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仲父之願
嬴政對李斯贈與的《滅六國策》格外看重,李斯走後,便認真研讀起來,用膳時也未曾耽擱。
這部書先是詳細分析了七國的形勢,然後逐個分析了每個國家的地理環境,人文特色,官吏的構成,軍隊的戰力情況及分佈。
雖然只是大體描述,並沒有其本國的統計那樣準確詳實,但也是極有價值的情報。
之後是他與李斯談到的戰與滅的分析,但詳實的多。並且從歷史的角度總結了一些不必要的戰爭,也指出了歷史上一些君主或將領失誤或者失敗的地方。
李斯還闡述了十年磨一劍的重要性,並且介紹把該做的準備如何進行分類,如何發展生產,在各方面培養可塑之才。
最後,李斯還設計了一些攻城的器械,還有種田的工具,運糧的車輛。
對於一些武器,嬴政很是感興趣,還在桌子上用手指沾了水,畫了一些圖形。
嬴政讀的很認真,不知不覺已經深夜了。
嬴政有個很好的習慣,讀到一本好書,都會詳盡的把自己的看法整理出來,以作註解。他一點都不覺得疲倦,反而全身都覺得舒暢。他的心中彷彿不在彷徨,對未來的大業也充滿了信心和決心。他感覺他面臨的困境,根本不算什麼了。
這是一種力量,讓他充滿自信與勇敢的力量。
早上醒來,天已大亮。
嬴政剛用完早膳,趙高便躬身走過來說道:「王上,呂相邦請見。」
「他早就該來了,有請。」嬴政整理了一下衣冠。
呂不韋中等身材,微胖,富貴面相,衣著華貴,跟隨趙高進了書房,步伐穩健。
「老臣拜見王上。」
雖是仲父,君臣之禮不能少,呂不韋拜了下去。
「仲父免禮。」嬴政緊忙說道,「既無外人,不必行禮。」
「王上。」呂不韋起身說道,「老臣此次前來,是有事與王上相商。」
「昨日母后把寡人叫去,說了幾件事。」嬴政猜到呂不韋來的目的,「仲父要說的,就是母后說的那幾件事吧?」
「不錯,想必王上已聽太后說起了。」呂不韋也不拐彎,直言道,「老臣想將王上的冠禮儀式,向後推遲一段時日,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寡人考慮過了,寡人雖已成年,但畢竟歷練太少,對於朝中之事經驗尚淺。不如就依仲父和母后的意思,冠禮推遲舉行吧。」嬴政淡淡地說道。
呂不韋本以為嬴政會爭鬧一番,沒想到嬴政會是這種反應,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嬴政。
嬴政接著說道:「至於選妃一事,寡人覺得隨緣便好。迎賓,迎娶的一些細節,就有勞仲父了。」
「王上真的這麼想?」呂不韋見嬴政答應的這麼痛快,反而感到驚訝。
「寡人當然這樣想啊,仲父。」嬴政說道,「寡人雖已成年,但之前太過依賴仲父,所以現在無法為仲父分擔朝政,才使得仲父如此操勞。寡人今後定會加倍努力,為仲父分憂,將自己的責任擔負起來。」
嬴政的話說的像個孩子,但卻帶著暗示,呂不韋豈會聽不出其中的意思。
「為王上分憂乃是老臣的本分。」呂不韋嘴角帶著笑意,「為大秦的江山社稷,老臣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仲父的心意,寡人豈會不知。」嬴政也微笑道,「寡人要仲父操勞的,不僅是大秦,而是這天下。」
「!!」聽到這話從嬴政嘴裡說出,呂不韋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
「哈哈哈……王上果然有志向。」呂不韋笑道。
這份笑意頗為真誠,看來呂不韋的喜悅是發自內心的。
「希望上蒼讓老臣多活些年,能看到王上實現這宏圖大業!」呂不韋說道。
「這確是寡人畢生的心愿和目標。」嬴政說道,「不知仲父此生最大的心愿,又是什麼呢?」
「王上的心愿,即是老臣的心愿。」呂不韋說道。
「仲父,此處又無外人,寡人想聽聽心裡話。」嬴政一邊說,一邊示意內侍都退下,並請呂不韋面對面坐下。
呂不韋也放鬆下來,說道:「老臣本是趙國的商人,雖然有些家產,但地位並不高。年輕時與你父王甚是交好,情同手足。」
」關於此事,以前也曾聽父王提起幾次。「嬴政說道。
呂不韋點點頭,繼續說道:「當年,老臣用盡渾身解數幫助你父王回到秦國,還做上了太子之位。你父王即位后,便命老臣為相。吾二人本想大展拳腳,施展抱負。怎奈,你父王英年早逝。他臨終前,將你託付給老臣,並且傳位於你,還囑託老臣,盡吾之所能輔佐王上。」
「因王上年幼,恐被奸人所害,老臣才不敢將王權交與王上。有什麼危險,得罪什麼權貴,也都有老臣擔負。」
「所以說,老臣是為王上而活,王上的心愿,即是老臣的心愿,王上的志向即是老臣的志向。此乃老臣的肺腑之言,並無不實啊。」
「哈哈。」聽了呂不韋的講述,嬴政笑了起來。
「如此甚好。那咱們共同努力,實現寡人,先王,先祖的心愿和目標。」嬴政說道。
「王上,想要一統天下,光有想法可不行。」說完,呂不韋從懷裡拿出一卷書簡。
「此書名曰《戰六國策》,是荀子的弟子李斯所著。昨日,李斯來老臣的府邸拜會老臣,獻上了這部書籍,稱是其畢生之作。老臣已通讀此書,覺得此書確實對以後可能面對的戰局有利,所以特獻於王上。」呂不韋說道。
「哦?拿給寡人瞧瞧。」嬴政面色平靜,接過書簡,暗嘆李斯下的一手的好棋。
一部對他來講,已經無關緊要的書籍,幫助李斯進了呂府,獲得了呂不韋的信任,又試探出了呂不韋的心思。
嬴政心裏面想道:「如果他藏而不露,那他的心思就另當別論了,看來還要試他一試。」
呂不韋說道:「老臣欣賞李斯的才華,已暫將他留在府中。而老臣想到王上既已成年,應有一年紀相仿,且才華出眾的學士陪同王上讀書,不如,就讓李斯來伴讀,可否?」
「仲父教導寡人讀書已經七年了,為何突然要換其他人呢?」嬴政故意問道。
「王上已成年了嘛,禮法上,已經無人可教導王上,只可由人陪同讀書。」呂不韋說道,「李斯才華出眾,不如讓他先試試,如果王上不滿意,老臣再換其他人便是。」
「仲父是說,為寡人另擇陪同讀書之人,是因為寡人已然成年,是嗎?」嬴政語氣溫和地問道。
「正是。」呂不韋回答。
「那仲父的意思是,寡人其實已經成年,只是未行冠禮而已,其他的都跟成年人無異,是這樣嗎?」嬴政有些孩子氣的問道。
「是這樣的,王上。」呂不韋說道。
嬴政問道:「那祭祖儀式,和春獵的活動,可是正常舉行?」
「自然是正常舉行。」呂不韋說道。
嬴政聲音有些低沉地說道:「祭祖,春獵正常舉行,冠禮卻不舉行,在禮法上行不行的通,還請仲父指教。」
呂不韋搖了搖頭,嘆道:「禮法上自然是應該一併舉行的。但冠禮並非不舉行,只是延遲而已。但祭祖乃是王室的頭等大事,卻推遲不得,所以,老臣覺得,時間上間隔一些,也未嘗不可。」
「好吧。」嬴政說道,「既然仲父覺得妥當,那便如此安排便是。」
呂不韋拱手道:「諸事還請王上安心。」
「那既然仲父以後可能不再教導寡人了,寡人還有個問題想請教仲父。」嬴政說道。
「王上請講。」呂不韋說道。
「仲父可知……『九鼎』否?」嬴政一臉懵懂的問道。
「王上問的,可是『華夏九鼎』?」呂不韋很是驚訝,他沒想到嬴政會突然問這個,聲調也有些提高。
「不錯,正是『華夏九鼎』。」嬴政笑著說道,「聽聞九鼎就在秦國,是仲父滅了大周朝,捋回來的。」
「王上,確有此事。」呂不韋停頓了一下說道,「就在去年,老臣帶兵出征,當時以少敵多,無奈用計繞道大周,取了周王都,遣散了周王室,劫回了九鼎。滅大周,是天下大事,各國皆知。但各國亦知大周氣數已盡,只是滅在誰的手裡的問題。各國均不肯行這名義上的不忠之事,所以使得周王室多維持了百十年。老臣的這一舉動,反而順應了各國的心思,故而無人出兵發難。但是,九鼎不同,九鼎象徵了九州大地,代表的是帝王之威,各國均想取之。所以劫回九鼎之事,被老臣隱匿下來,只有少數幾人知道。既然王上已經聽說,很可能消息已經泄露,不久可能又會起戰事。」
「九鼎現在何處?」嬴政問道。
「就在老臣府邸,老臣怕其它地方不安全,所以藏於地宮中,本想在王上行冠禮之後再交於王上定奪,既然王上已知其情,那王上看,九鼎該如何處置?」呂不韋問道。
「還是不要聲張的好,就還放在你那裡吧。改日得閑,寡人去觀摩觀摩,開開眼界。」嬴政嚴肅地說道。
呂不韋點了點頭。
嬴政面色微冷,看著呂不韋,說道:「寡人還以為仲父會有什麼其它的偉大志願,所以才將九鼎隱藏起來。」
呂不韋猛抬起頭,面露驚恐與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