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
殿內的氣氛總算緩和不少,宋知歡就著牛乳茶用了些點心,時間便也差不多了。
花轎在中門前停下,宋知歡轉頭望去,能見到一雙新人牽著喜綢緩步進來,二人都是天塌下來也急不了的性子,毫無尋常新人的慌亂之意,只一步步踩著紅毯穩穩噹噹走著,娉楚身姿輕盈些,也能看出氣定神閑來。
敏儀是見了多少對新人的,這一對卻也算得上是最特殊的了。
她心中輕輕一嘆,暗道:日後還不知有多少新奇日子呢。
雖如此說,今日是弘皓的大喜日子,她也露出個真情實意的笑容來,目光盈盈帶著期盼望向兩個孩子,笑意慈愛。
宋知歡目光專註地看著他們,弘皓氣度泰然,娉楚姿態沉穩,倒是天生一對的樣子。
身後的柔成悄悄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面上笑意不斷。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二人動作不急不緩,徐徐拜下,一舉一動透著莊重自若,倒像是這鑼鼓喧天熱鬧場景中唯二的清靜。
寧馨面上難得染出笑意來,細細看著弘暉的動作,透著欣慰與幾分驕傲。
夫妻對拜。
從此一生舉案齊眉,相互扶持,攜手共進。
宋知歡忽然覺得自己竟然有些迷信基因,她在心中默默許願:願我兒與娉楚能恩愛攜手,舉案齊眉,紅塵□□白首。
禮成。
笑聲瞬間傳遍了整座府邸,宋知歡悄悄向翼遙使了個眼色,翼遙會意,對她一笑,跟著去洞房的大部隊去了。
宋知歡的意思,是讓她照看娉楚,別被那些宗婦促狹了。
徽音與韻姐兒在前頭隨著敏儀招待賓客,宋知歡雖不耐這些,今日到底是弘皓吉日,免不得耐著性子應付一二,到底她今日高興,面上的笑容真心實意,倒也能唬人。
飲過一桌的酒,敏儀悄悄拉了拉宋知歡,附在她耳邊道:「若不樂意,回去歇著就是,大家也都知道你的。」
宋知歡到底有些分寸,便輕輕搖了搖頭,道:「也罷了,不過這一日而已。」說著,她又長長吐了口濁氣,嘟囔道:「回頭得讓弘皓那小子好好補償我。」
「可不是嗎,為了弘皓,我們知歡可是累壞了。」敏儀笑著一聲,拉著她去與湊過來的誥命夫人說話。
說實話,宋知歡在這些王爺貝勒側福晉的圈子中交際不廣,好在有個如魚得水的華姝帶著她,替她擋一擋那猛烈的攻勢,倒也算自在。
一日的熱鬧下來,宋知歡只覺頭重腳輕,送走了客人就一頭栽在柔成身上,軟著嗓子撒嬌:「我累!」
柔成心中好笑,輕輕一招手那邊竹轎已經備好,忙有人上來抬宋知歡。柔成與雲鶴扶著宋知歡坐了上去,又對宋知歡輕聲道:「奴婢才剛讓人回去告訴辛娘備了面,用鮮魚片開燙了擺在上面,像朵花兒一樣的那種,再淋上一勺子紅油,灑上蔥花香菜,保准好看又香的很。還有酸筍老鴨湯,最是爽口開胃,辛娘今年的玉蘭片腌的很好,稍稍淋些辣子一般,保准比去年的還好吃!您稍稍再堅持堅持,咱們就快到了。」
宋知歡本就沒大吃好,這會子被她一念,只覺口水都快出來了,連聲催促。
柔成忍不住悄悄一笑,心中念道:算是哄住了。
那邊雲鶴對她遞來崇拜的目光,柔成對她輕輕一眨眼,二人心照不宣地對視而笑。
然而宋知歡想要安安靜靜地用一頓夜宵的心愿到底破滅了。
華姝激起的年氏並沒成功截住雍親王,他老人家自己醒了酒,晃晃悠悠地住雲館來了。當時宋知歡正換了家常衣裳,盤腿往炕上一坐,葵花式洋漆小炕桌上已擺了幾樣精緻吃食,她持著筷子吃面,身後還有個柔成小心給她拆著頭髮。
見這景象,雍親王微微一皺眉,宋知歡也沒注意到,直到他走到跟前了方才發現,卻又捨不得放下手中的筷子。
雍親王一擺手,淡淡道了:「禮就免了吧。」
說著,他老人家大刀闊斧往暖炕上一座,吩咐:「這面還有沒有?再上一碗來。」
柔成能怎樣?只能輕輕答應一聲,一面收了禮平了身,重新回去給宋知歡三兩下綁起個大辮子垂在腦後。那邊已有侍女捧著水盆巾帕等物來服侍雍親王凈手,也有人去小廚房要面。
辛娘預備的夜宵自然是給柔成和雲鶴幾個帶了的,這會子各人那裡勻一點,下鍋一煮,又是薄薄的魚片散花一般鋪在面上,一勺紅油淋進去便給添了鮮艷顏色,再有兩個青綠脆嫩的小青菜,滋味極誘人。
看面色,雍親王大爺還是很滿意的,二人寂靜無聲地吃著夜宵,在別處素來是眾星捧月被人殷勤服侍關懷備至的雍親王雖有些不適應,到底也相處多年,對宋知歡的性子早熟悉了,故而也沒提出什麼不切實際的要求,只埋頭吃著夜宵。
寂然飯畢,柔成領小丫頭們捧了水盆漱盂等物,服侍二人漱口、凈手后,又用顏色鮮艷的洋漆小茶盤捧了消食茶上來,一色都是官窯豆青素瓷。
宋知歡慢慢呷著入口酸甜的消食茶,沒開口。
說實話,不是她不想和頂頭上司緩和緩和關係,實在是——沒話說啊!
她和這位大爺相處,最後只可能是一起靜坐,根本沒什麼想說的話。
宋知歡在心中深深檢討自己,然而並不打算悔改。
到底過了一會兒,宋知歡勉強尋出一個話題來,對著雍親王道:「今日見弘皓成婚,忽然想起他少年時的模樣,小小的孩子板著張臉,小大人的樣子。」
雍親王見她搭了梯子,就順著下來了,對著宋知歡語帶無數感慨地道:「是啊,轉眼你嫁給我也三十年許,知歡,你老了。」
去你的!
宋知歡一下子備受打擊,心裡已經為雍親王謀划好無數種死法,面上還得笑眯眯咬牙切齒地道:「是呀!爺說得有理。」
柔成只覺自己太陽穴狂跳,只是這會子也不好抬手去揉,只能拚命忍著。
到底知道宋知歡有分寸,也不怕她做出什麼抄起茶杯狂削王爺一頓的事情。
雍親王倒是自我感覺良好,自顧自握了宋知歡的手,輕聲喚道:「知歡。」
「王爺。」宋知歡也笑著回望,語氣甜的能膩死人,總歸身後的柔成和雲鶴幾個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然後自然是一夜安枕,宋知歡上了床就攬著一床杏子紅絲綿被閉眼當自己睡著了,雍親王見她呼吸平穩、神情安然,便搖頭嘆了口氣,自己也在裡頭睡下了。
梆子聲響起,宋知歡一夜安枕。第二日早早被柔成輕聲喚醒,飲了半盞晨湯后被按在妝台前坐著,手上端著一碗蜜棗銀耳羹慢慢攪著。
柔成一面吩咐辛夷:「梳個莊重些的髮髻,簪那一支點翠嵌珠的大青鸞比目釵。」又對宋知歡含笑道:「今兒起得早,倒是不必著急,您慢慢用著羹湯,讓辛夷慢慢給您梳妝。」
宋知歡隨口道:「今日的晨湯有些濃了。」
柔成微微一笑,「是辛娘覺著昨日用了夜宵,今日的晨湯刻意備的酸甜口味。不為了醒醒腸胃,只求壓一壓膩脹之感。」
宋知歡聽了略一點頭,自己慢慢飲著銀耳羹,讓辛夷幾個為她梳妝。
雍親王又過了半刻才起身,蘇培盛親自帶人服侍梳洗,他見宋知歡已在妝台前坐著了,便道:「難得見你起的這樣早。」
宋知歡瞥了柔成一眼,似嗔似怪,口吻嬌氣的很:「還不是柔成一早催命似的叫。」
早膳已在暖閣里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有人迎著雍親王往那邊去,他一面走著一面隨口道:「今兒新媳婦請安,是要早些起來的。」
宋知歡撇了撇嘴,表情很是敷衍、聲音卻很真誠地笑了兩聲,道:「是。」
柔成忍不住抿嘴兒一笑,輕輕抬手打開了盛放耳墜的紅絨小匣子,自內挑選出一對濃綠水潤翡翠墜子為宋知歡戴上,向鏡中看了看,笑道:「這翡翠顏色好,襯著您的耳垂白嫩的很。」
宋知歡看了一眼,也覺著好看,便吩咐:「也要和這墜子一個顏色的鐲子才好看呢。今兒穿那件湖藍的棉袍,搭一件玉色的襯衣吧。昨日那花花呼哨的太晃眼了。」
一時辛夷幾個也忍不住直笑,柔成自一旁的格子上取了個放鐲子的嵌螺大匣子來,比著這墜子的顏色選出一隻來擺到桌子上,又笑道:「說來這耳墜和鐲子還是世子爺孝敬的呢。到底世子爺的眼光,比四阿哥好些。上次阿哥送來的鐲子就太青嫩了些,未免顯得輕佻。」
「怎麼輕佻了?」宋知歡一瞪眼睛,見柔成忙忙告饒,方才輕哼一聲:「今年二十明年十八!戴多青嫩的顏色都不輕佻!」
「是。」身旁的幾個齊齊應了聲,倒是惹得暖閣那邊循聲看來。
宋知歡不在意這個,一碗銀耳羹見底,蓮花型小碗被輕輕放在置在一旁高几上的小托盤上,她拾起鐲子來戴上,起身預備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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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細節啊!其實感覺寫這種體現人物性格的小細節比大劇情頭疼,哈哈。
下一章應該就是時間大法了,我們知歡又要升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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