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縱然再是不願,第二日宋知歡還是起了個大早,被侍女們簇擁著梳妝打扮。
辛娘用一個洋漆梅花紋小茶盤捧了一碗糯米建蓮蜜棗羹來,笑吟吟地奉上,對宋知歡道:「吃點甜的,也暖暖胃。」
宋知歡拾起小銀調羹慢慢舀著甜羹,身後侍女動作輕盈地為她挽著發,柔成含笑將挑選好的衣裳放在一旁,看著鏡子中映出的人影,道:「主子這些日子氣色極好,不用上妝也是面色紅潤的。」
「那豈不更好?」燉的軟爛的蜜棗入口一路甜進心裡,宋知歡美得不行,聽柔成這樣說,便道:「也省了敷粉了,我素來討厭面上厚厚一層的。」
柔成輕笑一聲,抬手挑選著妝台上那琉璃匣子內的胭脂,沒作聲,卻不忘將一盒茉莉細粉擇出來,叮囑侍女,「稍後薄薄地敷上一層,顯得重視些。」
豆蔻笑吟吟答應了一聲,將那繪著桃花紋的白瓷小罐子接過。
說來當年出宮開府第一批的那些侍女早就各自婚嫁,如今宋知歡房裡伺候的丫頭雖還叫那些名字,卻早換了一批人,唯一沒變的便是身段面容個頂個的標緻了。
這應該算是宋知歡對於生活水平最後的堅持了。
小銀匙捧在瓷碗壁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一碗甜羹見底。辛娘將碗匙仔細收在茶盤上,侍女已捧了清水並漱盂、擰濕了的手巾來,待宋知歡漱口並擦手后,便由豆蔻在她面上敷上了淡淡的一層茉莉粉。
兩彎細眉用螺子黛輕輕描過,臉頰擦上淡淡的胭脂,唇輕輕一抿口脂,留下櫻桃丹唇。宋知歡坐在暖墩上任由侍女們擺弄自己,早已神遊天外。
一頭青絲用紅翡扁方在腦後盤起,另簪一對顏色鮮艷的珠絨花,明珠瑪瑙耳墜子小巧精緻不失華貴體面,柔成又仔細打量片刻,覺著滿意了,方才扶著宋知歡起身。
紗幔落下,侍女退出,只留下柔成雲鶴二人替宋知歡打理衣衫,月白堆花錦立領襯衣打底,外著橘紅綉月白撒花銀鼠褂子,對襟雞心領的褂子露出裡頭貼著脖子的小立領來,折枝玉蘭繡的雅緻非常,倒是壓住了紅翡的艷麗。
柔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似乎覺得少些什麼,又在妝台的首飾匣子里扒拉了片刻,尋了一隻成色不錯的紅翡貴妃鐲來給宋知歡戴上,口中不忘道:「幸虧沒忘了這個,若不然見面禮可送什麼呢?怕是要出醜了。」
宋知歡順從地讓柔成替她戴上鐲子,一面笑眯眯說:「你總不會忘的嘛。」
柔成神情中透出兩分無奈來,手上不忘將一個織彩綉錦的玫瑰荷包給宋知歡戴上,卻也笑了,「是,您的事情,奴婢總不會忘得。」
新做的玫瑰紅羽緞面狐肷斗篷很是暖和,金線綉出的祥雲紋倒是難得華麗,只怕往陽光下一站,映著初雪,都是晃眼的。
雲鶴沉默地拾起炕桌上擺著的一個套著月白套子的鏨四時如意平金小手爐遞給宋知歡,柔成又給宋知歡圍上大毛領子,戴上風帽,又是打扮的媽都不認識了。
宋知歡小聲嘟囔了一句,雲鶴就止不住笑了,連聲道:「夫人聽了定然要惱的。」
三人笑了一回,這才抬步往外去。
到時敏儀院子里已熱鬧上了,華姝就在正位西下第一坐著,一頭青絲挽出一個反綰髻來,巴掌大的赤金嵌珠五鳳釵幾乎要晃瞎人的眼,一身桃紅織金的氅衣更是華麗不凡,宋知歡嘴角一抽,張口就是:「怎麼又改行當首飾架子了呢?」
李女士今日心情似乎不錯,並未與宋知歡計較,只一雙桃花眼輕描淡寫地睨了宋知歡一眼,眸中是明晃晃的高傲與不屑。
宋知歡扯了扯和她同步進門的青庄的袖子,小聲問:「這又是怎麼了?」
青庄並未正面回答,只掩唇輕笑一聲,道:「李姐姐這些年是愈發小孩子脾氣了。」
蘭珈、忘憂與寧馨已起身對著宋知歡微微欠身。
——忘憂系耿氏閨名。
宋知歡笑了一下,示意蘭珈與忘憂平身,路過寧馨時順手扶了她一把,各人落座。
韻姐兒早到了,就在華姝身後添了個墩子坐,此時也起身對宋知歡行禮,宋知歡對她微微一笑,道:「有些日子沒見,韻姐兒又長個子了。」
韻姐兒一笑,透出幾分爽朗乾脆來,「承宋福晉的吉言,韻兒還盼著年前再竄一寸呢。」
「多飲些牛乳,有希望。」宋知歡回想了一下自己如韻姐兒這個年紀時候的身高,然後暗暗咂舌:這孩子長得真高!
弘曆和弘晝也迷迷糊糊地被奶嬤嬤叫醒,站起來奶聲奶氣地對宋知歡請安。
宋知歡笑眯眯答應了一聲,對奶嬤嬤道:「還有一會兒呢,讓他們繼續眯著吧。」
徽音比宋知歡遲了一步,是和弘時、弘皓、修婉三個一起來。
這三個是單獨自己一個院子居住的,不和額娘一起來,於是便不如弘曆弘晝早,弘暉是要上朝參政的年紀了,故而也不在。
徽音一進來便匆匆對著宋知歡行了一禮,語帶懊惱地道:「今兒一早永璉鬧奶,不然早該到了。」
這個時候滿屋子也就宋知歡最有發言權了,當下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敏儀還沒出來的,早著呢。倒是你,小孩子鬧奶往往都湊在一起了,秀澤沒事兒吧?」
徽音笑容中透著幾分疲憊,卻也搖了搖頭,笑著道:「秀澤無事。」
「那便萬幸了,不然有世子福晉你頭疼的。」青庄笑吟吟道。
這邊正說著話,裡間總算完事兒了,侍女打起帘子請敏儀出來。
聽見腳步聲,眾人齊齊回頭看去,便見敏儀款款而來,姿態端莊,自有一番雍容氣度。
她今日著一身絳紫旗裝,襯衣氅衣穿的整整齊齊,攢珠綉用的是碧璽珠,落在絳紫色卐字不到頭的妝緞上顯得分外好看。
首飾倒沒有華姝那般的誇張,但也貼著白玉扁方簪了一支雙鸞點翠嵌紅寶石的步搖,流蘇垂在臉旁,襯著東珠耳墜,倒是被她壓住了,沒顯得老氣橫秋,只留下濃濃的雍容典雅。
敏儀叫了眾人起身,笑著隨口說道:「難得今年第一場雪來的這樣巧,我昨兒晚上聽見落雪了,也好驚訝。」
青庄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咱們府里添了人,今年的初雪也下來了,想來是老天爺也替咱們爺歡喜吧。」
這話一出,滿屋子人除了寧馨都忍不住的想笑,小輩們好歹屏住,忘憂卻險些笑出聲來,忙忙回身用絹子拭淚,回過身來眼圈兒紅紅地對著青庄道:「劉姐姐快請您留一條活路吧,我這妝都花了。」
這一下子算是徹底笑開了,宋知歡嗔了青庄一聲,道:「你看看你,可不是作孽了?」
「是我的錯,妹妹,快原諒姐姐吧。」青庄故作討好之態對忘憂道。
屋子裡的氣氛就這樣熱鬧了起來,不多時,聽見侍女通傳道:「年福晉到了。」
只見正堂門上帘子一打,一位身披狐裘的女子俏生生站在廊下,柳葉眉、含情目,櫻桃小口、瓊鼻秀巧,生的一副怯弱風流的姿態。宋知歡不自覺地抬手掩住胸口,希望以此壓制住自己見了美人兒怦怦亂跳的心臟。
敏儀見了也是一驚,一面在心中暗嘆於年氏的好姿容,一面命:「傳。」
門上侍女放聲通傳道:「傳年側福晉入內拜見嫡福晉。」
那年氏於是盈盈抬步入內,身姿輕盈,行走之間腰肢輕輕擺動,如弱柳扶風,又因一雙盈盈水眸,而顯出幾分溫柔無害來。
宋知歡只覺心都化了,對雍親王的羨慕之情一時直衝大腦湧上雲霄,柔成快手快腳將一隻茶碗遞給她手上,宋知歡狠狠灌了半碗茶,覺得心緒平復一些,方才將茶碗放下。
熟諳宋知歡屬性的寧馨瞥了她一眼,對於自己這個看臉的表姐是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什麼?女神濾鏡?破滅了不知多少年了。
「妾身年氏,給嫡福晉請安。」年氏的禮儀一看就是專門練過的真功夫,行拜禮的動作輕盈順暢行雲流水,連鬢邊流蘇微微傾斜的幅度都恰到好處,美好的如古畫卷中的仕女一般。
正常的宅斗流程,這會子屋裡人應該都如臨大敵起來了。
而宋知歡此時此刻,心中想法如下:真漂亮啊,但凡我是個男人……!
她恨恨一攥拳,在心中表達了對雍親王無限的羨慕嫉妒恨。
在宋知歡出神的片刻功夫里,敏儀已含笑對年氏說了些場面話,然後命人拿出了自己的賞賜:一隻嵌著花生形狀紅瑪瑙的赤金手釧、一幅顏色艷麗的蜀錦,葫蘆百子瓜瓞綿綿花紋的,都是頂好的意頭,甫一亮出來,滿屋子人驚呆在當場。
徽音壓下心頭的感慨和萬般思緒,方才初見年氏時的震驚此時已化為一種危機感:雍親王如今正值壯年,又眼見著對年氏十分重視,若年氏日後誕下阿哥,哪還有他們家爺什麼事兒啊。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只是頃刻之間,徽音迅速恢復了冷靜,計算一下己方手握的底牌,然後坐下結論:不錯,爺地位還是很穩當的。
華姝輕描淡寫地掃了年氏一眼,微不可聞地輕嗤一聲,然後垂著頭繼續摩挲著腕上的手釧。
黃澄澄的金子搭配著紅艷艷的珊瑚珠子,芍藥花紋活靈活現,襯著雪白的肌膚,美不勝收。
本是多年舊物了,如今還能這樣顏色鮮亮,除了平日仔細保存之外,想來也是今日新炸過的。
於是那壓箱底兒多年的鐲子,便又顯露出當年之風華了。
她纖細的食指一遍遍地撫摸著手鐲,神情淡淡的,沒有憂傷與落寞,只是滿滿的淡然。
收了敏儀的禮,年氏獻上了她的禮物,一塊顏色極通透的翡翠玉佩,想來是提前了解過敏儀喜好的。
敏儀含笑收下了,又道:「見過宋側福晉吧。」
年氏軟軟地應了個「是」字,張口便帶著一股吳儂軟語的腔調,聽著讓人心都化了。
「見過宋姐姐。」年氏對著宋知歡微微一禮,宋知歡側身讓過,將腕上的紅翡手鐲褪下遞給年氏,笑得像花兒開了一樣,「妹妹好。」
年氏頗有些受寵若驚,心中警鈴打響,眼神迅速變得警惕起來,卻也不忘巧笑嫣然地送上了禮物:一匣十二把的面扇,小小巧巧的,只有巴掌大小,黑檀木作骨,白紗綾面兒,銀線綉著十二時令花朵,很是小巧別緻。
宋知歡笑了一下,道了聲謝,命侍女收了禮物。
——她見美人兒不再妙目含情眼波流轉,瞬間收回了自己滿滿的愛,簡直是十分現實了。
敏儀又引著年氏見過華姝,華姝隨意掃了年氏一眼,很不走心地點了點頭,將腕上的手釧褪了隨意交給年氏,彷彿遞過去的不過是什麼定情信物,而是尋常手鐲。
年氏亦送上了禮物,同樣的面扇十二把,華姝隨意道了聲謝,也命人收下。
只見她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匣子里的面扇,信手將蓋子合上,對似笑非笑地看著年氏,道:「聽聞妹妹是北人,這一口南話倒是地道的很。」
年氏笑容中含了幾分羞怯,聲音輕的要命,「妾身自幼隨家母長在南方,天長日久,口音難免偏向南人。」
華姝輕嗤一聲,勾著一抹略帶嘲諷的笑意垂頭細細摩挲著袖口的刺繡,不再言語。
年氏一下子有些慌亂,貝齒輕咬粉唇,怯生生的樣子簡直讓人心都碎了。
鑒婊達人華姝翻了個白眼兒,自顧自高傲去了。
敏儀輕咳一聲,對年氏笑道:「好了,華姝就是這個性子,對我們都是這樣的,你不必在意。」
「是。」年氏軟軟答應了一聲,然後便是幾位庶福晉見過側福晉,又有修婉與四位阿哥、韻姐兒來見過年氏。
敏儀笑道:「這邊穿著淡紫衣裳的是暉兒媳婦;那幾個阿哥,身量最高的是三阿哥弘時;穿淡青的是四阿哥弘皓;那兩個小的,穿寶藍的是五阿哥弘曆,穿紅的是六阿哥弘晝。穿著品紅旗裝的是三格格修婉,那頭華姝身後坐著的,穿水粉衫子的是她娘家侄女兒,韻姐兒。」
於是小輩們一一上前來見過年氏,年氏的側福晉身份真正算起來還比徽音低一點,此時也不敢受徽音的禮,忙側身讓過了,又扶徽音起來,將禮物送給她。
入手瑩潤的羊脂白手鐲一對,並有給兩個孩子的平安鎖兩隻,徽音笑吟吟道了謝,親自接過,很給面子。
年氏笑容便更真切了兩分,看向徽音的目光很是熱切。
然後四位未成婚的阿哥每人一個軟香羅銀線綉梅蘭竹菊四色花樣的荷包,內裝著赤金打造的十二生肖,四人均接過並誠懇道謝。
修婉另有一隻小錦盒,內有一支玫瑰花釵,釵身是瑩潤的白玉質地,釵頭的花朵又有白玉內氤氳暈染開鮮艷的色彩來,是很討小姑娘喜歡的樣式。
修婉笑眯眯欠身一禮,聲音甜的彷彿含了蜜糖,「謝年額娘。」一面雙手將禮物接過來。
年氏便也笑吟吟地對她一點頭,很是好看。
頂上的敏儀將此看的真真切切,心中不免咂舌。
也沒坐多久,大家都沒用早膳,便也坐不住了。
蘭珈與忘憂帶著孩子,自然最是揪心,但最先坐不住的卻不是她們,而是年氏。
但見她落座沒一會兒,便抬手掩著胸口,面色煞白起來,敏儀見了一驚,忙讓她回去歇著。
年氏被嬤嬤攙扶著起身,對著敏儀欠身一禮,很是愧疚地道:「妾身失禮了。」
敏儀搖搖頭,連聲道:「沒什麼,快回去歇著吧。」
於是年氏告退,看著她被僕婦們簇擁著離去的身影,眾人心中各有猜測,華姝輕嗤一聲,道:「也不知是當真身體不適,還是給我們臉子看呢。」
給的什麼臉子,大家心裡清楚。
宋知歡思及年氏方才臉色,倒不像是裝樣子,便開口打圓場道:「瞧她那臉色,也不像是裝的,何必置這個氣呢。你多大了?她比和玉還小呢,你和她置氣,可真是有能耐。」
華姝白了她一眼,「就你憐香惜玉,那人一進來,你眼睛都快粘她身上了,沒看人家戒備你,怕的跟什麼似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宋知歡訕訕嘟囔了一句。
敏儀心頭隱隱浮現出幾分無奈來,抬手輕揉眉心,道:「小輩還在呢,你們兩個先鬥上嘴了,像什麼樣子。」
於是二人歇戰,蘭珈和忘憂見兩個小的快頂不住了,便紛紛起身告退。
敏儀對她們溫和一笑,應了,並道:「前兒宮裡賜下的雪貂皮子,回頭給你們送去,給兩個小的裁衣裳,他們正是怕冷的年紀呢。」
二人紛紛謝過,徽音笑吟吟打趣著開口道:「可知額娘有了小的便不記著我們爺了,若讓我們爺知道了,好生呷醋呢。」
一語落下,屋子裡的氣氛便好了不少,又坐了片刻,華姝也領著韻姐兒回去了,寧馨起身沉默地對著敏儀行了一禮,亦告退了。
青庄本想留下坐坐,不料開口就是一連聲的咳嗽。
敏儀忙道:「你快回去歇歇,咱們也不差這一日。」
青庄對她一笑,直起身來行了一禮,被侍女攙扶著離去了。
弘時、弘皓、修婉三人齊齊對著剩下的三人行禮,笑道:「嫡額娘、宋額娘/額娘、嫂嫂,我們也告退了。」
「去吧。」敏儀笑眯眯看著他們,點了點頭。
徽音牽挂著院里的孩子,本該留下敘話,此時也坐不住了,敏儀看出她的心思,便對她笑道:「你阿娘陪我呢,你去吧。」
徽音感激地看了敏儀一眼,懇切地謝過了,匆匆告退,一時間上房中便只剩下敏儀與宋知歡二人。
敏儀對宋知歡笑道:「小廚房備了小酥餅,還有我嫂嫂前日送來的茶麵子,我用著很不錯,嘗嘗?」
「好!」宋知歡直起身來,與敏儀感嘆道:「這年氏……也不知她是有心無心,若真是性子軟弱純善倒好應付,若是個心懷鬼胎的,怕你有的忙了。」
敏儀取絹子拭了拭眼下的粉,聞言隨口道:「若是真的自然是好事,若是假的——是要有好戲看了。」
宋知歡信手一拉紅艷艷的瑪瑙珠簾,悠悠閑閑地道:「前兒那『康平班』當家花旦的貴妃醉酒唱的很是不錯,也不知咱們這位新側福晉可比得上?」
敏儀輕笑一聲,被她影響的也輕鬆了起來,「也好,且看著吧,日子長著呢。」
「哎呦呦,那小眉頭一皺,眼睛水潤潤的樣子,別說咱們爺是個男人了,就是我看了,都心軟的不像樣子。」宋知歡感嘆一聲,又略帶惋惜地道:「可惜我是個女兒身,不然我定然要把天下的奇珍異寶都要擺到她的面前,博她一笑。」
敏儀止不住地笑,連聲道:「你這話說的,真是個『昏君』的材料。」
「若得西子與楊妃,吾為昏君又如何?」宋知歡向敏儀拋了個媚眼兒,捏著腔調吟吟說道。
「行了,別貧嘴了。」敏儀輕輕推了她一下,笑著嗔了一聲,拉著她走進內室。
年氏的性子與所有人從前猜測的都不同,清高又軟弱,驕傲又自卑,在雍親王面前彷彿把自己踩在了泥土裡,看向他的目光中永遠彷彿含著星子一般。
——一如當年的華姝。
也因此,華姝對她便頗為不喜。
及至年底,敏儀忙著打點年下節禮;青庄又病了,卧床休息;兩個小的風寒,蘭珈與忘憂貼身照看;寧馨守著時令鼓搗著藥丸子,小聚之時便只有宋知歡和華姝了。
外頭是寒風不斷,鵝毛大雪洋洋洒洒地飄著,宋知歡和華姝在花廳暖炕上座,透過玻璃窗子能看到小花園裡的雪景,紅白二色的梅花相得益彰。炕桌上一隻紅泥小爐上滾著青梅酒,宋知歡抬手為華姝斟了一杯,為自己也斟了一杯,狀似打趣地道:「那年氏和你當年那樣像,你怎就對她如此不喜呢?」
「我當年可有這般矯揉做作?」華姝先是濃眉輕挑,見沒糊弄過去宋知歡,方才嘆了一聲,道:「只是覺著,她和我當年太像了。一樣的被人寵到天上,一樣的墜入情網,一樣的被寵的不知天高地厚。或許比起她來,我還有幾分分寸,到了她身上——有那一份高出太多人的家世,她便不像我當年,還存著幾□□份尊卑之見。」
「新婦入府一個多月,請安缺席二十三次,縱然是王爺親口免得,又能怎樣呢?」華姝回眸看了宋知歡一眼,眼眸流轉間依稀可見當年風情萬種,「說句不好聽的:這后宅里,男人不是天,主母才是。」
「為人妾者,可以驕縱跋扈,可以自視甚高,卻不能將自己視為比主母更高的存在,無論是后宅中,還是男人心裡。這男人的寵愛,便如同虛幻泡影,來的輕鬆,去的也輕鬆。」
「我敢說當年,我與他情投意合兩相歡喜時他至少放在我身上八分的真心,如今還不是說淡,就淡了。那年氏呢?她看向咱們王爺的目光倒是滿懷喜愛,咱們王爺……對她能有三四分真心,便是佛祖保佑了。」
華姝語畢,乾脆地飲盡了一杯酒,神情洒脫:「我失言了。但你看著吧,都說后宅的女人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可讓我說,咱們府里最費油的,可不在這后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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