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個寡婦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王二爺心裡在想,和一般守節的寡婦不同,但和一心求嫁的寡婦也不一樣。他這樣盯住劉如蘊在看,劉如蘊終於醒悟過來,臉上泛起紅暈,卻不是羞澀而是惱怒,匆匆福了下去:「擾了二爺歇息,是我不該,然二爺目光灼灼,想來也不是甚好人。」
說著就起身走了,桑媽媽和小廝聽到主人被罵,不由齊齊看向王二爺,王二爺卻只覺得有趣,見桑媽媽看向自己:「還不快些跟著把她送回廳上,不然迷了路怎麼辦?」桑媽媽急忙走了,小廝看見王二爺臉上並沒有怒容,想來自己也不會挨板子了,忙對王二爺道:「爺,小的去給你沏壺茶去。」
說著就要溜,王二爺已經喝道:「就你惹出來的,讓你守在門口,又不知道跑哪裡玩去了。」小廝的臉一下變的愁眉苦臉,王二爺哼了一聲:「今日要把這屋子打掃的乾乾淨淨,寸草不生,不然。」
小廝急忙竄到屋裡,就打掃起來,王二爺笑了笑,這個寡婦,牙尖嘴利,倒也十分有趣,寡婦,寡婦,王二爺沉吟著,伸個懶腰,繼續夢周公去。
劉如蘊回到席上時,珠兒見她久去不至,生怕她遇到了潘大爺,糾纏不清,到時候可怎麼辦?只是這也不是自己家,也不好隨便亂闖,正在如坐針氈之時,見劉如蘊進來,才鬆了一口氣,等到劉如蘊坐下,珠兒小聲的問:「姐姐,怎麼去了這許多時候?」
劉如蘊笑道:「不過是看見花開的正好,賞了賞花。」劉如蘊此時的神態已經恢復自若了,珠兒也沒看出不對,只是哦了一聲。
席上已經坐滿人了,王芝蘭見客來的差不多了,對在旁伺候的僕婦點頭:「開席吧。」這一聲令下,早就等候著的下人們一起動手,把菜陸續上了。
戲台上的戲也開場了,主人家安一安席,剛走到下面第一席,就聽到外面傳來女子爽朗的笑聲:「妹妹,我來遲了,先罰酒三杯再說。」
這聲音雖不算大,劉如蘊的筷子抖了抖,差點沒掉下去,珠兒也聽出來者是誰了,看著劉如蘊:「姐姐,大奶奶她?」王芝蘭已經放下杯子,出去迎了。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一個美人出現在面前,她個子高挑,不似一般江南女子那般嬌小,頭上的髮髻梳的極高,左邊戴一指頭頂大小的金絲髻,右邊插了一支鎦金鑲寶簪,髮髻正中,別了一股鳳釵,鳳口處含著一顆紅寶石,正正垂在她雙眉之間。面上脂粉點的恰當,身上穿的是大紅袍子石榴裙,裙下露出綉有牡丹花的尖尖鳳頭,一雙眼,真似秋波一樣,只那麼一轉,滿廳的人卻覺得都被她看見了。
珠兒已經嚇的打抖,手上的筷子都拿不住了,劉如蘊雖面上比她鎮定,心裡也在想轍,自己的大嫂不是蘇州人嗎?怎麼會出現在南京潘家的席面上,而且看樣子和王芝蘭還很熟,這是什麼原因?
不等劉如蘊想出法子來,王芝蘭已經親自送美人過來,坐的就是劉如蘊旁邊空著的位子,劉如蘊頓時覺得汗如雨下,也知道為什麼帖子上指明要自己來了,都不敢抬頭去看大嫂。
等到王芝蘭走後,劉大嫂才笑吟吟的問:「小姑許久不見。」接著對珠兒道:「珠兒,這麼些日子不見,你可長進許多了。」劉如蘊抬頭,面上不知該對大嫂做什麼表情,方才在王家花園一角看到的情形又浮現出來,那些牡丹不就是大嫂嫁過來的時候,自家才種的,聽說還是從大嫂的娘家移過來的。
劉如蘊在那裡暗自思量,劉大嫂已經笑了:「小姑,你為人聰明無比,怎麼就忘了問問,我娘姓王,是南京人,這裡。」劉如蘊已經全明白了,看著劉大嫂:「嫂子,你,」想了想,劉如蘊終於把話說了出來:「你,不會是娘命你來的吧?」
劉大嫂看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卻沒喝下去,只是看著劉如蘊:「你說呢?」劉如蘊這下不知道怎麼說了,劉大嫂看見劉如蘊面上的表情,放下杯子,用手揉了揉額頭:「這是不是不是冤家就不聚首?」劉如蘊還在奇怪,大嫂怎麼會說這話,卻看見王芝蘭已經到了這邊安席了,見劉大奶奶和劉如蘊說的開心,不似初會,王蘭芝笑道:「表姐,你那日見我發帖子,還說要吳奶奶的表嫂親自到了,這卻是為何?」劉大奶奶笑的溫和:「我只是那天聽表弟說起,才想起有個族裡的堂妹像是和她一般,這才央你務必請她過來,今日一見,果然是你表姐夫家的堂妹。」
王蘭芝聽到這話,一雙眼笑的越發動人:「原來都是親戚,怎麼也沒聽你提起過,倒是我魯莽了。」劉如蘊面上帶著笑和她應酬了,心裡卻十分焦躁,大嫂這話,又讓自己和潘家有了聯繫,自己的清凈日子,不知還能過多久。
等到王芝蘭走後,劉大嫂見劉如蘊還在想心事,面前的菜擺著動都不動,給她布了一塊魚肉:「吃吧,我不過是和你大哥過來南京,去文聚樓書坊買書時候,看見了珠兒,這才打聽了下,猜到那個人就是你。」劉如蘊夾起魚肉,放到嘴裡,卻覺得食不知味,大哥也在南京,還有珠兒怎麼會沒看到自己大哥大嫂呢?
珠兒此時也滿臉通紅,原來說了半日,這事竟是自己這邊出了紕漏,還猜了半天,當是潘大爺出的帖子,原來竟不是。
雖然劉大嫂之後再沒說話,這場戲酒,劉如蘊還是吃的連上了些什麼菜都不知道,匆匆吃完,連場上的戲都沒看完,就告辭回家。
王芝蘭也沒有挽留,虛留了一下也就分了。劉如蘊坐在轎子裡面,不知道怎麼想,王芝蘭竟是大嫂的表妹,之前從沒有聽說過,現在這樣,連大哥都在南京,究竟會怎麼樣?
大哥也有許久沒見了,劉如蘊想起往事,掀開轎簾往外看看,也不知大哥會怎樣想?從小被他嬌寵的妹妹,竟趁他不在之時,做出這樣的事情,劉如蘊不由嘆氣,不過若是大哥在家,自己想必也和離不成,看來真是聞姐姐所說,萬事都有天註定,轎子穩穩停下,原來已經到家了。
劉如蘊剛被小婉攙下轎,就見陳媽媽從裡面出來,想是等了好一會了,看見劉如蘊,急忙迎上前道:「姑娘,你總算回來了,大爺來了,我想使人去王家請你回來,卻被大爺說不消,現在坐在屋裡等候。」
方才在王家遇到大嫂之時,劉如蘊已經想到哥哥會來,誰知來的卻那麼快,劉如蘊皺了眉,也不知哥哥來,是要罵自己呢還是做什麼?
珠兒也下了轎,聽到陳媽媽所說,站在劉如蘊身邊問道:「大爺是怎麼來的,走前面還是走後面?」陳媽媽嘆氣:「我就覺得怪呢,大爺竟然是從你們走的這門進來的。」
劉如蘊她們常走的,是從花園裡面開了個門出去,並不從前面進出,有客人來,也是從前面書坊進來,劉如蘊暗自笑自己,自己大哥是什麼人?十三歲就出來幫著父親打理生意了,這點地方還能想不到嗎?
站在這路邊總是不雅,招呼著進去,繞過花園,到了廳前,劉大爺自在的很,坐在劉如蘊常坐的一個椅子上,旁邊的小几擺滿了東西,茶,點心,劉大爺手裡捧部小說在看,邊看還邊和旁邊伺候的小廝說些什麼。
小廝眼尖,喊了一聲:「三姑娘來了。」劉如蘊剛想叫大哥,覺得小婉在旁邊不好,解下斗篷,遞於小婉道:「拿去漿洗了。」這才緩步上前。
劉大爺把手裡的書隨意一丟,站起身來,瞧著妹妹,劉如蘊剛想行禮,見自己大哥只是定定望著自己,再不說話,心裡也有些發虛,不由低下頭。
劉大爺望了半日,才開口道:「三妹這裡,甚是自在,想來三妹過的不差?」劉如蘊平日的機鋒,此時不知飛到哪裡去了,該怎麼和自己哥哥說呢?是撒嬌還是耍賴,此時哥哥說起自己日子過的不錯,甚是自在,又是為何。
等不到劉如蘊的回答,劉大爺繼續說話,此時卻帶了嘆息:「可憐我們的老父老母,日子卻過的不好,爹雖竭力操持生意,精力大不如前了,娘呢,一頭烏髮,不過數月已經白了大半,連家務都懶待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