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烽火戲諸侯

李九寶不是坐以待斃之人,裕王聽到寵妾懷了第三胎的好消息,美人都不睡了,趕緊過來看她。

李九寶仗著肚裡的龍種,大膽進言:「……妾身出身低微,沒讀過什麼書,至今也就是認得幾個字。如今懷了第三個孩子,更是感覺精力不如從前,何況三郎是長子,總不能讓他長於婦人之手,是時候要他搬到外院去住,出閣讀書了,親近之人皆是有學問的賢德之人,將來方能成大器。」

在內宅,裕王妃隨時都能把小皇孫叫出去玩耍,但在外宅,小皇孫正式出閣讀書,身邊至少有十幾個講學圍著,輪番授課,誰都叫不走。

李九寶不想把長子當成爭權奪利的籌碼,想要他遠離后宅的勾心鬥角,專心學業,讀書方能明理,留她和裕王妃之間在內宅撕扯就夠了,不要牽扯到孩子。

裕王聞言猶豫,「三郎才四歲,會不會太早了。」

李九寶撲到裕王的懷裡,眼眶一紅,「他四歲了,早就啟蒙讀書,識的數千字,能讀聖賢書,卻連個大名都沒有取,至今還沒上皇室的寶冊。他生來就與別人不同,危機四伏,自是要付出遠高出常人的努力。殿下放心,妾身會每日過問他的生活,照顧好他的身體,妾身只能夠給他一條命,學業和見識得王府的大學士們給,妾身希望他能夠早日成才。」

裕王從小就被父皇冷落,十二歲才正式出閣讀書,李九寶一提,他瞬間想起自己在紫禁城裡受到的冷遇,既然能夠現在就給兒子最好的教育,為什麼不呢?兒子又不是普通孩童,他天資聰明,勤奮好學,是個神童,現在的學問和十歲的孩子差不多,就讓他提前讀書吧。

裕王安撫著李九寶,「那就依你所言,我以前沒有的東西,我兒子得有啊,我會把最好的都給他。就讓張先生管著他讀書,張先生管著國子監,手下學生無數,等三郎長大,這些學生都成了人才,皆為三郎所用。」

和堅持「二龍不得相見」的父皇不同,如果可以,裕王恨不得現在就請封三郎為世子,確定儲位,將來繼承他的一切。

但他做不到,一旦冊封就必須先取個大名,嘉靖帝遲遲不賜名,三郎就當不了世子。

出於補償心理,裕王要給兒子他所能給的一切。

就這樣,小皇孫被挪出了內宅。他縱使是個神童,畢竟只有四歲,對母親有天然的依賴,他不想搬出去,不想離開母親,母親對他雖然嚴厲,但總有溫柔的時候。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小嘴癟了又癟,還是忍住了沒哭出聲,從小母親和夫子就教育他要堅強,不能哭鼻子,要他聽話。

小皇孫忍住了,李九寶沒忍住,她一把將兒子小小的身軀摟在懷裡,「你雖搬到外院住,但是每天早上都來給王爺王妃請安,請安之後,你就過來看看你妹妹,看看……我,教妹妹說話,陪她玩一會,然後再回去讀書,和平日是一樣的,只是住的稍微遠一些。」

「我跟張先生說過了,讀書每十天就休息一日,你的房間我會一直留著,休息那日,你就回來住一晚。」

小皇孫懂事的點頭,可是情感上依然受不住,離開的時候,緊緊攥著李九寶的裙角。

李九寶心如刀割,她沒有硬拽兒子的小手,任由他攥著,抱著他,就像嬰兒時期哄睡一樣,拍著他的背。過了好一會,小皇孫終於自己放開裙角。

讓一個四歲的孩子接受離開母親的現實,實在太殘酷了,可是留在後宅,他就成為李九寶和裕王妃博弈的籌碼。

沒有好的選擇,就只能選擇一個不那麼壞的。

李九寶牽著兒子的手,親自送他出了後院,侍講張居正站在垂花門等候已久了,他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留著漂亮的鬍鬚。

李九寶把兒子交給他,「以後就拜託張先生了。」

張居正牽著小皇孫的手,「臣定不辱使命。」

因李九寶第三胎來的太快了,魏採薇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住,故每隔十天就來為她請脈一次,這次來,得知小皇孫已經挪到外院單過去了,心下久久不得平靜。

回到甜水巷的家裡,魏採薇跟汪大夏說了今日在裕王府的見聞,「……我以前聽一個故事,說兩個婦人為了爭奪一個孩子打官司,對簿公堂,都自稱是自己生的。縣太爺就判把孩子分為兩段,一人一半。其中一個婦人放棄了,說她不要了。縣太爺就把孩子判給她,只有母親為了孩子的性命而選擇放棄孩子。」

「我一直以為這是個胡編亂造的故事,沒想到會活生生發生在我身邊。」

魏採薇很是惆悵,「越是在紅塵俗世里打滾,就越覺得這世上多無可奈何之事,快意恩仇是極少的。」

汪大夏還停留在小皇孫四歲出閣讀書那裡,連連咋舌,「我五歲的時候還在玩泥巴,我的名字『汪大夏』,只會寫中間那個「大」字。七歲開蒙讀書,每個夫子都堅持不了一個月就氣跑了。我們將來的孩子,可千萬別隨我啊!」

頓了頓,汪大夏改口道:「讀書隨你就行了,其他的都可以隨我,我們將來的孩子,一定是聰明可愛又漂亮、膚白貌美大長腿、文能寫藥方,武能打架,上馬能開弓,下馬能耍大刀,若為男,就是全京城少女們的夢,若為女,就是全京城少男們的夢——呸呸呸!那個敢夢到我的閨女,我就殺了他!」

汪大夏還沒結婚生娃,就已經自動帶入了老丈人的情緒里,要殺了敢肖想他女兒的臭小子們。

成功為父親復仇之後,汪大夏眼裡的陰鬱漸漸消失了,熟悉的那束光漸漸回來,偶然也有波動,但

至少回來了。

「你清醒一點,三年孝期還沒過呢,就想那麼多。」魏採薇將配好香料的香包系在汪大夏腰間,以驅除蚊蟲。

魏採薇嘴上嫌棄,其實她還挺高興聽到汪大夏信口開河的,人不能總是背著過去的種種苦痛負重前行,展望未來是個不錯的、慢慢丟掉苦痛包袱的法子。

何況,她和汪大夏都不是獨自前行,他們會一起走完餘生。

柔軟的手指在腰間撫動,戳到了汪大夏的痒痒肉,他不禁心猿意馬起來,「只有七個月零十二天就結束了。」天天倒計時數著日子。

過了孝期,就可以張羅遲到三年的婚事、做汪小夏最喜歡做的事情了。

汪大夏是真的孝順,這個以浪蕩輕浮聞名於世的紈絝,在父喪三年期間一直規規矩矩的禁慾,不越雷池一步,魏採薇都暗自佩服,心想將來孩子的毅力最好隨爹。

「好了。」魏採薇整了整汪大夏的衣領,「你趕緊去錦衣衛衙門當差,別遲到了,陸纓要扣錢的。」

一提錢,汪大夏立刻不磨蹭了,他一把抱住魏採薇,把鼻子埋在她的頸脖間,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未婚妻真香啊!」

七個月零十七天就可以再次「吃到」美味了。

時間就在汪大夏一天天期盼的孝期倒計時、裕王府李九寶漸漸隆起的肚皮、小皇孫一本本臨摹的字帖中過去了。

京城又在一片風沙漫天中入冬,路人行人都戴起了眼紗和口罩,紫禁城裡,尚青嵐在毓德宮裡不能出去,憋的難受,睡覺的時候輾轉反側不能入眠,一旁嘉靖帝年紀大了,睡眠更少,問:「愛妃怎麼了?那裡不舒服?」

尚青嵐說道:「沒有,就是覺得無聊。」

嘉靖帝索性坐起來,「愛妃覺得做什麼有意思?朕陪你玩。」

嘉靖帝老病已久,身體已經垮了,玩就是玩,幹不了別的,而尚青嵐只有十八歲,正青春,嘉靖帝想補償寵妃,一切都由著她。

尚青嵐靈機一動,「外頭風沙大,我們就在宮殿裡頭玩煙花吧。」

嘉靖帝和寵妃起床點燃了一箱又一箱的煙花,看到寵妃的笑容,嘉靖帝覺得值得。

一隻點燃的花蝴蝶飛到了床上,火星引燃了幔帳……

魏採薇半夜被喧鬧聲吵醒,她推開窗戶看去,凌冽的北風裹挾著風沙差點將她吹倒,紫禁城方向火光衝天,空氣中除了風沙的土腥味,還有煙塵的味道。

這熟悉的景象、這熟悉的味道。魏採薇關了窗戶,看了一眼案頭上的黃曆,上一世的事情又在同一時刻發生了。皇帝和尚青嵐在毓德宮裡玩煙花,把宮殿給點了。

這種乾燥的大風天氣,最助火勢,就是龍王爺在紫禁城上天呼風喚雨,也是救不過來的。

半夜之間,毓德宮燒成一堆焦土,黑灰飄得全京城都是。尚青嵐這次玩了個大的,把整個毓德宮當成煙火給放了。

有朝臣上書,把尚青嵐比作禍國殃民的蘇妲己,要求嚴懲尚昭儀。

嘉靖帝把上書的官員打了板子,削職為民。尚青嵐若是蘇妲己,朕豈不是昏君?

所以,嘉靖帝不僅沒有懲罰尚青嵐,還給她提了位份,從昭儀封到妃位。因嘉靖帝最近身體一直不好,總是生病,他最期盼的就是長壽,所以,給尚青嵐取了個充滿期盼和祝福的封號——壽。

尚青嵐成為了尚壽妃,比以前更加榮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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