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再愛你一次
汪大夏拍馬走人,陳經紀打算去找汪千戶告狀,無奈剛才那一摔疼的不輕,手上臉上都是灰塵柳絮,沒臉見人,他扶著腰,緩緩挪動腳步,走到巷尾的一口水井處。
這口井的井水清甜,甜水巷由此得名,整個甜水巷的居民日常用水都要來此。
日已西沉,一群婦人正在井台周圍提水洗碗洗衣服,陳經紀向婦人們討一桶水洗臉洗手。
都是熟人,婦人們嬉笑著把空桶遞給陳經紀,還取笑道:
「汪千戶家的繼母和繼子不和,三天兩頭的鬧,知情的人誰敢租這棟宅院?」
「就是,沒得惹上一身騷,房子空了好幾年,你哄著一個外地人租下來,那汪二少如何罷休?」
「挨了汪衙內一頓打,後悔了吧!」
陳經紀搖著架在水井之上的軲轆,將一桶井水提上來,「男人不發橫,婆兒沒裙釵。我得賺錢娶媳婦養家。」
婦人將一盆飄著油花的洗碗水潑到路邊排積水的溝渠,「你真是臘鴨子煮在鍋裡頭——身體都爛了,嘴還硬!汪衙內以後定見你一次打一次。」
陳經紀借了人家的水桶,不好拌嘴,埋頭洗手臉。
洗乾淨了,拍去圓領袍上的灰塵柳絮,對著水桶倒影自照,人模狗樣的可以見人了,陳經紀向婦人道了謝,去找汪千戶求援。
什麼人能夠製得住汪衙內犯渾?只有衙內他爹。
汪家在甜水巷有個側門,天已經全黑了,看門的說汪千戶還沒下衙門。
汪千戶是北城兵馬司指揮使。
京城一共有東、南、西、北,中五個兵馬司,專門管著各個城區的治安緝盜、防火、道路清潔等等(相當於北城區派出所加城管加消防三合一,汪千戶是所長)
陳經紀就在門口等,左等右等沒見到汪千戶回家,倒是聽到了嘩啦啦的虎撐滾鈴之聲。
借著朦朧的月色和汪千戶側門門口懸挂的燈籠,陳經紀看到了晃動虎撐的游醫——正是租客魏採薇行醫歸來了。
糟糕!她回來根本進不了門啊!那把鑰匙還沒討回來!
陳經紀連忙衝過去和魏採薇打招呼,「魏大夫,有件事要和你解釋一下……」
家家都一本難念的經。汪家二少爺汪大夏的母親錢氏死的早,又不服繼母吳氏管束,是個不學無術、揮霍無度的敗家子,人稱汪衙內。
汪千戶擔心敗家子把錢太太的嫁妝禍害光了,就把嫁妝交給繼室吳太太打理,其中就包括魏採薇租下的那棟小樓。
汪衙內是個油鍋里的錢都要撈出來花的敗家子,豈肯罷休?
只要陳經紀帶著客人去看房子,他就去胡鬧,把客人嚇跑,因而在北城這麼好的地界、如此齊整的民居、傢具一應俱全擱置了半年都沒能租出去。
今日陳經紀運氣好,汪衙內一大早出門不知幹什麼去了,陳經紀這才得以成事,半哄半騙的把房子租給了不知情的游醫。
「……事情就是這樣。」陳經紀解釋道:「魏大夫請放心,孫悟空再能折騰也翻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汪千戶出手教訓兒子,鑰匙自會奉還。汪千戶就是汪衙內的緊箍咒。」
出乎意外,魏採薇沒有大發雷霆,罵陳經紀奸商,反而津津有味的聽著他講述汪家八卦,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這棟房子我很滿意,至於鑰匙——我想先見見這個汪衙內,和他講道理,先禮後兵。如果直接去找汪千戶告狀,汪衙內少不得挨一頓打,有損自尊,越逼越急,即使今晚在汪千戶的強壓之下給了鑰匙,保不齊過兩天還來我家裡鬧,從此家宅不寧。」
陳經紀忙說道:「醫者父母心,魏大夫真是個活菩薩啊。不過,你千萬不要對汪衙內抱有任何幻想,整個北城出了名的小紈絝,繼母吳太太都拿他沒轍。棍棒底下出孝子,只有汪千戶能夠製得住他。」
也不知為何,不管陳經紀如何警告,這個小寡婦執意要見汪大夏,說道:「我還是決定和汪衙內先談談。」
陳經紀沒得辦法,只得再去汪府問門房,「汪二少在家嗎?」
看門的小廝還是搖頭,「我家二少爺一早就出門了,這會子還沒回家。」
陳經紀給魏採薇回話,魏採薇不慌不忙指著街對面一個夜市說道:「我還沒吃晚飯,不急,我邊吃邊等。」
陳經紀也餓了,說道:「是我辦事不周,這頓我請,給魏大夫賠罪。」
陳經紀狡猾的很,吃人嘴短,吃了他的飯,房子出現糾紛,這個游醫也不好直接說退房不要了。
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陳經紀摳門,選了夜市裡最便宜的餛飩,還找借口:「這個鋪子離汪府最近,方便盯梢,一旦看到汪衙內回來,我們就找他說話。」
魏採薇笑了笑,不戳破,「還是陳經紀考慮的周到。」
這個外地人真好騙啊!畢竟還年輕,涉世未深。陳經紀坐下,叫了一碗芥菜肉餛飩。
魏採薇說道:「老闆,兩碗三鮮餛飩,其中一碗不要加香菜。」
陳經紀心疼錢,「咳咳,魏大夫,這家分量給的挺足的,一碗有十五個大餛飩,我怕你吃撐了。」
魏採薇笑道:「不是我一個人吃。」
陳經紀四處張望:「啊?魏大夫身邊有隨從?」
魏採薇說道:「是亡夫——亡夫的那碗餛飩我來付錢便是。」
夫死,妻子要為丈夫供飯三年。
請都請了,是吧,不差一碗餛飩錢。陳經紀忙說道:「我來我來,幾個小錢而已。」
言談間,三碗餛飩上桌,陳經紀開吃,魏採薇把沒有加香菜的那碗放在桌子西邊,撒了一些胡椒,擺上一副筷子,對著空氣說道:
「二郎,吃飯了。今天我……一直忙到現在,生意挺好的,京城就是不一樣,晚飯吃的太遲,你餓了吧。」
對死鬼老公體貼入微,還惦記他不吃香菜加胡椒!
陳經紀心道,我將來娶個娘子要是對我這麼好,我怕是要樂上天!
「你們夫妻情深義重。」陳經紀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羨慕一個死人。
魏採薇低聲輕嘆,「可惜情深不壽。」
兩人吃到一半,一個人影踅摸過來,一屁股坐在魏採薇亡夫的位置上,往陳經紀肩頭一拍。
「你是在守株待我家老爺子,好告我一狀是吧?你死了這條心,今晚你去那裡我就跟到那裡,不會讓你和我家老爺子見面的。」
不是別人,正是衙內汪大夏。
陳經紀被戳破了心思,支支吾吾,「汪二少誤會了,我就是餓了找個地方吃飯。」
「你胃口不錯嘛,點了兩碗餛飩。」汪大夏嗅著鼻子,「嗯,沒有放香菜,正和我的口味,我就不客氣了,這頓你請客。」
汪大夏端起碗就吃。
陳經紀驚呆了,「你……豈有此理!這是魏大夫給亡夫供的晚飯!」
見到汪大夏,魏採薇眼神一滯,嘴唇微張,手中的勺子失控,叮噹一聲掉進碗里,飛濺出湯汁,」是你!我是……我——」
陳經紀見魏採薇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的模樣,以為她害怕汪衙內,連忙站在兩人中間,「汪衙內!欺負人家一個小寡婦算什麼本事!」
憤怒之下,陳經紀也不叫二少了,直呼外號汪衙內。
汪大夏側身繞過陳經紀,歪著腦袋打量著魏採薇,頭上的白色孝髻在夜色下格外顯眼。
若要俏,一身孝。好個漂亮的小寡婦!
汪大夏的眼睛立刻亮若星辰,眉毛輕佻的往往挑了挑。
見到美女,汪大夏的態度緩和了不少,放下了碗,說道:
「小寡婦,我和你無冤無仇。你被這個無良經紀騙了,他明知那個房子有爭端,為了五兩經紀費哄你簽下租約。房子連同裡頭的傢具都是我亡母的嫁妝,我要留個念想,不想讓外頭的人住進去。如今租金在我繼母手中,你要陳經紀把租金要回來,另尋他處去住。」
此時魏採薇已經回過神來,心緒稍定,說道:「汪二少誤會了,我和陳經紀在你家門口是為了等你回家,並非找汪千戶告狀。關於房子一事,我想和你面對面商量一下。我姓魏,行醫為生,你可以叫我魏大夫。」
喲,這小寡婦有點意思!和我這個臭名昭著的衙內說話都和和氣氣的。
確實把咱當人,不過……
汪大夏皺著眉,摸著下巴,似十分為難,「沒什麼可商量的,我母親的嫁妝,我不準任何人碰,魏大夫還是搬走吧。」
這便是沒得談了。
陳經紀正要開口再勸,魏採薇指著汪大夏面前的碗說道:「亡夫已吃過了,汪二少餓了吧?若不嫌棄,請用下這碗餛飩。縱使買賣不成,也和汪二少相識一場。」
所謂供飯,意思一下,心意到了就行了,供一會是可以給活人吃的,一般百姓不會浪費糧食。
有美貌小寡婦大大方方請他吃餛飩,他若不肯,豈不扭捏?連小寡婦都不如。
「多謝魏大夫。」汪大夏拿起勺子吃餛飩,到底是勛貴世家弟子,人雖紈絝,吃相還是不錯的,一絲聲都不出。
看樣子魏大夫要退房,五兩銀子的經紀費也要吐出來,陳經紀著急了,覺得碗里的芥菜餛飩都不香了,如何是好?
這時路上起了一陣馬蹄聲,北城兵馬司開始夜巡了,陳經紀騰地一下站起來,翹足期盼:汪千戶要回來了!還是得找衙內的老子說話啊!
汪大夏看出陳經紀的小心思,揪著陳經紀的手,強行把他拉著坐下來,「不是我爹。北城剛剛出了一樁命案,如今北城兵馬司正到處緝拿兇手,我爹忙著辦案,估計這幾天都在衙門裡不回家,你死了告狀這條心吧。」
「啊?」陳經紀很是震驚,「人命案!誰出事了?」
「不知道,我聽人說場面相當可怕。「汪大夏拿著勺子往脖子橫著比劃,」一刀割喉,頸血都噴到樹梢上的柳絮上了,白柳絮染成紅色。「
陳經紀嚇得一哆嗦,雙手本能的捂著脖子,「哎喲,這什麼仇、什麼怨啊,死的太慘了。」
魏採薇低頭看著碗里的漂浮的蔥花,心想什麼仇什麼怨?當然是滅門之仇,殺親之恨了!
是我乾的。
重來一世,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方不辜負老天給我第二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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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後,復仇寵夫兩不誤,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採薇:吃吧,本來就是給你供的飯。
汪大夏:哎喲,這小寡婦八成看上了本衙內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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