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天石·心魔
在天上畫龍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腳底下方寸之地不穩,鳳如青本就靈力紊亂,再一嚇,更加的穩不住身形,於是抱著穆良腰的手就更緊,死死勒住。
穆良不是個受到驚嚇會大喊大叫的人,短暫的驚詫過後,在半空中穩住身形,垂頭看了一眼扣在自己的腰上的手,正想說句什麼教身後人鬆開,視線猛地在那緊緊絞在一處的小手上頓住,片刻后眼皮猛地一抖。
穆良操縱著佩劍又加快了一些速度,鳳如青整個人貼埋在穆良的後背上,根本不敢抬頭,大師兄這劍御得實在是太過風馳電掣,鳳如青從不知道穆良竟也會這般性急。
她被耳邊呼嘯的風聲佔據了所有的感官,瓊林劍速度越來越快,將身後師弟師妹迅速甩開距離,穆良尋了一處適合說話的隱秘山林,帶著身後人下落。
鳳如青察覺佩劍停下,還納悶這麼快就到了靈雀山?她鬆開勒得自己都疼的手臂,心虛無比地蹦下了佩劍,垂頭站在不遠處,不敢說話,就只盼著大師兄一如既往的寬厚溫柔,不要去計較她剛才差點在半空中把他生生腰斬的事情。
然而這一次她的祈禱沒有什麼作用,穆良收起了佩劍之後,面色微沉,轉頭站在鳳如青的面前,醞釀了一肚子責怪的話,出口卻是,「你怎麼報的名?」
此次靈雀任務,最低修為必得是一境上品,面前這人有幾斤幾兩,穆良再清楚不過了,他當真不知道她還有這種能耐,竟能騙過三元印。
鳳如青還以為大師兄是責怪她方才在御劍之時的失態,畢竟就算隨便換成一個外門弟子,也不至於表現得比她更差了。
起碼要道個歉,否則看大師兄這樣子,是真的含混不過去,鳳如青餘光環顧著身邊,這一會了,怎不見有其他弟子來?
穆良眼神猶如實質地落在她身上,鳳如青實在沒有辦法,便咬牙把聲音壓低放粗,「大師兄對不住,我方才一時沒有準備……」
她還抱著道個歉能含混過去的想法,自己聽著自己聲音偽裝得還算可以,卻沒曾想,有人能夠看一雙手便能辨識出人,她話音剛落,大師兄突然伸手將她臉上圍著的遮面給扯下來了。
「還裝,」穆良難得有些氣急道,「你平日闖禍也就算了,怎敢這樣混出山來!若是讓焚心殿知道,必然罰你吊在焚心崖受罡風割裂之苦!」
鳳如青被拽了面巾之後,下意識是伸手去捂臉,但是捂了一半也知道沒有用了,縮著脖子後退一小步,訥訥說道,「對不起大師兄,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穆良一見她這樣子,就是和小師弟荊豐學的,積極認錯決不悔改,頓時心中氣結。可此次靈雀山一行,非同以往,據傳信來懸雲山的浮羅門弟子描述,靈雀山這邪祟,乃是個生魂鬼修,是活生生的凡人入鬼道,獻祭生魂只為得到能力,此類例子倒不是絕無僅有,可不惜獻祭自己之人,必是有必須完成的事情,或者天大的冤屈苦楚,需要報仇雪恨,執念深重,這類向來不好對付。
此次斷然不是鳳如青能夠胡鬧的,穆良面沉如水,對鳳如青說道,「此番由不得你胡鬧,我不管你用何種辦法跟來,現在我送你回山,你老老實實地待在焚心崖……」
「大師兄我不回去!」鳳如青急急抓著穆良的手臂哀求,「我不回去,不能回去,你帶著我,我保證不添亂,老老實實地跟著你,不野玩也不闖禍,就當做是一次歷練不行嗎?」
鳳如青仰著小臉面帶哀求,「或者待會隨便路過哪個城鎮,大師兄便將我放在那處,畫個圈都行,我絕對不踏出一步,等著你回來好不好……」
「不好。」穆良鮮少如此沒有耐心,但現在耽擱不得,弟子們都是他帶出來,此刻定然已經越過他先行而去,靈雀山上還有青沅門弟子在等著,青沅門向來性情暴躁,為防止傷和氣,穆良必須快些趕過去。
「無需多言,我這便送你回山!」說著便拉著鳳如青上劍,鳳如青漂亮的小臉蛋皺在一處,還沒放棄,「大師兄你別送我回去,大師兄求你了!」
眼見著瓊林劍升空調轉方向,鳳如青不得不說實話,「我不能回去,昨夜師尊來找我了,說要送我去洗靈池,回去就是自投羅網,洗靈池就在焚心崖之上,大師兄你憐我,我若是洗靈,就我這爛資質,十幾年修個一境下品,洗靈說不定直接洗成廢物了!」
穆良動作一頓,垂頭看向鳳如青,「師尊昨夜去找你了?去長春院?」
「對啊對啊!」鳳如青說,「我昨夜忤逆了師尊,才沒有被拉走,師尊定然生氣了,我怕啊!今晨好容易混出來,你也知道師尊性情,說一不二,若我回去才是死路一條啊!」
穆良皺眉,雖然詫異,卻也相信鳳如青不會對他撒謊,師尊會去長春院是穆良沒有想到的,看來師尊並不如表現的那樣不關心這個小師妹。
鳳如青一見穆良猶豫了,立刻添火加柴道,「再者馬上便是仙門問心陣,若是師尊執拗要我過問心陣可怎麼好……」
穆良想象了一下,頓時嘴角輕微抽搐,若是問心陣上全派弟子都看到小師妹的心思,依照師尊的性子,非將這孽徒拍死當場不可。
於是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運劍上升,將鳳如青的面巾戴上,又扳動她的肩膀將她轉向前面,雙手護持在她身側,語氣嚴肅卻帶著妥協,「跟著去也不是不行,但此次靈雀山邪祟兇惡,你需得時時刻刻地跟在我身側,不得私自行動,知道嗎?」
鳳如青當然說好,說完之後趕緊調動靈力穩住身形,免得被穆良驟然飛起的瓊林劍給甩下去。
不過這次速度雖快,卻沒像先前一般讓人毫無準備,也沒有在空中畫龍,甚至她還能看到大師兄護持她的手臂,頓時心中一暖。
鳳如青始終覺得自己的童年,是從上懸雲山開始的,之前在人間受的那些苦,比起懸雲山上堪稱混吃等死到處作妖的日子,也變得不那麼苦了。
她有一起胡鬧的小師弟,一群時常帶給她新鮮玩意的師姐,一個如兄如父的大師兄,還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師尊,這一切原本多麼美好,只可惜……
鳳如青恨自己沒出息,資質差,又愚笨執拗,也無法因為窺得預言,便立刻將十年的傾慕之心迅速磨滅,若不然那預言到最後,也不至於落得那般的凄慘境地。
鳳如青深知自己心智軟弱,否者無情道也不可能修成這個糟糕模樣,但她不想像預言中那樣,只有暫時捨棄這些,躲避開災難的源頭,找機會溜走,再改投別派。
如此一來,師尊不會因為她的孽障心思殺她,大師兄不會為她經脈盡碎,而小師弟也不會被她累得身死。
她想的清楚,現下也已經混出了懸雲山,只等尋著機會便溜掉,躲起來,這樣就能夠規避掉一切的不幸。
鳳如青胡思亂想之時,穆良加緊速度,終於追上了先行弟子,一行人,前前後後,御劍大約兩個時辰,才終於到了靈雀山腳下。
一行人到的時候,青沅門弟子已經在那裡等著了,這不是鳳如青第一次見到青沅門的弟子,但一次性見到這麼多青沅門弟子還是第一次,青沅門弟子服是草綠色,站在山林之中衣袍和樹枝野草一同被風吹得舞動,竟然有種詭異的可愛。
尤其是那一個個頂著高高髮髻揚起來的小腦袋,鳳如青忍不住笑了下,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堆排隊發獃的螞蚱。
不過等到湊近了,看清了這些小腦瓜臉上的表情,鳳如青就想起了修真界給青沅門弟子的綽號——野狗。
他們顯然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滿臉暴躁地盯著懸雲山弟子陸續從劍上下來,一行人腳落在地上,還沒等站穩,就見一個青沅門小弟子衝出來,不客氣道,「眼看要午時,到現在才來,難不成懸雲山的弟子驅邪除祟有在半路上繡花的習慣嗎?」
真不愧對野狗外號,上來就是一口,不過懸雲山弟子們也不甘示弱,站好之後,個個面無表情地看過去。
用他們的話來說,便是狗咬你一口,你不可能去咬狗一口,最狠的打擊就是無視。
讓鳳如青比較意外的是大師兄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做和事佬,而是由著兩門弟子較勁。
鳳如青站在穆良身後,看向青沅門弟子們,雖然衣服的顏色實在太晃眼,但劍修的精氣神確實同修無情道的淡然不同,個個颯爽凌厲,氣質尖銳,像一柄柄出鞘的利劍戳在地上,多看上幾眼都割得眼睛疼似的。
對方那第一個蹦出來「咬人」的小弟子,許是沒有見過這般罵不還口就死盯著你看的,一張圓圓的小臉有些僵,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
不過修者是不能從面貌上來分辨年齡的,例如鳳如青自己,在山中空長歲數,早些年還算勤奮的時候,一修鍊起來三五月很快過去,到了懸雲山十八年,現如今看上去也才十六七歲,還是大師兄幫她找百草仙君尋的駐顏丹,停留在了最好的年歲,否則她這把年紀在凡間,大抵是個半老徐娘了。
大師兄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卻已經足足一百六十多歲,師尊更是凡間弱冠上下的模樣,據說已然有一千多歲……
不過對面這個小胖臉看上去是真的年歲尚淺,心智許是不夠堅韌,被懸雲山弟子的「上墳臉」給嚇得後退了幾步,縮回了自家師兄弟隊伍當中,去做個蔫頭螞蚱去了。
兩門弟子短暫地沉默對峙,穆良眉目溫潤地站在懸雲山弟子前面,卻不說話,還是對方人群中終於又有人沉不住氣了,站出來對著穆良拱手示意,然後強壓著被太陽曬出的暴躁,說道,「在下青沅門池誠,恭候貴派弟子多時,門內弟子一時失言,還望道友海涵。」
穆良看著他沒有馬上說話,在他要忍不住罵人的時候,才輕飄飄開口道,「無礙的,懸雲山門中沒有小肚雞腸尖酸刻薄之人,必然不會和貴派弟子計較。」
那人被噎得呼吸一窒,鳳如青驚了,她也不是第一次同穆良出門,可看他與人這般較勁還是第一回,她居然不知道大師兄竟也如此牙尖嘴利!這指桑罵槐的真解氣!
不過鳳如青沒想到這還沒完,穆良繼續說,「浮羅門弟子傳信,說邪祟晝伏夜出,因此在下率弟子們清晨動身,現在才到。此次能與貴派合作,懸雲山弟子不勝榮幸,讓貴派久等真是慚愧,貴門派到得如此之早,可已經進村中查探過了?」
言下之意便是,那邪祟晚上出來,你來早了有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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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如青:沒想到我大師兄這麼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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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小青青所剩無幾的軟綿綿時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