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聽的王慕瞻是住在柳家的,連年都沒回去過,難道是柳三奶奶見他尚未成婚,故才趁著設席,請這些太太奶奶帶著自家姑娘前來,好給王慕瞻挑個妻子?
想到這裡,劉如蘊不由細細打量起那些姑娘來了,見她們雖個個低垂粉面,卻難掩面上的嬌羞,眼裡有些暗淡,當日自己在閨中時候,也曾有過這種時候,只是現在,早已世事全非了。
有個年老些的突然笑著對劉如蘊道:「劉奶奶,聽的你是個寡婦,容我問句不當問的話。」什麼不當問的話,劉如蘊只是微笑一下:「有什麼事,但講無妨?」問話之人看著劉如蘊,想了想:「我見奶奶雖是寡婦,卻還青春年少,想忝著臉問句,奶奶可曾想過再走一步?」
再走一步,劉如蘊的臉色不由變了變,說話之人看見劉如蘊的臉色變了,這話卻著實是自己託大了,忙哂笑道:「是我糊塗了,奶奶不要在意。」劉如蘊淡淡一笑:「這有何妨,不過這總是私事,和這位太太無關。」
她這話出來,廳上正在議論紛紛的人都停下說話,望向這邊,問話之人瞧見了,臉紅一紅,旁邊早有人過來打圓場:「秦太太可是沒喝酒就醉了,想也是,你家女兒挑了這許多時日,總沒有什麼中意的,這次這個王家二爺可不一樣,聽的人長的俊俏是不必說的,家裡也是財大勢大,正是十全。」
秦太太聽到過來打圓場的人這樣說,臉紅了一紅,起身笑道:「錢太太不也是一樣?只是我家女兒,總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帶個庶出女兒來,好一個賢惠的嫡母。」劉如蘊聽她們這話,覺得十分生厭,況且此時廳內,人來的越來越多,耳邊只聽到紛紛擾擾的聲音,索性悄悄起身,出門去了。
此時還是一月末,柳家花園雖然極大,也有幾處亭台樓閣,花木扶疏之處還是能看的出來的,不過枝上都是空的,連一抹綠色都看不到,劉如蘊走了些時,心裡的煩悶漸漸消去,有什麼好生氣的呢?旁人這樣說,自己不是已經習慣了嗎?怎麼還會像方才一樣呢?
想到這,劉如蘊不由輕輕搖頭,此時若有一場大雪,攜了酒,在雪地賞梅,高聲吟唱,也是一件美事,只是此時,能陪自己賞雪賞梅的人在何方呢?劉如蘊嘲諷的笑笑,原來自己還是怕寂寞的。
覺得身上有些寒了起來,劉如蘊轉身預備走了,還是回廳上去,再不耐應酬,也要再去做會,此時比不得在南京時候了,劉如蘊想到這裡,唇邊的笑越發嘲諷的更深,自己一心想要逃開的,還是沒有逃開,人生竟是如此,自己費盡一切換來的,還是在這個框框裡面,真正的飛翔是什麼樣的,劉如蘊抬頭望天,天上此時沒有飛鳥,究竟是怎樣的?
「劉姑娘許久不見。」身後突然傳出男子的聲音,劉如蘊聽到這個聲音是極熟的,又是王二爺,吸了口氣轉身,笑著對王慕瞻道:「王二爺也許久沒見。」王慕瞻瞧起來臉上有一些些紅,他上前走了一步,劉如蘊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不由退了一步。
王慕瞻見劉如蘊往後退了一步,有些尷尬的後退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四步,王慕瞻突然笑了起來,就這麼四步,已是自己和面前這個女子最近的距離,從初次見面到此時,快有兩年了,看著這個女子一點點,努力的,拚命的去掙,掙這些世間不讓女子想要的一切,所為何來呢?
只要不掙,她自有旁人求之不得的一切,縱自請下堂,卻也是劉家的女兒,父母疼愛,身邊的僕從也是忠心的,她自能去做想要的,似世間旁的才女一般,吟詩作對,閑來時可以去和才子們唱和,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苦苦的,非要離開家人的庇護,她這樣,究竟是痴還是傻,還是旁的什麼?
劉如蘊被王慕瞻看的臉色發紅,咬一咬下唇,開口道:「王二爺擋住去路,還請讓一讓。」說著從王慕瞻的身邊走過,經過他身邊時候,王慕瞻伸手出去拉住她的袖子:「如蘊,你這是何苦?」
聽到王慕瞻叫自己的閨名,劉如蘊已經怒了,等聽到後面一句,她更怒的沒辦法了,把袖子從王慕瞻手裡扯了下來,轉身面對著他道:「王二爺,男女有別,還請王二爺自重。」
王慕瞻卻似沒聽到一樣還是定定的望著劉如蘊,她的娥眉,她的鳳眼,還有那從來都是倔強的往上微翹的櫻唇,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她美得如此的驚心動魄,劉如蘊心裡的火氣越發大了,狠狠的罵了一聲登徒子,就要往另一邊走。
只是王慕瞻說出的話讓她停住了腳步:「劉三姑娘,王某若真是登徒子,又怎麼打理家業呢?」劉如蘊停了一停,轉身道:「王二爺家裡有無數的管家,打理家業,自然有那些管家了。」
管家,王慕瞻又笑了,往劉如蘊在的方向走進一步,劉如蘊剛想退,又覺得這樣好像是示弱,抬起頭看著王慕瞻,王慕瞻說話的聲音很輕,輕的好像耳語:「劉三姑娘這些時日打點生意,自然也是知道不能光靠著管家們了,怎麼此時又這樣問?」
劉如蘊愣住了,手不自覺的往旁邊的柱子那裡扶了一下,王慕瞻看著劉如蘊,又繼續問道:「劉姑娘一心想脫開家人的庇護,也算是有志氣了,只是劉姑娘難道不知道,離開了家人的庇護,姑娘什麼都不是嗎?」
這話恰切中劉如蘊的心病,她身子晃了晃,手扶住了旁邊的柱子,此時該說什麼?有淚在劉如蘊的眼裡聚集,是,離開了劉家,自己什麼都不是,縱然是現在,自己還不是靠著劉家的錢嗎?
難道自己苦苦尋的,終究是無用嗎?想到這裡,劉如蘊臉色變的煞白一片,王慕瞻見她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還想再說,劉如蘊已經舉起一隻手道:「王二爺這話,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一旦走了這條路,就由不得自己,你說我不知好歹也罷,說我矯揉造作也好,我走定了。」
王慕瞻輕聲嘆息:「劉姑娘,你可知道,就算身為男子,也不能隨心而作。」劉如蘊低頭,同樣也是嘆息著說話:「是,我知道。」說話時候劉如蘊抬起頭來:「但我知道,若不去做,就什麼都沒有了,縱再苦,也要咬牙受了。」
說著劉如蘊指著那些花木:「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只是渾渾噩噩,人云亦云過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王慕瞻聽了這話,遲疑一下才道:「劉姑娘想青史留名?」
劉如蘊搖頭,唇邊露出笑意:「不,無須青史留名,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王慕瞻眼裡的神色轉柔了,這樣的回答是自己料不到得,不過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不一樣,只是這樣的不一樣,會不會變成和別的女子一樣呢?
想到這,王慕瞻不知為什麼,又脫口而出:「嫁給我吧,我不會把你關在一個院子裡面。」劉如蘊看向王慕瞻,唇邊又露出笑來,不過這笑卻是對王慕瞻的嘲諷:「王二爺不是說過嗎?身為男子,也不能隨心而作嗎?況且。」
劉如蘊瞧著王慕瞻:「你想娶我,難道不知道我是你妹夫的下堂妻?縱你想娶,王家也容不得我進門的,王二爺,你忘了嗎?」劉如蘊望著王慕瞻的臉色變化,心裡越發高興了,轉身走去,丟下一句:「王二爺,柳三奶奶已經擇了無數的名門閨女,二爺還是在這些人裡面慢慢挑吧。」
直到劉如蘊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王慕瞻的話才說了出來:「劉姑娘,旁人能不能隨心我是不知道的,只是我能隨心。」不過,王慕瞻臉上又笑了,這樣的話,還是慢慢的再說,時日還長是不是?
自己還要在武昌待許久,有的是法子,一想到這個,王慕瞻的心情又變的無比好了起來,慢慢走回去,自己可是逃席出來的,再外面待得時候久了,子亮又要罰自己酒了。
劉如蘊回到廳上之時,酒席已經開了,戲台上也唱開了戲,劉如蘊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和身邊的太太奶奶們應酬幾句,那些未出閣的姑娘們卻是被請去另外一面去了,從劉如蘊坐的地方望過去,好像姑娘們坐的地方,能看到外面的男客,不過隔了一層紗簾而已。
劉如蘊聽著旁邊的人在那裡議論也不知是誰家的女兒能雀屏中選,成為王家的二奶奶,心裡不由有些好笑,做王家的媳婦也不是那麼輕易的,不過,這些做母親的,也只能看到外面了,門當戶對,人長的不差,自然是門上好的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