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細挑挑,王慕瞻只是一笑,他的笑被柳三奶奶瞧見了,再略一思索,想到什麼,卻沒說出來,上前行禮后也沒說話,只是照了往常一樣立在那裡,柳子亮對她一擺手:「好了,過幾日,再擺幾桌酒席,請個戲班子來熱鬧熱鬧。」
柳三奶奶應了是,就退下去了,柳子亮對著王慕瞻嘆息:「你瞧瞧你嫂子,什麼都挑不出毛病,就是少了點那什麼。」王慕瞻但笑不語,或許,不是少了點什麼,而是不願對眼前這個男子有什麼罷?
王慕瞻此後就在武昌住下,這次他竟不似只來做幾次生意而已,竟買了宅子,用了管家,好似要在武昌長住一般。這些事就算劉如蘊不想知道,也有人把話傳到她耳邊,劉如蘊不過笑笑罷了,不過心裡,竟有了些小期盼,若王慕瞻再派媒婆上門,自己該如何拒絕?
不過沒有等到媒人上門,倒是隔壁的店面有人租下了,隔壁店面共有四間,已空了大半年了,劉如蘊在它初空下來時,也曾想過租下這面,好把店擴大些,不過當時銀子不湊手,也沒租了下來,開張那日,小婉跑去瞧了,回來時候滿臉興奮的道:「奶奶,你知道旁邊是誰租下的嗎?」
劉如蘊正在寫字,看都沒看她一眼,笑著道:「誰租下的管不著,只要知道他做的生意是不是和我們一般就成了。」小婉見劉如蘊不感興趣,湊到劉如蘊耳邊道:「奶奶,租下隔壁的,就是王二爺。」是他?劉如蘊的筆滯了一滯,就繼續寫著道:「有什麼可稀奇的,他是做生意的,租下這裡也不稀奇。」
小婉點頭道:「是,是不稀奇,不過這位王二爺做的是書坊生意就稀奇了。」這下劉如蘊是真的覺得奇怪了,書坊生意?怎麼會想到做這行了,劉如蘊不由放下筆,回頭卻見小婉一臉俏皮的笑看自己,劉如蘊不由嗔著她道:「還不快些來給我磨墨,白看什麼?」
小婉忙上前磨墨,磨得時候還道:「奶奶,你說那個王二爺可是為了奶奶才到這裡的?」劉如蘊本已重新在寫,聽到她這話,拿起筆順手就要往小婉臉上畫:「胡說什麼,小心我畫你一臉。」
小婉忙的求饒,劉如蘊心裡卻還有些怕,這搬來做了自家鄰居,到時候的話?不過王慕瞻的書坊開張了幾個月,王慕瞻並沒有做旁的事情,出入時候就算見到,也是極守禮的,並沒有旁的舉動,劉如蘊漸漸心安的時候,卻還是有些漸漸不知名的思緒理不清楚。
漸漸就到了六月里,這日劉如蘊見到有船送來的松江土儀,想著許久都沒見到柳三奶奶了,遣了杜氏送去些給她。
杜氏回來時候,劉如蘊正在和小宋管家對著賬目,上個月的生意不知怎麼的,清淡了許多,小宋管家只是皺著眉不知道該怎麼做,劉如蘊正在思量,見到杜氏回來,先讓小宋管家下去,杜氏這才進來行禮,劉如蘊見她說過幾句,臉上欲言又止的,不由奇怪,也沒說話,只是瞧著她。
杜氏見劉如蘊只是瞧著自己,碎步走到她面前,小聲的說:「奶奶,今日奴婢,卻沒見到柳三奶奶,等奴婢出來的時候,悄悄問了她家管家,這才知道。」
哦?柳家又出什麼事了?劉如蘊抬眼去看杜氏,杜氏雖知道說別人家的家事有些不好,卻還是道:「聽的柳大奶奶,前幾日鬧著分家,說哪有嫂子閑著,讓小嬸當家的,偏生又趕上遼東那邊局勢不好,柳家連失了幾筆貨,柳大奶奶再這麼一鬧,三奶奶就犯了心口疼。」
柳家只有柳太太一個老人,聽得身子骨不是太好,常年只在鄉下莊子里養著,柳三奶奶當家,還是當日柳老爺在的時候定下的,這柳大奶奶鬧,連劉如蘊都聽說的,怎麼這次鬧的這麼厲害?
杜氏自顧自說道:「偏生這次又失了貨,大奶奶就越發抓住由頭了,說定是三房想抓私房。」劉如蘊已經聽不到別的了,柳三奶奶是個要強人,被這樣說了,難怪會犯心口疼,只是遼東那邊為什麼局勢不好?
去年聽的柳家說往遼東那邊做生意,說那邊苦寒,出產不多,做生意利很大,況且遼東產的人蔘,皮子這些都比這邊產的要大要好,柳家前年就往那邊去了,下的本錢不多,獲利不小,去年更下了些本錢,還想在那裡擇了地方開店的,怎麼這時?
劉如蘊越想越不對,索性對還在替柳三奶奶嘆息的杜氏道:「好了,你收拾一下,我去柳家一趟。」杜氏被驚住了,劉如蘊已經拿了外出的衣衫了,見她確是要出門的準備,杜氏忙出門去叫轎子。
小婉正在旁邊理著東西,也忙丟下手裡的東西上前來相幫,不一時轎子叫到,劉如蘊就出了門。
到了柳家,等了許久才有人出來領著劉如蘊進去,柳三奶奶也不似原來一般,在二門處親自迎接,劉如蘊不由輕輕皺眉。
管家娘子是個機靈的,早笑著道:「劉奶奶,家奶奶卻是明白奶奶不是那種挑禮的,今日確是走不開。」劉如蘊想起方才杜氏所說,皺眉正要問這管家娘子,卻已到了裡面,管家娘子忙走上前兩步,挑起帘子報道:「劉奶奶來了。」
既沒見到柳三奶奶迎出來,劉如蘊是常客,索性走了進去,裡面只有柳三奶奶和一個貼身丫鬟在那裡,瞧見劉如蘊進來,丫鬟忙上前行禮,柳三奶奶剛想站起身迎接,劉如蘊早幾步走到了她面前,柳三奶奶臉上竟沒有脂粉,細一瞅的話,還能看出眼微些紅,想是剛哭過。
丫鬟已經說話了:「劉奶奶來的正好,我家奶奶滿心的委屈也沒人聽,劉奶奶不是個一般人,正好給奶奶開解。」柳三奶奶還強自掙著啐那丫鬟:「呸,少說這些,平白惹人笑話,還不快些傳茶來。」
劉如蘊已經握住她的話,千言萬語不知道怎麼說,最終只有一句:「姐姐,到現在還把我當外人嗎?」柳三奶奶的淚又忍不住了,不過頭往上一仰,淚沒有出來,只是用帕子蘸蘸眼角,就對劉如蘊道:「原先我總覺著,這寡婦再走一步也是好事,今日瞧來,一個人過也自在些。」
丫鬟已經送上茶來,柳三奶奶還要張羅著給劉如蘊拿些點心出來,劉如蘊忙按住她:「姐姐,我們說說話就好,別張羅了。」
柳三奶奶臉上露出一絲笑:「沒事,我沒這麼嬌弱,不就是點委屈嗎?有什麼不能受的?」劉如蘊聽了這話,不由想起自己二姐來,二姐也似柳三奶奶一般,賢德能幹,人人誇讚,可是自己二姐會不會也像柳三奶奶一樣,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在屋裡哭,誰也不告訴呢?
劉如蘊剛想說話,門外傳來聲音:「三嬸子在嗎?」柳三奶奶聽了這話,頭一昂,不過一瞬就又是平時的樣子了,起身笑道:「二嫂子來了,快裡面坐。」接著帘子被掀開,一個女子走了進來,她一眼就看見劉如蘊,反愣了一下,笑道:「原來有客,那我等會再來。」
柳三奶奶已經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劉家妹妹也不是外人,二嫂子快坐下吧。」劉如蘊已經起身見禮,柳二奶奶不過說了兩句,也就各自坐下,聽的柳二爺夫婦平日都是在莊子上侍奉柳太太的,劉如蘊不過節慶時候見過一兩次,彼此不熟,此時坐下來細談,聽她話里話外都是對柳三奶奶的欽佩之情,不過話怎麼聽怎麼覺得不由衷。
說了幾句,柳二奶奶就起身道:「三嬸子這裡有客,我也不多坐了,還要趕回莊上預備晚飯呢。」柳三奶奶攜著她的手送她出去了,這才坐了回來,笑著對劉如蘊道:「倒讓妹妹瞧笑話了。」
話還沒說完,丫鬟就進來,俯在柳三奶奶耳邊說了幾句,柳三奶奶皺眉道::「知道了。」就讓她下去了,劉如蘊不過恍惚聽見,說什麼往那邊去了,想到杜氏所說,柳大奶奶鬧著要分家,方才進來時候,柳三奶奶又是這樣,她從小在這大家裡面長大,這些爭產的事情,雖沒見過,也聽過不少。
不說旁的,松江劉家那頭,庶出的四弟已經長成,上幾個月方完了婚,劉大奶奶前日來的信上還在那裡抱怨,說周姨娘成日只在劉老爺耳邊絮叨,說大房欺負她兒子,那個意思,想是要自己兒子出來做生意。
還說已定親的四妹嫁妝備的不足,丟了劉家的臉,劉太太近些年已不管事了,這些事全落到了劉大奶奶身上,劉大奶奶雖性子強,暗地裡也落了些抱怨,只是不好對旁人說,也只有寫信給自己絮叨絮叨。
想到這裡,劉如蘊只是一笑,對柳三奶奶道:「姐姐,聽的說遼東那頭情形不好。」聽到提起這話,柳三奶奶嘆了口氣:「就是不好,妹妹,我也不瞞你,上兩個月的貨都丟在了那裡,一來一去,丟了的也有上萬銀子,三爺這幾日著急上火的頭髮都白了些許,偏生還有。」
柳三奶奶住了口,嘆氣道:「只怕遼東那邊要打仗,朝廷已經下詔徵兵援遼了,你說這打起仗來,銀子沒了事小,那邊還有許多的夥計。」劉如蘊見她面上露出的疲憊之色,那些夥計,也是有父母家人的,到時真出了什麼意外,柳家也夠頭疼的了,劉如蘊只得安慰幾句,告辭出去。
回去的路上,坐在轎子裡面只是想,這些年的局勢總是不平靜,遼東一帶,朝廷雖略次用兵,終平定不了,聽的陝中一帶,也有流民做亂,這陝中離四川不遠,到時若四川那邊有個不測,自己的生意?
越想心裡越煩躁,這太平日子還能過幾年?自己縱是閨閣女子,這幾年聽的見的,那些繁華似錦,也不過像是那沙上的塔,這些年做生意和官府也能打些交道,明白一些,若從自己讀的前代史上來瞧,所謂王朝末世,不就是現在這樣?
想到這裡,劉如蘊忙用手拍拍胸口,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怎能想來,收起思緒,罷了,還是等過些日子,往川中走一趟,看情形再說話。
左想右想,不覺已經到家,下轎時候,劉如蘊順便往旁邊一瞧,見王慕瞻的書坊,還是人來人往,自家店門口卻明顯冷落了些,心裡在想,還是要尋個時候,再和小宋管家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