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娃娃親之陸星和謝鈺鈺1
隊伍最中間是兩匹馬的座駕,此刻一位年輕姑娘由著邊上婢女攙扶下車,一聲水藍色布衣布裙,一束髮落到胸口,其餘綰起拿著銀簪束好,如蘭如竹,清雅動人,神情卻淡漠的厲害。
正是初夏的天,婢女拿水壺給她,卻看她淡淡搖搖頭,自顧自朝前面去。
此處離京城還有十里路,一行人倒也不敢掉以輕心,侍衛頭子擺手示意兩個隨從跟上去,眼睛也不離那抹倩影。
謝鈺鈺可是謝長御的嫡長女,勇毅侯羅琪琅的親侄女,萬萬不能出了差池。
但已到家門口,也該讓姑娘透透氣也是應該的。
謝鈺鈺動作舒緩從容朝前去,初夏陽光和煦,不少出外踏青的人戶,來來往往,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一位俊朗瀟洒的少年郎正搖搖擺擺朝著姑娘走去。
「謝鈺鈺!」
聒噪的叫喚讓謝鈺鈺捏著絲帕的手緩緩僵硬,側眸見搖著摺扇闊步而來的風|流少年郎,她將目光移開。
湖面被風吹皺,顯得波光粼粼,很是愜意。
她抬手拂了下被吹亂的髮絲於耳後,任憑一聲一聲叫魂的聲音傳到耳畔。
倒是旁邊的婢女恭敬的給來人行禮,「陸小少爺是專門來迎我家姑娘的?」
陸星咧嘴輕笑,摺扇輕合落到掌心,一雙他桃花眼萬種風情,「除開咱們謝二姑娘,誰還能讓本少爺親自來接的?」
他抱著手,歪著腦袋看冷淡神情的姑娘,嘖嘖兩聲,笑了笑,「怎麼出去求醫兩年,越發古板了,等你大半日了,都不給我笑一個,還是覺得本少爺模樣又俊俏許多,不敢看了?」
謝鈺鈺舟車一路,眼下腦子悶得發慌,被耳邊的喋喋不休弄的心生煩意,瞟他一眼,看他眉飛色舞興奮德行,也難得計較,掉頭朝車隊去。
那邊的侍衛頭子見有人繞著自家姑娘轉,再定眼一看,心裡哐當一聲。
他忙追了上去,把都要粘在謝鈺鈺身上的人隔開,小聲說:「陸小少爺,咱們家老爺說了,不許你靠近我們家姑娘!」
「胡扯,我和你家姑娘青梅竹馬,謝四伯伯怎麼可能說這種有病的話!」陸星把人推開。
見侍衛與他橫,再看那頭頭也不回上了馬車的人,忽而抬手摸著腦門,露出難受模樣,「哎喲,這日頭有點毒,快快快,攙少爺我一把……」
陸簡之與阮千朝都有娘胎帶出來的病症,兩個孩子吧,姑娘倒是生龍活虎,至於兒子陸星,自幼就有些體弱。
大抵就是除開筆杆子以外的東西,與他而言都是重物,看著白白胖胖能搗亂,倘若病了,真的是京城都要震一震。
侍衛犯難了,「您家小廝呢……」
見陸星直接朝他身上不要臉的靠,侍衛抹汗,心道,怎麼會有怎麼不要臉的富家子弟。
他乾乾笑,「陸小少爺,我家姑娘回去給四太太請安完了,晚些還要回軍營去找四老爺呢。」
陸星就是個魔星下凡,滿京城那家孩子沒被她捉弄過的,奈何背後靠山一個比一個大。
最讓人聞風喪膽的一次,就是同太子打了一架,結果呢,勇毅侯羅琪琅,英國公張之瑾,次輔賀慎軒去御書房坐了一日,鬧到最後,居然是太子反倒被關東宮面壁思過了。
但這都不算什麼,最讓人頭疼的就是,陸星自打懂事後就愛纏著謝鈺鈺胡鬧,只要謝鈺鈺不開心他就開心。
謝鈺鈺呢,從小就是個冷淡性子,陸星見姑娘不理會他,就如同小|蜜蜂似的嗡嗡嗡圍著轉,隔三差五就去奉恩國公府添著臉小住。
倒是一張小嘴把賢蕊和羅淡煙哄得頗為喜歡他,謝竹盛和謝梅御好幾次想收拾他都投鼠忌器。
因著謝梅御手裡有兵權,這幾年奉旨剿匪了幾次,謝鈺鈺見爹爹身上有傷,就立志從醫。
謝梅御對長女頗為尊重,還請了太醫院的院令做她的師父,前些年得了白老的眼光,兩年前跟著去當學徒了。
萬萬沒想到,陸星小少爺不樂意了。
兩年去小住了三個月,一次幫倒忙把葯給人喂錯,差點搞出人命。
一次讓他除草結果弄錯了葯地,刨了一葯圃的珍貴藥材,差點把白老氣死,是被陸簡之暴打了一頓拎回來,據說已經打的沒有人形了,去探病的羅琪琅還笑岔氣。
反正在家裡躺了足足小半年,京城也迎來短暫的安靜。
而後能下床蹦躂了,家裡沒看牢,又跑去找謝鈺鈺了。
這次呢,是非跟著謝鈺鈺去採藥,結果兩人不知怎麼鬧起來,似乎罵到最後,陸星發現自個錯了,不佔理了,又不想認,乾脆一捧心口裝難受,把謝鈺鈺嚇著的去找救兵。
然後呢,害的謝鈺鈺在山野迷路了,得知此事的謝梅御親自去把鬧騰貨抓回了京城,據傳言,當時謝梅御不是顧念陸家就這一根小獨苗,都開殺戒了。
此後,就命令他們這些侍衛留下來護著謝鈺御,絕對不許陸星接近謝鈺鈺一步。
還說如果陸星敢不要臉,就打斷他的腿……
侍衛望著要攤上他的老祖宗,著實不知如何時候,倒是那頭的謝鈺鈺的丫鬟揚聲,「陸小少爺,大姑娘讓您別鬧了,她趕著回國公府見四太太呢,快上車吧。」
如願上了馬車陸星,還不忘傲嬌的給侍衛頭領哼哼兩句。
馬車中,謝鈺鈺手裡的茶被落座的人奪去,她看了眼空空的手指,又自個到了一盞,見陸星去碰旁邊的盒子,她手指頃刻比他快一步壓下去,冷道:「別碰。」
「又凶我。」陸星見她神情冷寂下來,也不敢去碰釘子,他是很怕謝鈺鈺真的生氣的。
見謝鈺鈺把盒子放到旁邊,陸星眉眼彎彎的看她,「都說外甥隨舅舅,你還挺像羅伯父的。」
他嬉笑兩句,謝鈺鈺依舊不理會他,只是慢慢抿著茶水。
「一會兒我陪你給你娘請安了,我帶你吃飯去,京城新開了家館子,那口味你定然喜歡。」陸星可把這兩年京城新開的鋪子都羅列了一番,他要好好帶著謝鈺鈺玩。
謝鈺鈺淡淡說:「不去,我是回去替父親取東西,晚間要回軍營。」
「你一姑娘去軍營做什麼,難不成你爹背著你娘在外頭養外室了?你去做眼線,你弟弟幹什麼吃的?」
謝鈺鈺捏著杯盞的手微微用力,「在胡說就下去走路。」
陸星一個勁朝姑娘旁邊移,眼神亮亮的,「我娘也想你了,你也去給她請個安啊。」
「陸星。」謝鈺鈺叫他,「你今日怎麼跑出來的?」
「翻牆啊,你今日回來,咱們什麼關係,肯定得來接你。」陸星腦袋一歪靠著姑娘肩頭。
見她拿著團扇納涼,握住她的手讓他給自己送送風。
陸星又解釋起來,「我剛剛開玩笑的啊,誰不知道你爹娘如膠似漆的,哪像我家,三天兩頭我爹就能惹的我娘罵幾句……」
謝鈺鈺想把肩頭移開,陸星已經把她胳膊挽著,他喜歡聞謝鈺鈺身上淡淡的藥草聞。
他又繼續,「你去軍營多不方便啊,若要拿人練手,不如就在京城找個生意好的醫館,我家斜對面就有個義診的藥店,你去那如何,每日三餐就來我家吃,還能陪我姐姐玩呢。」
他可是天天眼巴巴盼著謝鈺鈺回來陪他玩的。
「你姐姐到底是怎麼想的?」謝鈺鈺給他打了會兒扇子,「她若不喜歡晚歸,大抵拒了他,或者一巴掌給他打過去,斷了他的念想即可。」
去年羅晚歸還失魂落魄來找她哭了一場,簡直弄得她頭大,最後還是羅漫漫帶著賀元文把人哄回去的,她長怎麼大,還是第一次見賀元文吧嗒吧嗒一個時辰不停嘴的。
怕她手酸,陸星拿過她的團扇,換成他打風,調笑說:「我姐怎麼可能不喜歡羅晚歸的,這不是你家表弟還是太小了點,她不好下手嗎?」
「我問你正經的,別弔兒郎當的。」謝鈺鈺是很喜歡錶弟的,「你姐姐素日有大事你不都知道嗎?」
「哦,我姐說了,不看著我先成婚生子絕對不嫁人。」陸星朗笑。
謝鈺鈺不想和他不找調的說話了。
陸星下巴落在她肩頭,鼻尖似有似無在她臉頰蹭了蹭,「謝鈺鈺,要不咱們做個好事,我姐不能在拖了,你表弟今年也十七了。」
「與我無關。」謝鈺鈺冰涼涼四個字送給他,見馬車停了,直起背脊不許他靠著了,「我沒空搭理你,自己回去。」
陸星不滿,「鈺娘,那你去軍營何時回來?」
謝鈺鈺想了想,回話道:「父親說年後可能他要被調派去其他地方駐守,屆時母親也要跟著一道,我也正好——」
「你走了我怎麼辦?」陸星打斷她話,一張臉頃刻垮了。
謝鈺鈺平靜的臉難得笑了下,「你怎麼辦和我有什麼關係。」
陸星氣得跳下車,對著撩開窗帘子目送他的心上人罵道:「謝鈺鈺,你就是個白眼狼!天底下怎麼有你怎麼可氣的人!虧得我沒傳到我爹的心疾,不然早被你氣死了!」
回應她的是姑娘果斷放下帘子的動作。
***
陸府之中,陸簡之聽著小廝說兒子回來了,手裡捏著的家法棍兒凌空甩了甩,看進來的不省心玩意,撩起袖子就要打,「你個不省心的玩意兒!我是造了什麼孽把你給攤上了!」
他派了八個人守著院子,這混蛋羔子居然挖了個狗洞自己跑出去了,真的是差點把他氣得心疾複發。
陸星悶悶挨了兩下棍兒,反正陸家就他一個嫡長孫,打是不可能打死他的。
他就和老爹說,「爹,你能把我搞到謝四伯父軍營去嗎?」
「你去軍營做什麼?人家不缺吃飯的人。」陸簡之呸他,呸完之後反應過來什麼,「你剛剛說你要去哪裡?」
「我想去謝四伯父的軍營。」陸星看父親,已經不是商量的口吻了,「我不管,我就要去,你不讓我去,我明日就去給你惹禍,先打羅晚歸,再去打太子,最後再把賀元文揍一頓……」
「陸星!」陸簡之想掐死他,狗叫些什麼!這崽子怎麼比他小時候都磨人的。
他大罵,「滾去祠堂給我跪著!閉嘴,你再說一個字我眼下就死給你看!」
陸星看氣急敗壞的老子,認真道:「爹,你把我弄去了,我給你考狀元。」
陸簡之忽而眼神一亮,「狀元?」這兒子是個讀書苗子,奈何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他費解,「不是,你去軍營做什麼?」
「給你找兒媳婦去。」阮千朝聲音從外頭傳來,她看已經挨打的兒子,同陸簡之說,「剛剛人鈺鈺派人來了,說的是她給星哥兒寫信,讓他去郊外接她的,讓你這做老子別打人。」
阮千朝看自個酷似夫君的兒子,適才的話她聽了個全。
「你要去軍營,你爹爹自然有法子,不過是給你謝四伯父遞過去一句話罷了,只是,你謝四伯父可能會故意為難你,哪裡可沒有京城好。」
「有鈺娘在,謝四伯父不敢怎麼我。」陸星給阮千朝賣乖,「您就讓我去成不成,我保證乖乖的,等我回來,就安心科舉,給你們考個狀元。」
陸簡之看阮千朝給她使眼色,哎了一聲,朝著外頭走,不放心的叮囑兒子,「你別死你謝四伯父手上了,若鈺鈺真不喜歡你,就別纏著人家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您就等著我把鈺鈺給你娶回來做兒媳婦吧!」陸星胸有成竹,「這次我一定把人娶回來!」
陸簡之背著手打擊兒子,「我信你的鬼話!」指不定謝梅御都不會讓她見到謝鈺鈺一面。
罷了,就當讓這兒子去強身健體了,冬日少風寒幾次,也給他節約不少銀子。
***
謝鈺鈺還是耽誤了一夜才啟程去城外的軍營,跟著的丫鬟杏仁一臉驚奇,「原以為陸小少爺今日肯定要來送您呢。」
謝鈺鈺合眸小憩,淡淡說:「估計是被陸伯父揍了,眼下應該還在跪祠堂。」
「姑娘明明捨不得陸小少爺被罰,昨日怎麼非要晚半刻鐘才許人去傳話解圍的。」杏仁不解極了。
謝鈺鈺想著昨個兒那日頭,以及陸星上了馬車喝了足足半壺茶,靠著她肩頭氣喘吁吁的難受模樣,清秀的眉間微微有了裂縫,「他活該。」
她歸程的具體日子,她連著羅漫漫都沒直言,真不知陸星是怎麼猜到的。
杏仁哦了一聲,又大著膽子問,「姑娘,您看陸小少爺都追著您多少年了,您要還是不給點回應,回頭人不要您了怎麼辦?」
「我很想要他?」謝鈺鈺冰涼涼開口,「我是嫁不出去了?」
杏仁不敢繼續說話了,小心翼翼撇靠著馬車壁養神睡覺的主子。
明明昨日回程就時不時撩開帘子朝外看,不就是看陸星來接她沒有嗎,非死鴨子嘴硬不承認。
要說謝鈺鈺這冷漠性子,這些年不知勸退了多少護花使者,京城私下都說娶她和娶坨冰回去沒區別,絲毫不懂情|趣,其實謝鈺鈺可好了。
不過羅漫漫以前打趣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她家姑娘把所有耐心都給陸小少爺了啊,畢竟要應付怎麼個聒噪的祖宗魔頭,真的需要點定力的,自然分不出旁的心思應付其他來的公子哥了。
結果才到了軍營,謝鈺鈺就聽著熟悉的聲音,杏仁撩開帘子呀了一聲,「陸小少爺,您怎麼來了啊?」
謝鈺鈺下車,見著親自來接她的父親謝梅御,笑著叫了一聲爹爹。
「邪了門了,你怎麼不對我笑一個呢?」陸星話都沒說完,謝梅御一腳就給他踹過去,「滾去跑步!」
「您輕點,打壞了後悔的肯定是您!」陸星樂呵呵給謝鈺鈺揮手,「我是給教頭告假出來接你的,我晚點找你玩兒!我看後山有片湖,我帶你釣魚去!」
謝梅御真想捏死這小子,吩咐旁邊的人,「他的日訓給我加一倍!」看他還有氣力圍著他閨女轉悠。
謝鈺鈺難得磕磕巴巴說話,「陸星來做什麼?」來軍營吃飯嗎?
「你陸伯父說他身子骨不好,讓他來練練筋骨,我就接手了。」謝梅御領著閨女走著,「本給你安排的住處我覺得不妥當,你就住在爹爹旁邊如何?」
「都聽爹爹的。」謝鈺鈺跟著爹爹後面走,猶豫了會兒,還是說,「他身子本就弱,爹爹要煉他也不能一蹴而就,慢慢加吧,他估計是興起,想日後酒桌子又談資罷了。」
陸星素日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怎麼想的來這裡的?
「你陸伯父說了,生死不論。」謝梅御說完,看閨女眸子微微變了下,揉揉她的腦袋,「這小子地痞流氓德行那有點書香世家的模樣,不是投胎的好,早就被人打死了。」
謝鈺鈺低頭小聲提陸星辯駁,「他本性不壞的,他就是氣人。」
謝梅御看閨女開始胳膊腿朝外拐了,嘆息了下,「鈺鈺,父親沒有說陸星不好的意思,上次是氣急了才差點砍他,怎麼,還與父親置氣了?」
「怎麼會。」謝鈺鈺搖搖頭,主動挽著謝梅御胳膊,」我給爹爹看看傷吧,娘說你上次和羅姨父喝醉酒練把式把腰扭了,我推拿很好的。」
「我就尋思你是來找我練手的。」謝梅御看女兒,「罷了,反正你給我留口氣就成了。」
他不忘叮囑謝鈺鈺,「軍中有兩個大夫醫術都不錯,你雖是跟著白老出來的,到底前頭用藥,還是要客客氣氣去請教兩句明白嗎?」
「女兒明白,昨日娘親都與我交代了。」謝鈺鈺含笑,看父親又要叮囑的架勢,她保證道,「女兒不會和陸星胡鬧的,爹爹放心,若見面必然會讓杏仁跟著。」
謝梅御這才放心了。
他不是不想把女兒嫁給陸星,只是現在這小子弔兒郎當的,怎麼做閨女的依靠呢,既然落到他手裡了,自然要好好錘鍊一番的。
「對了……」謝梅御駐足,「鈺鈺,你到底喜不喜歡陸星,你得給爹爹說句實話。」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謝鈺鈺看爹爹。
謝梅御:……
***
一連著三日,陸星都沒有出現在謝鈺鈺跟前,謝鈺鈺也跟著兩個老師傅慢慢學習。
倒是軍營每日都有不少人來看將軍的閨女,可謝鈺鈺那副高嶺之花的模樣,到還沒人敢去搭話,但是醫術據說是沒得說的。
杏仁看在外頭曬藥草的主子,惹得一個勁扇風,就說,「姑娘,剛剛奴婢回來,見著陸小少爺在懆場跑懆呢,還被教頭給拎出來單獨罵了。」
謝鈺鈺弄著草藥,翻著草藥的手在聽著陸星的名諱停頓了下,又是那副淡漠的口氣,「他自個鬧著要來的。」
杏仁心裡小聲:分明就是為了姑娘您才奮不顧身來的。
這時,老軍醫走了過來,「鈺姑娘,你可方便替我把這個送去下伙房那頭啊,哪裡有個兵剛剛葯忘記拿了。」
演武場的被折磨了大半個下午的新兵蛋子,在烈日炎炎下,都一副要死的模樣,在教頭叫休息時候,全部一窩蜂朝著陰涼處走。
陸星直接一屁|股坐了下來,旁邊一個屋睡覺的新兵武大好心叫他,「阿星哥,這裡坐著燙屁|股呢,要中暑的。」
「不去,不去!」陸星氣得半死,也不講究了,拿著粗布衣裳抹汗水。
謝梅御這老東西就是故意搞他的,成日不讓他半點閑的,他那屋子晚上還有人來回巡邏,根本不給他靠近謝鈺鈺的機會。
突然有人叫起來,「鈺姑娘!你們看是鈺姑娘!」
聽著謝鈺鈺的名諱,陸星一下就站了起來,武大,「怎麼,你也喜歡將軍家姑娘?」
「武大,我要說我同她是青梅竹馬你信不信?」陸星正朝著她去,忽的教頭就讓集合了,他咬牙,「等我回去,絕對燒了這教頭的房子!」
武大隻覺得這人好笑,成日口氣一副闊少模樣,「快別說了,一會兒又罰你跑演武場了!」
陸星的身份除開謝梅御和兩個高級的軍官以外沒人知道,名字都是謝梅御給他隨便捏的。
在京城的翩翩少年,在這裡就是個弱雞,幹啥啥不行,吃飯還嫌難吃,打架還誰都打不贏。
等著一日的集訓結束了,陸星感覺自個中暑了,飯都不想去搶了,自個就靠著演武場旁邊的大樹下坐著,心裡把教頭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一次。
感覺有人過來,陸星以為是教頭,頓時窩火,「你別把爺……」
睜眼就見謝鈺鈺正站在他跟前。
「鈺娘?」他站了起來,就聽謝鈺鈺說,「我看你這樣,還是早些回去做你的闊少爺,別給我爹爹找麻煩事。」
說完,謝鈺鈺就走。
陸星氣得跺腳,偏偏對這人又不敢凶又不敢罵,看傻乎乎的杏仁,「你家姑娘就白眼狼!」
杏仁哎了一聲,把手腕上掛著的籃子給他,「陸小少爺怎麼能這樣說呢,今個下午姑娘就在旁邊看您訓了一下午,臉都擔憂的擰巴成一團。」
「喏,這酸梅湯還有吃食都是我家姑娘專門去給你做的,怕別的人看著,專門等人少才來的,陸少爺,我家姑娘什麼性子您還不清楚啊。」
下午見陸星身形晃動差點暈過去,謝鈺鈺手裡汗巾子都差點戳個洞出來。
「陸小少爺,您身子本就不好,吃了東西就去找我家老爺送您回京城吧,姑娘——」
杏仁話都沒說完,謝鈺鈺就叫她過去。
陸星低頭看懷裡的籃子,嘆了口氣。
晚間謝鈺鈺正在看醫書,外頭下著暴雨,杏仁給她鋪床,「晚上姑娘可要多不能踢被子、」
聽著敲門聲,杏仁翻白眼,「大晚上的也不讓人消停,來了來了。」
卻是——
杏仁急急走到謝鈺鈺跟前,「是老爺派人來問的,說的,說的陸小少爺不見了,問您知不知去哪裡了?」
以前陸簡之找不到兒子,總是來問謝鈺鈺的,若是謝鈺鈺都不知道,就和死了沒區別了。
「那他應該是自己回京城了。」謝鈺鈺波瀾不驚。
杏仁搖她的手,「可軍營裡頭知道陸小身份的人很少啊,都是戰馬,怎麼會給他啊。」
這要是走,怕是得走個一天啊,「怎麼大雨,這雷不會把陸小少爺劈死吧?」
謝鈺鈺捏著書的手一緊,趕緊出去,杏仁急的不行,「姑娘你還沒梳妝呢!衣裳,衣裳披著啊!」
最後陸星是被人抬回來的,手裡還緊緊抓住一把花,謝鈺鈺看著時,真的是抬手狠狠錘了昏迷的人兩下好的。
謝梅御難得見閨女情緒失控,「別打了,回頭真打死了。」
杏仁給氣急的謝鈺鈺撫心口,小聲做和事老,「八成是想哄您開心,給您摘花去了,又遇到下雨了。」這處有花的地方就只有後山了。
「誰稀罕!」謝鈺鈺咬牙。
***
陸星睜眼的時候就躺在醫館裡頭,滿鼻子都是藥草味道。
手剛剛一動,就感覺被人拉著,就見謝鈺鈺正趴著床邊睡著,肩頭蓋著的薄毯子已經滑了下去。
杏仁走進來,就虛了一聲,「您昏睡了三日呢,姑娘今早見您無礙才眠了下去,您就在忍忍,讓她在睡一會兒吧。」
陸星微微楞了下,「她守了我三日?」這是平時對他不理不睬不問不顧的謝鈺鈺嗎?
杏仁嗯了一聲,轉而又替自個主子鳴不平,「您以前不舒服的時候,我家姑娘都去守著了的,你還老罵我家姑娘白眼狼。」
這不是每次睜眼人都不在嗎!陸星轉而一想,難怪以前他每次病好著急去找謝鈺鈺,這個人都不見的,感情也是這樣在家裡補眠的?
「鈺鈺?」陸星輕輕搖了搖靠著床榻睡過去人,卻是沒搖醒,只是死死的握住他的手。
杏仁把地上的毯子撿起來抖了抖,「您發了兩日的高燒,我家姑娘不敢假手於人,眼下是累極了,叫不醒的。」
陸星將人抱到床榻睡下,才看到桌上的飯菜,嘗了兩口,就知道是謝鈺鈺的手藝了。
外頭有人進來,「姑娘,柳都督來了!」
陸星那句閉嘴都沒出去,熟睡的人轟然就醒了。
直接蘇醒的謝鈺鈺眸子透徹欣喜,「柳都督來了?不是說還要過兩日才來嗎?」
「真的來了,將軍吩咐卑職來告訴姑娘呢!」
陸星就見謝鈺鈺翻身起來,連個眼神都不給他,直接朝外頭跑去,還不忘理了理衣裳,笑的牙齒都露出來好幾顆。
「柳都督?是誰?」陸星看杏仁,隱隱透著薄怒:「這個姓柳的男的是誰?」
杏仁被嚇得退後半步,才小聲,「是,是姑娘的好朋友……」
「好朋友?」陸星冷眉豎起。
男女之間能夠什麼朋友之情的!
哪裡跑來的男狐狸精,還敢來挖她的牆角了。
***
短短一日,柳執的名諱響徹軍營,據說是個難得的將帥之人,還是謝梅御一手挖掘扶持起來了,才去東邊平了叛亂回來的功臣。
陸星心情低落到了谷底,他遠遠的望著自己愛慕了十幾年的姑娘,頭一次對著一個男子言笑晏晏成那樣,還許柳執替她正發簪,氣得他一宿都沒睡著。
次日謝鈺鈺喝多了,才出院門,就見陸星正候著她。
謝鈺鈺蹙眉,「你怎麼在這裡?一會教頭沒點著你,又要挨罰。」
陸星就見眼神的姑娘穿著豆綠色的長裙,挽著精緻的髮髻,還難得上了妝容,頓時上去滿目質問,「我怎麼不知道你認識柳執?」
「為什麼你要知道?」謝鈺鈺覺得他這話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抽什麼瘋,「我與誰交朋友似乎和你沒有關係。」
「和我沒關係?」陸星簡直都笑了,擰眉沉聲,「謝鈺鈺,我若也背著你跟著個女的不清不楚的,你也沒關係?」
謝鈺鈺直接被他這句話逗笑了,「陸星,滿京城和你不清不楚姑娘還少了?瘋夠了,瘋夠了要麼回演武場,要麼就回京城去。」
「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次,你真以為我沒你活不了了?」陸星窩火極了,居然為了個男人給她紅臉了。
「我說,你瘋夠了,現在立刻馬上,從我眼前消失。」謝鈺鈺見著來尋她的柳執,忙就要迎過去,見手被陸星拉著,「陸星,我現在沒功夫陪你胡鬧,別逼我和你生氣。」
陸星認真看她,「你現在陪我回京城,我就不計較這事兒了。」
謝鈺鈺丟開他的手,「要回你自個回。」
柳執見走過來的人,「那位是?」
「他有病,別管他,我們走吧。」謝鈺鈺動了氣。
「謝鈺鈺,以後我在跟著你屁|股我後面轉,我他娘的就是狗!」陸星低吼。
謝鈺鈺腳步一頓,看柳執不明所以的眼神,主動拉他的衣袖,「不管他,他屬狗的,每日不吠幾聲不消停。」
等著晚間謝鈺鈺回來,就聽杏仁說陸星已經回京城了,謝鈺鈺只是說了聲知曉了,便在沒有下文了。
***
父女二人是在寒冬才回京城的,期間謝梅御還回去小住了幾日,謝鈺鈺直說忙一直留在軍營裡頭。
謝鈺鈺回到京城先去侯府找了羅漫漫,先去了一躺首飾鋪子給羅漫漫選些禮物,等著選好了,正在旁邊坐著喝茶,忽而就見一男一女正從門外走進了。
正是陸星,至於旁邊的姑娘,謝鈺鈺是有印象的,戶部郎中家的嫡次女喬漣。
喬漣見著裡頭的人,倒是不好意思,「這不是謝二姑娘嗎,怎麼也來逛首飾了?」
謝鈺鈺見抱著東西出來的杏仁,起身含笑,「給漫表姐買。」說罷,就朝著外頭走。
在下最後台階時,還是差點腳滑,杏仁忙把人攙扶。
謝鈺鈺腦子嗡嗡的失聲片刻。
裡頭喬漣嬌滴滴的聲音也傳過來,「陸小少爺,你覺得這石榴步搖好看,還是這白玉簪子更襯我的膚色呢?」
杏仁呆了,謝鈺鈺臉上血色有些褪去,很快就恢復了原樣,謝鈺鈺道:「走吧。」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謝鈺鈺感覺心口劇烈收縮了下,深吸口氣將不喜歡的情緒按壓下來,「走吧,別讓表姐等久了。」
臨著年關就是陸星的生辰,陸家不愛大懆大辦的,就把幾家常走動的人下了帖子,又把陸星關係好的公子哥請了些來熱鬧。
屋子裡頭,陸家、張家、賀家、紀家、羅家、佘家孩子都捧著陸小少爺開心。
賀元文在南直隸老家讀書,這次就沒來。
陸星見著送他一盒子藥丸的謝鈺鈺,他著實笑了出來,「我這是要死了?謝二姑娘送的到真莫名其妙。」
謝鈺鈺就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若是以前,陸星必然是要拉著他坐到自個旁邊的。
見自個被提了名字,謝鈺鈺端著茶目光望著外頭,「陸小少爺嫌棄丟了就是,沒人攔著你。」
陸星臉色頃刻一變。
羅漫漫和陸繁對視一眼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現在滿京城誰不說陸星和謝鈺鈺分道揚鑣了,陸星因著那次陪姑娘逛首飾鋪撞見了謝鈺鈺后,兩個人是徹底沒有在見過一次。
陸簡之把陸星揍了一頓讓他去賠罪,陸星難得在謝鈺鈺的事上忤逆老子,寧可去祠堂跪半個月,都堅決不去低頭。
誰都不知道那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若是正常情況,陸星估計能在大街上做出給謝鈺鈺下跪的舉動,陸星是絕對不許自個在謝鈺鈺心裡留下任何不堪的。
以至於這一窩子人都被陸星摧殘的想揍他,唯獨謝鈺鈺對他風評是極好的。
謝竹盛的長女謝君卿看自個二妹妹,「鈺鈺呀,坐了許久,不然我們出去逛逛院子吧?」
羅漫漫也附和的點點頭,就見謝鈺鈺已經起身自個走了。
陸星捏著手裡的藥盒,厲聲,「讓她走,慣得她,誰都不許去追。」
正要動作的羅漫漫、謝君卿都尷尬了一下。
陸繁瞪弟弟,「你那嘴長來是做什麼?」不追,謝鈺鈺臉皮薄的厲害,這要真走,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在來陸家了,他斥弟弟,「還不去追。」
陸星一動不動,只要想著那日謝鈺鈺為了柳執不要他,他心頭那團火怎麼都平復不下去。
看所有人都一副鄙視的看他,陸星咬牙道,「憑什麼我去!」
謝君卿小小聲,鼓著腮幫子給妹妹鳴不平,「明明就是你做錯了,我二妹妹除開你,從來沒和那個公子哥走在路上過,二妹妹出去兩年,你不是和這個姑娘說笑,就是和那家小姐打趣……」
「謝君卿!」陸星一嗓子給她凶過去,「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謝君卿膽子本來就小,忙朝後推了兩步,賀元輔起身把人護著,冷哼一聲,「自己惹了謝鈺鈺不悅,倒是來凶卿卿。」
賀元輔是賀慎軒的嫡次子,與謝君卿也是娃娃親。
賀元輔性子隨娘,絕不是個吃虧的,呸自個表哥,「多行不義必自斃!」
陸星難得解釋,明明是她謝鈺鈺不仁不義在前,到頭來都成他的罪過了。
見二人要爭執了,謝君卿趕忙拉著賀元輔衣袖,「賀哥哥,我沒事的。」
她看陸星,和她軟綿綿的好好說,「我聽四嬸嬸說了,今日想把你和二妹妹的婚事定下來,你這樣意氣用事,二妹妹那頭——」
陸星嗤笑,「娶她,我娶回來做什麼?夏日當冰塊,冬日看她讓屋子更冷嗎?誰他娘的有病才娶她!」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就看父親陸簡之正背著手站在門口,旁邊靜靜的謝鈺鈺正靜靜的凝視他。
屋子裡頭所有人都下意思的站了起來。
互相看對方,希望有個人來打破僵局。
陸星如鯁在喉,謝鈺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寫滿了失望,徹底扭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