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左一個才子,右一個才子,潘大爺的嘴裡又酸又苦又澀,臉色早就變了豬肝色,他上前一步,抓住妻子的肩頭,有些憤怒的道:「你既然嫌我,當初又怎麼嫁進我家,當初……」說到後面一句,潘大爺已經有些哽咽:「你怎能這麼狠心,一夜夫妻百夜恩,就算我再不好,三載的夫妻,難道你就不念著些夫妻恩義?」
劉如蘊是進門之後,就沒有正眼好好看過他,此時被他抓住肩頭,也別過臉不去看他,潘大爺把話說完,見妻子依舊這樣,而且臉上明顯擺著的嫌惡,頹然放手,退後三步,看著她,眼裡不知是難過還是傷心還是別的,旁人看的一陣心疼,覺得劉如蘊實在太過絕情了,劉老爺咳嗽一聲:「女兒,女婿說的,也有道理,小夫妻間,總有些爭執,你就別鬧了。」
潘大爺聽到岳父這樣說,開口對劉如蘊道:「今日,當著岳父的面,我倒想聽聽我是怎麼糟踐你了,要你這樣不管不顧的執意求去。」
劉如蘊這才轉頭,眼裡有些微淚水:「成親當晚你是怎麼說的,成親后第三日,你又做了什麼?你忘了嗎?你統忘了嗎?」聽到這話,潘老爺和劉老爺臉上都浮出尷尬之色,這樣的閨中話語,還是少聽為妙,潘老爺看眼劉老爺:「親家,我想他們小夫妻之間,定有什麼話不足讓我們聽的,何不讓他們回房去,好好的說,你看怎樣?」
劉老爺連連點頭:「親家這話甚好,就讓他們回去房裡。」說著就要招呼下人把他們送回自己的房裡,劉如蘊手一揮,示意下人們住手:「爹爹,女兒和他之間,並沒有什麼話不足以讓外人道的,只是做男子的,說下的誓言就似那狗屁一般,才有了今天的事情,若爹爹不應了女兒,女兒現時就削髮為尼,也不和他過了下一世。」
劉老爺聽到女兒這話,又看見女兒說出誓言的時候,潘大爺的臉明顯紅了一紅,劉老爺不免心裡有些不滿,新婚夫妻情濃時候,有些誓言說出來也是有的,只是誰也不會把這放在心上,自己這個女兒,也真是的。
潘老爺雖然心裡是偏袒著兒子的,心裡想法也是和劉老爺是一樣的,兩人對看一眼,正要開口,卻見劉如蘊說話時候,已經從袖子里拿出一把剪刀來,作勢要剪,劉老爺嘆氣,連連跺腳:「女兒,你這是怎麼了,就算你要下堂求去,也要說出個道理來,總不能為他不守誓言就走?」
看劉老爺已經口軟,劉如蘊再次跪下:「爹爹,女兒方才已經說了,女兒一沒有主中饋之才,二不能耐住夜夜守空房,故此求去。」夜夜守空房?劉老爺看向潘大爺,聯想起今日這個滿月酒可是為了別的女人生的孩子辦的,而且還這樣的大張旗鼓,眉頭越鎖越緊,還有方才劉如蘊所說,難道女兒女婿後來竟沒有同過房不成?
不過這些話,他做長輩的,特別是做父親的是問不出來的,咳嗽一聲,看向潘老爺:「親家,小女這裡死活問不出來,不如這樣,房下和親家母都在這,就請她們出來勸解勸解如何?」
潘老爺像剛想起一樣,拍一拍自己的腦袋:「你瞧我糊塗的,這樣事情,本應是女人來問的,怎能我們兩個為父親的在這裡問呢?」劉老爺笑著點頭,劉如蘊還待再說什麼,已經被幾個丫鬟簇擁著進去了裡面。
裡面的宴席是在聽說外面出了事情的時候就已經散了,潘太太雖然也在招呼著,但是臉上的笑容還是有些尷尬,各家的女眷都想打聽出個所以然來,劉如蘊抱病是人人都知道的,此時突然出現,還說要下堂求去,都是不明白就裡的。
有幾個年輕些的,看著旁邊穿金戴銀,插花描朵的新任姨娘陳姨娘,嘴一撇,嘀咕道:「想來定是她不賢惠,給了大奶奶什麼眼色看,大奶奶這才稱病,況且一個庶子,還辦的這麼大張旗鼓,大奶奶定是氣不過了,才要下堂求去。」
雖是嘀咕,那聲音卻不小,聲聲鑽入陳姨娘的耳朵,陳姨娘如坐針氈,方才出去行禮時的風光此時半點也看不到了,她本是劉如蘊的貼身丫鬟,當日潘大爺收用自己時,也曾想起過劉如蘊的好,只不過被潘大爺幾句甜話一說,況且自家姑娘,歷來性子就是如此,想來也是不會討男人好的,自己得了姑爺的寵,生了兒子,得到實惠不說,也能幫姑娘在潘家的地位更牢靠些,誰知姑娘先是不許大爺在她房裡歇宿,再是自己懷孕之後,就留書出走,這讓自己夾在中間,真是不知道怎麼辦?
各人都在各懷心事,有看好戲的,有想知道究竟的,當然也有真正關心的,那就是劉家母女了,劉太太坐在位子上,劉家二女兒,何舉人的妻子何奶奶站在她身邊,母女倆手緊緊的握著,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天劉太太才嘆氣道:「如玉,你妹妹她,實在是沒有你省心。」何奶奶更握緊母親的手,自己這個妹妹,從小心氣高,人又聰明,什麼都是出挑的,從小就要尋一個一心一意待她的人,但世間男子,誰的心不是露珠一般?缺了那邊,又圓了這邊,戲文上所說的,不過是哄人的說話。
自己的夫婿不也是這樣?在自己懷孕時候,就納了自己得陪房丫鬟,上月又納了一房,做女人的,本就該一心相夫教子,做好自己的本分,想那些別的做什麼?何奶奶一邊想著,一邊卻也有些心疼妹妹。
等到劉如蘊被丫鬟們簇擁著進來,還不等的她行禮,劉太太就一個巴掌打到她臉上:「不孝女,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我告訴你,你生是潘家人,死是潘家鬼,別想些別的主意。」她那巴掌打上去,眾人都驚了,潘太太忙上前去拉她的手:「親家母快別如此,說來說去,也是我兒子,你女婿做的不對,讓媳婦受了委屈。」
劉太太那巴掌只是做給人看的,見潘太太來拉,自然也就放手,一手扯住潘太太的手,另一隻手就拉住劉如蘊:「你快些過來給你婆婆賠禮,女兒家那能似你一樣。」劉如蘊被母親打了一巴掌,已經愣住了,她從小到大,別說被打,劉太太連罵都捨不得罵她,不由眼裡含淚。
劉太太連扯幾下扯不動,不由恨道:「你真是翅膀硬了,不聽我的話了,難道你真的以為會寫幾首詩,做些對子,就真是才女,就真能由著你的心意做事?做了女兒家,不就是相夫教子?處置家務,男子家三妻四妾,本是本等,況且又為的子嗣,你又何苦如此。」
說到後面,劉太太不由也有些難過,閨中女兒時節,誰不願夫婿一心一意待自己,似那戲文上唱的一樣,畫眉之樂,白頭偕老,只是這世間豈有女兒家說話的地方,別說富人家,就連那些小家小戶,沒有子嗣,做妻子的就要納妾以延子嗣,不然就是妒忌。
女兒這樣念頭,自然也能明白,只是這世間,女兒家行路,難啊,就算她真能和離,自己活著的時候能護住了,自己死去的時候呢?在潘家,總是正室嫡配,就算沒有兒子,就算和女婿是相敬如冰,仗了劉家的財勢,也沒人敢輕看,這個糊塗的女兒啊。
劉太太忍了心腸,還要和女兒再說,何奶奶見自己妹妹被母親打了,站在那裡就是不動,,自己的母親又這樣說話,周圍來做客的眾人,眼睛都盯著這邊,已經有人在竊竊私語,心裡也著急,怎樣這也是家事,明日都不知道松江府傳成什麼樣子,附耳在潘太太耳邊說了幾句,潘太太也是家醜不能外揚的想法,喚過管家娘子,讓她們把那些等著看好戲的都請了出去,這才坐了下來,對劉如蘊嘆氣道:「媳婦,我知道我兒子配不上你這個有名的才女,只是姻緣本是天定,你既已嫁了我們潘家,就是我們潘家的人,何苦去想那些旁的?」
劉如蘊被劉太太那一巴掌打醒了,她看向劉太太,說出的話也帶有寒意:「娘,女兒本以為你是念著女兒的,今日看來,你不過是為了劉家的面子。」說話時候,劉如蘊已經跪下,給劉太太端正行禮:「娘,你且放心,女兒一旦離開潘家,也不是劉家的人了,娘大可不必以為,女兒會污了劉家的名聲。」
劉太太已經渾身發抖,含淚看向女兒:「如蘊,難道你竟要不管不顧?你竟如此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