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

六三

天色已晚,宋知歡強忍惱意看著對面得啵得啵得跟自己懷念女兒的雍親王,火氣快到脖子口了。

她今日本是因為女兒出閣而悲傷的,架不住有沒眼色的非要和她懷念當年女兒還小的樣子,她一面傷心一面煩心,要不是對面這個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兼翼遙生理學上父親,她此時怕是恨不得抄起炕几上的茶杯子往對面那個腦袋上敲過去。

柔成手腳麻利地將一盞靜心茶遞到宋知歡手上,並念唱作打俱佳地道:「主子,您就別傷心了。大格格出閣,咱們都難受,可您這樣對身體不好啊!」

對面的雍親王總算聽到自己對面的聲響,此時抬頭一看,見宋知歡眼睛通紅(氣的)的樣子,不免心中酸澀,嘆道:「遙兒出閣,咱們都萬分傷悲,可還要保重身體才是。」

宋知歡牙縫裡擠出一個「是」字。

「也罷,爺去看看福晉。」見宋知歡悶聲葫蘆一樣低著頭傷心,雍親王傾訴完也沒了興緻,起身往正院去了。

「有沒有眼色!有沒有眼色!」宋知歡狠狠抓起炕几上的茶杯就要摔出去,但瓷器入手溫潤宛如上等美玉,作為一個從小低碳環保被教育節約資源長大的紅色少女,到底還是將那被杯子訕訕放下了。

柔成抿嘴兒一笑,將一個頗為堅硬的鎏金盞遞了過來,讓宋知歡摔了個痛快。

「呼——」宋知歡長長舒了口氣,一拍桌子控訴道:「氣死我了!」

……

三朝回門,眾人早早聚齊於正殿,敏儀緊張地絞著帕子站在廊下緊緊盯著門口,宋知歡也坐不住了,扶著柔成的手在廊下走來走去,頻頻探看。

雍親王視線被這兩個敗家婆娘擋住了,也鎮定不住了,起身往外來。

和玉、修婉二人都是一樣的大紅灰鼠撒月白花朵金線暗紋的開領兒褙子,內搭顏色不同的灑金鑲絨毛邊圓領旗裝氅衣,露出內里淺色堆花綉旗裝襯衣的小立領,衣裳層層疊疊華麗繁複,踩著花盆底,外披狐裘,滿身尊貴氣派。

和玉挽著髮髻,修婉結著辮子,赤金的精巧耳鐺,胸前用細細的金鏈掛著樣式差不多的嵌紅寶金鎖,不同的是和玉為靈芝雲紋,修婉為蓮花雲紋,同樣的金鎖翼遙也有一個,乃是仙鶴雲紋的。

兩人年齡相差甚巨,此時縱然打扮的差不多,站在一起也是一個亭亭玉立一個稚氣未脫,不成對比,卻也都討人喜歡。

此時和玉拉著修婉的手緊張地站在廊下,頻頻向門口看去,滿是期待。

「阿瑪!額娘!阿娘!暉兒!玉兒、婉兒!」

忽地,眾人見到一抹大紅身影出現在視線之內,只見翼遙頭戴一頂做工頗為精巧卻又不過於奢華的百蝶穿花鈿子,大紅旗裝外披同色羽緞雪貂皮裡子的斗篷,身邊是打扮的也頗為喜慶的文淵。

冬日路滑,文淵小心攙扶著翼遙,湊在她耳邊叮囑了兩句。

雍親王見了便徹底放心,敏儀已忽地撲了出去扶住要見禮的翼遙,神情似喜似悲,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又彷彿含著淚珠兒,「遙兒,額娘的遙兒啊。」

翼遙挽著敏儀的手,路過雍親王時又將父親攙住,三人往內室去。

門一經關上,風雪驟然止住,內室當即溫暖了起來。

翼遙解了斗篷,攜文淵跪在當地叩首道:「女兒拜見阿瑪、額娘。」

復又轉過身,再次深深扣下,「女兒拜見阿娘。」

隨著她的行動,胸前用沉甸甸的項圈兒掛著的一塊金鎖熠熠生輝,正是姊妹三個同樣款式的那一隻。

她腕上正有赤金的螭紋掐金絲纏枝龍鳳鐲兩對,頭上鈿子也是珠寶光澤熠熠,卻無絲毫泠泠之聲,可見規矩學的極到位。

宋知歡忙扶她起來,輕聲道:「快起來吧。」

翼遙對她笑笑,道:「遙兒想您了。」

這時侍女來攙扶她起身,小夫妻兩個當地墩子上坐了,翼遙對雍親王與敏儀展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女兒也想阿瑪額娘了。」

雍親王紅著眼圈兒看著她,好半晌方才啞聲道:「想念了便時常回來看看。在婆家要對尊長恭敬、友愛姊妹妯娌、痛惜小輩,不可墮了我雍親王府的禮教。」

「是,女兒謹遵阿瑪教誨,時刻不敢忘懷。」翼遙道。

敏儀嗔了雍親王一聲,道:「女兒剛回來就在這兒說教,就是咱們遙兒不怕你,你才這樣。若是個懼怕你的,再不跟你親了,你就知道後悔了。」

又細細打量過翼遙,見她精氣神兒極好,面容紅潤生機勃勃的樣子便重重地松下了心,傾身握著女兒手,道:「走,咱們去後頭。七巧閣給你收拾著呢,咱們在那兒坐。」

雍親王冷著臉站起來,看向文淵,又喚弘暉、弘時與弘皓,「隨我去書房。」

翼遙已紅著眼圈兒握著額娘與阿娘的手垂淚漣漣,自然顧不上自己即將經歷狂風驟雨的夫君。

女人們被僕婦簇擁著回了七巧閣,也沒人去關心那可憐的大姑爺了。

敏儀拉著翼遙細細問了索綽羅府里的事情,宋知歡在一旁神情嚴肅地坐著,柔成心裡清楚,她已經做好了時刻拔劍的準備。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宮裡、王府對這位郡主的看重,又哪有人會給翼遙氣受。

便是索綽羅夫人對文淵所行頗為不滿,也只能供著這位郡主兒媳,畢竟敏儀明裡暗裡和她說的話好聽,但仔細想下來,裡頭威脅之意也不小,只是說的婉轉和緩體面些罷了。

索綽羅家的大少奶奶出身烏拉那拉氏,是敏儀本家侄女兒,哪裡會與翼遙爭鋒,聽翼遙說,這兩日認人見親戚,都是大少奶奶領著、護著的。

提及長嫂,翼遙神情露出些感激來,敏儀聽了連聲道:「當日我看她是個好的,果然是個好的!」

又囑她道:「我這兒有兩匹緙絲的料子,你帶回去給你婆母和嫂嫂;再有一對內造的點翠嵌翡翠鐲,單獨給你嫂子;宮制珠絨花十二支,湖州錦緞,你分給那些小姑子們。額娘命人給你打造的金錁子、金生肖都散給小輩們了嗎?這可是萬萬吝嗇不得的。還有那幾隻玉墜兒,索綽羅大格格和你好尚且耽誤不得,遑論下頭幾個小的……」

她細細說了許多,翼遙亦含笑聽著,終於等敏儀結束了,輕聲道:「額娘放心,這些都好。況還有庄嬤嬤與梅子在我身邊提點我呢!」

說起這個,敏儀想起來,忙喚了翼遙的陪嫁們進來,正廳里滿滿當當跪著,等待敏儀的訓話。

「你們是跟著郡主出門子的,又都是遙兒的心腹,話出嫁前我都說盡了,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好生伺候著郡主,好兒多著呢,什麼樣的好處沒有。但——」敏儀沉下臉來,將手中茶碗重重放下,語氣中透著的冷意使人不寒而慄,「凡有敢做背主忘恩之事的,相信你們都知道我的手段。」

「是。」眾人齊齊拜下,神情恭肅、動作整齊,可知規矩不差。

敏儀滿意些許,喚人:「賞她們每人十兩銀子、金鐲子一個、翠玉耳墜一對,帶下去吃茶。索綽羅府里護送咱們郡主回來的婆子、護衛們,每人賞一吊錢、金珠子一顆。」

言以至此,她看向庄媽媽與梅子,不怒自威,「你們兩個都是照顧著遙兒長大的,更要好生服侍、提點著遙兒。來人,取野山參一支給庄媽媽養身,前兒新得的繪彩海棠釵子給梅子,這些年,遙兒多虧了你們的照顧。」

二人知道敏儀的意思,連忙叩首,「奴才等定然護持郡主終身無虞!」

至此,敏儀方才神情一松,對畫眉道:「賞吧。」

畫眉答應了一句,擺擺手命人按敏儀的吩咐去辦,又有侍女捧著沉甸甸的托盤進來,一一將賞賜分配下去。

直到僕婦們輕手輕腳躬身退下,敏儀方才又對翼遙道:「陪嫁的人最是心腹,也最要拿捏好。」

翼遙含笑應了一聲,又道:「是女兒讓額娘操心了。」

「額娘為了你操心,怎樣都是心甘情願的。」敏儀輕嘆一聲,又道:「你阿娘這幾日都沒睡好,眼底下都青了,今兒你回來,她可鬆了口氣。」

翼遙笑眯眯湊到宋知歡身邊,倚著她撒嬌道:「阿娘~遙兒也甚是想念您!」

宋知歡笑了,抬手想要撫一撫她的發,入手卻是珠翠冰涼,她輕嘆一聲,道:「你也長大了,阿娘這些年過得稀里糊塗,也不配囑咐你什麼,日後好好兒的,你外祖母叮囑你的話,要牢牢記在心裡。」

翼遙倚著宋知歡嬌聲嗔道:「阿娘!您怎麼稀里糊塗了,出嫁前額娘還告訴我,說:你阿娘這輩子平平淡淡,不爭不搶,卻是這王府里看的最明白的一個。李額娘也是這樣說的!」

宋知歡一愣,看向敏儀和華姝,搖搖頭嘆道:「何必用我來誤人子弟呢?」

「本來就是你最明白。」敏儀不理她,只對翼遙道:「多大的人了,都出嫁當人媳婦了,還倚著你阿娘撒嬌。」

翼遙站起來走到敏儀身邊,聲音甜的齁嗓子,「額娘~遙兒不和阿娘撒嬌了,來和您撒嬌,怎麼樣?」

敏儀計謀得逞,剛要一笑,卻見寧馨伸手拉了翼遙一下,言辭簡潔卻有力度,「務做小兒女嬌態。」

「好叭,聽師傅的。」翼遙直起身來,對宋知歡道:「阿娘,女兒想吃辛娘姑姑做的藕粉桂糖糕、榛子板栗酥,飲百合清釀。還要些鹿脯帶回去,外祖母給您的泡椒鳳爪和鵝掌鴨信還有嗎?女兒也要兩罈子帶回去。」

「果然女兒外向,這才出嫁幾日,就想搬空了娘家了。」宋知歡說笑般地吐槽了一句,又含笑點了點頭,道:「放心吧,都給你準備了。辛娘早早起身預備一大桌子吃食,這會子也該好了。膳食就擺在七巧閣吧。」

底下的僕婦忙答應了,不多時一桌膳食整整齊齊擺在內間圓桌上,眾人圍了一大圈坐著,卻沒幾個動筷子,均是含笑看著翼遙。

辛娘靜悄悄在槅扇旁站著,笑吟吟看過來,直到翼遙發現她,對她說:「辛娘姑姑,快進來。你們也是沒眼色的,還不給辛娘姑姑搬個杌子坐!」

「奴婢不坐了,只是來看看格格用的喜歡與否。另外給您備了鹿脯一包、杏餞一包、奴婢配的安神的花茶一包、並些個腌菜、滷味、糟物林林總總裝了許多,夠您吃到年下的了。」辛娘含笑道。

翼遙連連點頭謝過,又再四請辛娘在杌子上坐了,又讓黃鶯畫眉柔成芍藥雅音等也去坐,一屋子人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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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清朝當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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