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愛智障」

「關愛智障」

汪大夏就像一個乘著生病索求無度的吵著要糖吃的孩子,會撒嬌的孩子有糖吃,魏採薇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基本滿足了他的要求。

汪大夏在傷病期的日子堪稱完美,快活似神仙——如果魏採薇沒有分/身出來照顧丁巫的話。

丁巫在第二天下午時醒了,咽喉腫痛,說不出話來,不過魏採薇和他生活了十年,通過眼神和手勢曉得他的意思,說道:「你父親沒事,你被綁架的消息的確傳到他那裡了,但是他多疑,沒有相信。」

多疑好啊,多疑能夠保命。

丁巫聽說父親沒事,放下心來,又暈了過去。

魏採薇除了應付撒嬌的汪大夏,就是給丁巫治療,到了第五天,丁巫能夠說話了,只是聲音嘶啞,還能杵著汪大夏送給魏採薇的拐棍慢慢走動。

他本就是個伏案工作的書吏,不會武藝,頂多為了下廚殺只雞,被水車水刑折磨后,原本建康的身體變得瘦弱,青布長衫穿在身上,又杵著拐,走起路來弱風扶柳病西施一般。

汪大夏看見親手做的拐棍在丁巫手裡,又是得意,又是吃醋,說道:「這是我做的。」

丁巫啞著嗓子說道:「很好用。」

汪大夏提醒道:「我送給魏大夫的。」不是給你的。

丁巫說道:「那一定是她的心愛之物了,否則也不會給我用。」

這話說得,汪大夏都不曉得是該高興呢,還是不高興。

丁巫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汪大夏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我只是奉命行事,是陸統領火眼金睛,識破了騙局,一路跟蹤找到了你,我就出點傻力氣而已。」

丁巫看著他的胳膊,「你也受傷了。」

汪大夏在丁巫面前不能弱,說道:「燙傷而已,魏大夫醫術高明,已經開始結痂了,其實也可以出去當差,天太熱,我不想每天起早去點卯,所以裝作很嚴重的樣子,多休息幾天——最好混到這個夏天過去,天氣熱我那裡都不想去,只想在屋子裡乘涼睡覺吃西瓜。」

丁巫被汪大夏的「宏圖大志」說的沉默了,他本想好好誇讚一下,汪大夏好吃懶做還怕熱,他不曉得該從何處誇起,只得說道:「你小小年紀,就淡泊名利,寧靜致遠。」

汪大夏嘿嘿笑道:「反正干不幹活都一樣拿俸祿嘛。」

這時陸纓悄無聲息的走來,聽到汪大夏這句話,當場氣溫都變低了,丁巫朝著汪大夏瘋狂使眼色,「傷病期間嘛,就應該好好休息。養好了身體,才不耽誤幹活。」

汪大夏搖了搖胳膊,說道:「沒事,我皮糙肉粗的,其實差不多都好了,我就是想多歇幾天,多騙點湯藥費什麼的,這傷病的伙食還不一樣呢,都是開小灶燒出來的,好吃又大補,不用去飯堂吃大鍋飯,你看,我最近腰都胖了一圈。」

丁巫看著臉色越來越差的陸纓,對汪大夏露出「關愛智障」同情的目光。

陸纓說道:「是嗎?既然好了,從明日開始就當差吧。」

汪大夏一聽身後的聲音,頓時腦子嗡的一聲,這才明白丁巫剛才那番話的用意,他緩緩回頭,陪笑道:

「哪能那麼快,魏大夫說燙傷最不好癒合了,又是夏天,如果汗水流在上面,污染了傷口,又要反覆發作。等結痂自然落下,才算好全乎了。」

魏採薇端著丁巫的葯出來,「喝了它。」

丁巫喝了葯,拿起盤子里蜜餞含著,魏採薇正要把盤子端回去,汪大夏抓了把蜜餞放在嘴裡——他剛吃完中飯散步,來風涼的葡萄架下散步,並不想吃蜜餞,他只是不甘心魏採薇只給丁巫端葯。

汪大夏問:「我的葯呢?」

魏採薇提醒道:「你已經三天沒有吃過內服的葯了,只需外敷即可。」

汪大夏一拍腦袋,「哦,我想起來了。」

陸纓已經被這個手下氣得沒脾氣了,說道:「你父親派了木百戶過來問,問你為什麼這段時間一直不回家,也不捎個信,我就說你出門辦個遠差,差不多還有半個月回來。不過看你腰圍都胖了一圈,應該明天就能好了。」

「明天好不了,讓我再休半個月吧。」汪大夏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看著魏採薇,「我們聽醫囑,魏大夫說什麼時候可以當差,我就開始點卯。」

最近汪大夏持寵而嬌,像個磨人的小妖精,魏採薇時而憐愛、時而嫌棄,心情很是複雜,恨不得立刻把他踢出去辦事,落得耳根清靜,可是看到汪大夏乞求的眼神,她就沒有醫者的原則了,說道:「大概還要十天吧。」

汪大夏得意洋洋:「陸統領,看我沒騙你吧,大夫都發話了。」

魏採薇想不到慣著他、寵著他、還要配合他作弊請病假。

早知如此,我就——好像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呢。

魏採薇很是惆悵: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夠長大、能夠省心一點啊!

陸纓懶得理他,問丁巫,「今日好些了嗎?」

丁巫不能久站,杵著拐坐在葡萄架的椅子上,「比昨日好多了,大概一個月康復,到時候我會回鐵嶺的。路途遙遠,等我回去的時候,鐵嶺怕是要下雪了,如果再晚些,大雪封路,就不好走了。」

丁巫本來前幾天就要走,安排好的行程被綁架給攪合了,沒能走成。

陸纓說道:「你先養好身體,不用著急行程的事情,嚴侍郎那邊我父親還是不放心,你在錦衣衛衙門是安全的,鐵嶺路途遙遠,若出什麼事情,我們就鞭長莫及了。」

丁巫杵著拐站起來,「草民一切聽陸統領安排。」

汪大夏忙問:「嚴侍郎真會放下嗎?我也不信,我在錦衣衛養病,自是沒事,但是我父親對我得罪了嚴侍郎一事渾然不知,嚴侍郎萬一要對付我父親怎麼辦?」

嚴侍郎發起狠來,都是整個家族全滅。

陸纓說道:「目前我也不知,反正我爹派人盯著。」

有了陸炳當靠山,汪大夏放心了——他本來就心大,陸纓一句話,他的顧慮就煙消雲散。

四人聊了一會,各自散開,陸纓繼續干她的差事、汪大夏回房睡午覺——他差不多要睡到晚飯前才醒、魏採薇送出杵著拐的丁巫回房休息。

丁巫躺在羅漢床上,魏採薇給他扎針疏通筋脈,丁巫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低聲問道:「那個陸統領……是個女孩子吧?」

魏採薇驚得差點扎錯穴位了,「你……你怎麼知道?」

一聽魏採薇的反應,丁巫立刻證實了自己的判斷,說道:「那晚在金魚池裡救我,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不能呼吸,她給我……渡了口氣,還有後來我走不動,基本是她架著我走,我大半身都靠在她的身上,碰到了她的……胸。那不是男孩子的胸膛。」

「我當時腦子都時斷時續,以為是幻覺,可是這幾天她經常來看我,大熱天還穿豎領,看不清她的咽喉,但是聽聲音……以她的年齡,應該變聲了,但是她沒有,還是小少年雌雄莫辯的聲音,所以我覺得她應該是女扮男裝。」

魏採薇說道:「她是陸家四小姐,不是私生子,此事連汪大夏都不知道,你就故作不知便是。」

丁巫回憶汪大夏在葡萄架下的「精彩」表現,說道:「汪大夏知道就怪了,估計他是錦衣衛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

魏採薇默認了丁巫的判斷,的確很有可能。

幸好丁巫沒有把汪大夏放在心上,說道:「如此看來,是我失禮了。」又是親吻又是摟抱,丁巫還從未和一個女人如此親密。

魏採薇說道:「你又不是故意的,況且陸統領也沒往心裡去,她只想著救人了。你千萬不要露出你知道她是女兒身的樣子,就把她當男人看,這是秘密。」

丁巫哦了一聲,「是這樣啊。可是,我們畢竟有過肌膚之親,我無法無視她是女兒身這個事實,一定要恪守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怕是難以掩飾。」

「哪能怎麼樣?」魏採薇說道:「難道你還要以身相許不成?」

丁巫連忙說道:「怎麼可能,我是一介流放的草民,她是京城豪門閨秀。」

何止如此?還有母親的慘死,如今因要應付嚴世蕃的威逼,他和父親不得不放下過去的耿介,和陸炳建立脆弱的聯盟,但這並不表示丁家和陸家由此握手言和。

想到這裡,丁巫說道:「我會盡量無視她的女兒身,把她當男子對待。」

不過,心裡空落落的是怎麼回事?丁巫努力不去想陸纓,故意把話題轉到汪大夏身上,「那個汪大夏挺有意思的,亦正亦邪,平日不著調,關鍵時刻是靠得住的。」

魏採薇繼續給丁巫扎針,說道:「人無完人。」

丁巫說道:「你挺關心他的。」

魏採薇心虛,怕丁巫看出來她對王大夏目的不單純,說道:「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半個小子,我就對他好點。」

待丁巫歇下,陸炳的心腹過來請魏採薇,說陸大人又事情找她。

魏採薇去見陸炳,陸炳給她一張空白花名冊,裡頭有姓名、年齡、籍貫、擅長何種醫術等等。

「這個……」魏採薇莫名其妙。

陸炳說道:「內廷女醫皆是從民間徵召,先是各地衙門推舉精通方脈的女醫,填寫花名冊,然後送入司禮監,經過御醫會試,通過者會留下名籍在內府,以供內廷徵召之用(注1)。」

「以供內廷徵召的女醫不用住在宮裡,有召才入。雖說如此,你只要通過了御醫會試,在內廷留下名籍,得御醫認可,你在外面行醫就順利了,不用走街串巷那麼累當游醫,到時候自有達官貴人重金請你出診。」

陸炳指著空白花名冊,「這是我從順天府尹那裡要的推舉表,你填一下,連同戶貼一起交給我,司禮監審核完畢,自會安排時間要你去司禮監接受御醫會試,通不通過,就看你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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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選女醫這段出自明朝蔣一葵的《長安客話》。簡單的說,就是明朝宮廷女醫屬於體制外的事業單位工作人員。不是國家養活的國家公務員,也沒有品級。御醫是體制內是,屬於國家公務員,有俸祿,有官階品級。通過考試的女醫們在司禮監登記過後,要隨時待命,接受內廷徵召,平日靠問診養活自己,地位遠不如御醫,畢竟是體制外嘛,但靠著宮廷女醫的名氣,可以過上不錯的生活。感謝在2020-07-2719:31:04~2020-07-2802:17: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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