總不能你說見就見,這讓我們主人家不好做的。請姑娘準備好拜帖再來吧。」
說著就把門關上了。
「哎?等等!別關門啊,我真的不是可疑的人!」蕭遙扒在門上鬱悶,「至少你告訴我拜帖要怎麼寫啊!」
穆月眠在不遠處看的好笑,於是走過來,經過蕭遙身邊,敲門。
門再次打開一條縫,剛才那門童抬頭看到穆月眠,依舊很職業的問道:「公子,你有什麼事么?」
穆月眠微微一笑,遞上拜帖:「在下穆月眠,聽說家師在府上叨擾,特來拜見穆老爺,麻煩小哥通傳一下。」
門童拿著拜帖下去,不一會就聽裡面噼里啪啦大呼小叫的,然後門突然打開,一群人衝出來,圍著穆月眠,一位美婦拉著穆月眠的手,不停的掉淚,其他人等也都「二少爺」的叫個不停。
「夫人,別在門口說了,天冷,讓二少爺先進府吧。」一個管家樣的老人這麼說著。
美婦點點頭,拉著穆月眠要進門。
蕭遙有些發愣,從穆月眠出現在她眼前開始,她就一直有些獃獃的,小穆怎麼會比她還晚呢?而且這是什麼狀況?
穆月眠看著蕭遙發獃,皺眉,「蕭遙,過來。」
頓時,蕭遙覺得連日來的辛苦都值了,她笑著跑上前,抱著穆月眠的胳膊,不再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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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家主穆青豐此時和長子穆君昔不在府中,管家已經派人去請。至於穆月眠的師父們,由於不好意思面對穆家人,則是自己找了地方安頓著,等著穆月眠來。
此時穆家寬敞的客廳,被一群人塞得滿滿的。
穆青豐望著這個丟失了將近三十年的兒子,眼角濕潤,卻只是點點頭,伸手拍拍穆月眠的肩膀。穆君昔和穆君至看著穆月眠,老大早就見過,倒也還好,老三穆君昔卻是睜大眼看著這個素未謀面的二哥,覺得他果然是自己的哥哥吧,長的和老爹真像。穆夫人一直拉著穆月眠不放,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陵棲三老尷尬的站在那裡,等著穆家人的譴責。之前他們承認穆月眠是他們從穆家偷走的孩子時,穆青豐就發了好大一回脾氣,差點拔劍要動手,但是穆君昔攔下父親,說至少要等著穆月眠來了在說。
今日見到穆月眠的面,他們絲毫不懷疑穆月眠是他們家的兒子。穆月眠的眉眼像極了年輕時候的穆青豐。
穆青豐早聞如月公子大名,卻從不知那竟是自己的兒子,這般優秀的兒子,本該在穆家長大,得到穆家二少爺應有的榮華和驕傲,而不是在一個山野小派籍籍無名的混上十幾年。想到此,穆青豐憤恨的瞪著穆月眠的師父們。
「三位也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竟然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若此時我要將三位押送官府,你們可有話說?」
穆月眠的大師父劉毅園慚愧道:「那時我們年輕氣盛,做事都欠考慮。此事是我們愧對穆家,穆老爺想如何處置我們,我們也絕無怨言。」
「哼,你認為你們這麼說,我就會原諒你們?你們可知當年這孩子丟失時,我妻子是怎樣的肝腸寸斷?今日,你們若不做出讓我滿意的交代,休怪我穆青豐做事狠決!」
穆月眠無奈,一邊是他的師父,一邊是他的親生父母,這事真是難辦,可是他不能讓自己父親送自己的師父去官府啊。「師父們很早就和我說過我的身世,從未隱瞞,並且曾說過,若我想要回家,他們絕不阻攔。選擇留在陵棲山,是我自己的決定。……但師父們這件事做的確實不能讓人原諒。」
穆月眠停了一下,看著他的三位師父,笑了:「但他們養育我成人,對我有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請……您三思。」
陵棲三老聽穆月眠這麼一番話,感動不已,這孩子沒白養……只是這事的確是他們的錯。陵棲三老跪在穆青豐面前,深深的伏下身子,行叩拜大禮。
這三位,是江湖上有名的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老頑固,別說是跪下,連句軟話也從未說過。何況雖然穆青豐口中說他們是山野小派,可陵棲山的名號,在江湖上比起他們穆家,怕是只高不低。現在,陵棲山的這三人卻對他跪下,行伏禮,面子裡子都足夠了。
只是,心中這股怨氣還未散盡。
穆青豐眼神閃了閃,見穆月眠正看著他,嘆了口氣。
「畢竟你們待月兒不錯,而且他能有今日這番成就,也是你們的功勞,這事就算了……」穆青豐捋著鬍子,看著穆月眠,「而且,若是我不放過你們,怕是這小子不會認我。」
穆月眠低頭,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走到穆青豐面前,跪了下去。
「爹……」
穆青豐笑著點頭,然後扭頭看了看自己那個一直在流淚的妻子。穆月眠對著她拜倒。
「娘。」
穆夫人哭著抱住穆月眠,她丟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終於叫她娘了。穆月眠扶著穆夫人起身,扶她坐好,然後扭頭對著穆君昔和穆君至說:「大哥,三弟……」
兩人拍拍穆月眠的肩頭,感慨萬千。
隨後穆青豐讓穆君昔叫了他的妻兒都來,又吩咐穆君至晚上把他的妻兒也都帶來穆府,並且把他們兩個已經出嫁的妹妹也都叫回來,今天,他們要一家團圓。
客廳里鬧哄哄的,一派合家歡樂的美景,溫馨又幸福。明明是那麼喜悅的事情,為什麼卻想哭的不得了?小穆回到了他原本的家中,父母、師父、兄弟、親戚朋友都在為他的歸來感到由衷的高興。
蕭遙咬著嘴唇,眯著眼睛,她在努力的笑,不讓眼淚留下來。
就像兩年前的望月節,她和穆月眠在紅庄時候,那時也是這種感覺。只有自己是格格不入的,穆月眠、空承、思紅是多年的好朋友,她只是個外人。
現在,這種感覺更加強烈,這裡是穆月眠的家,他的親人都在這裡,而她,什麼都不是,她和穆月眠唯一的聯繫,卻被她自己放棄。選擇若里,蕭遙從不後悔,她堅定不移的認為,她一定能讓小穆再次回到她身邊。
這一刻,她卻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