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蓮坐在梳妝台前,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一片寂靜,偶爾傳來人聲,也是很快就停住了。玉蓮看著鏡中的自己,丹鳳眼,懸膽鼻,只是眉毛不是時下流行的柳葉細眉,而是一對濃黑的眉毛,又沒有精心修剪,顯的粗曠了很多。
玉蓮撫上臉,不由在想,那個女人是什麼樣子,聽說她才貌雙全,出身又高,不似自己,不過是個鄉村土財主的女兒,只是那盟約,難道就似狗屁一般,轉眼見了好的,就記不得原來說過的話嗎?
玉蓮正在思量,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腳步聲輕快,隨即丫鬟喜兒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姐姐,你坐了這麼久,奶奶吩咐我給你端碗燕窩來,」
說著就上前,把燕窩擺到玉蓮旁邊,玉蓮也沒看她,只是依舊看著自己在鏡中的臉,淡淡地說:「好了,你下去吧。」喜兒應了,卻還是站在那,玉蓮從鏡子里看到,依然沒回頭:「站著做甚,還不下去?」喜兒又應了聲,才抬腳出去,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轉身對玉蓮說:「姐姐,那般人,姐姐也無需掛在心上,他定不得好死。」
玉蓮聽見喜兒這樣說,啞然失笑,這才轉身叫住準備關門的喜兒,見喜兒臉上也寫滿憂思,玉蓮嘆氣:「喜兒,我不是怪這件事情,只是想一個人靜靜,告訴爹,說我不怪他。」喜兒聽見她終於說話,心這才放了下來,點頭道:「姐姐,我知道,這就告訴老爺去。」
說著也顧不上關門,就匆匆跑了,玉蓮輕輕搖頭,喜兒還是這般毛躁,看見放在梳妝台上的燕窩,玉蓮端了起來,有些涼了,這可不能浪費,五錢銀子一斤的燕窩,那個負心人的娘,一個月編十頂網斤,不過就賺二錢銀子。
玉蓮邊想,邊把燕窩吃的乾淨。這時門口傳來小聲說話的聲音:「娘,姐姐果然吃了。」接著傳來啪的一聲,想是有誰被敲了下腦袋,接著是玉蓮她娘的話傳來:「你姐姐她這般小氣,怎麼能拿這麼貴的燕窩撒氣?」
玉蓮一碗燕窩下肚,許是兩頓都沒進食,吃起來比平時更為香甜,看著門口的那對母子,她咳嗽一聲,開口道:「娘,你們就別躲了,偷看也要小心些。」玉蓮的娘,王氏,聽到女兒說話,手裡拉著玉蓮的弟弟,小芹哥進來,手點了芹哥一下,對女兒訕笑著說:「其實,我本來不想來的,是你弟弟拉著我。」
芹哥聽見娘這樣說,嘟了嘴說:「娘,是你拉我來的。」王氏眼一瞪,手上的巴掌就要揚起來:「你這個不聽話的,幫娘一次又怎麼?」
玉蓮忙拉住王氏的手,笑著說:「娘,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只是娘放心,女兒不會做傻事的。」王氏順勢把玉蓮抱到自己懷裡,撫著她的身子說:「兒,休提這話,我自己肚裡出來的,還不能明白你的心,只是你兩頓不食。」說著王氏有些傷感,玉蓮見娘這樣,忙道:「娘,不是的,我只是有些發熱,清凈餓兩頓正好。」
王氏這才點頭,拉著女兒的手坐下,款款地道:「女兒,那人死賴著,硬說沒和我家定了,要娶那尚書家的女兒,卻不是你不好。」玉蓮見娘這般說,反笑了:「娘,休提這話,女兒聽戲文里唱的,多少人高升之後,就翻臉不認人,這也是人之常情,再則是他負心,天有眼,也會懲治他。」
王氏聽女兒這樣說,笑道:「這才是我的女兒,那像別家的女兒,嬌滴滴只會哭。」玉蓮聽娘這般說,只是笑,王氏見芹哥在旁也笑,拍他一下:「你這孩子,你姐姐既沒事,還不快點去告訴你爹去,只知道傻笑。」
芹哥摸摸腦袋去了,玉蓮攔住她娘道:「娘,芹兒也十四的人,再過幾年就娶媳婦的人了,老這樣一掌掌拍。」王氏笑道:「兒,你說的恨死。」過了會,又恨恨地道:「若不是給他找什麼先生,你爹也不會把你許給那人。」
玉蓮見王氏又要重提舊話,忙勸住她,王氏這才好了,見屋裡丫鬟不在,直著嗓子喊道:「喜兒,喜兒。」喜兒聽見聲喚,忙忙地從外面進來,王氏罵道:「叫你伺候姐姐,怎麼屋都不在?」玉蓮拉住王氏的手:「娘,是女兒說要靜一靜的。」
喜兒吐吐舌頭,忙給王氏倒茶吃,玉蓮的父親匆匆跑來,見女兒和妻子坐在那喝茶說話,忙的上前,左右看看女兒,這才嘆道:「兒,我還怕那殺才另娶,你心裡不順,若做了甚不智的事體,叫爹後悔一輩子。」
玉蓮忙起身,跪到父親面前說:「爹,女兒只是想清凈下,誰知驚動了爹娘,實在不孝。」王氏見玉蓮跪下,忙把她扯起來,嘴裡道:「好了,休提那些,等到日後,娘再慢慢給你尋個好過他的,也掙一口氣。」
玉蓮爹爹,因為平日里豪爽,人都稱他宋大爺,此時聽見妻子這樣說,捏住拳頭敲了幾下桌子道:「好,就是這話,再尋個好過他的,教他知道,我家女兒,沒了他也能有人要。」
王氏在旁點頭:「就是,他不是中了舉就不認人了,我們就尋個進士,比他更好。」玉蓮見爹娘們你一句我一句說的火熱,笑道:「爹,娘,且聽女兒一句。」宋家夫妻忙閉了嘴,聽女兒說。
玉蓮咳嗽一聲,起身對爹娘道:「爹,娘,女兒這兩日細細想來,這學問,並不是甚重要的事。」宋大爺聽見女兒這樣說,開口反對說:「胡說,聖人之訓,怎能說學問不重要?」王氏拉了他袖子一下:「女兒是個有主意的,你且聽她說完。」宋大爺這才閉了嘴,玉蓮輕笑:「爹,娘,女兒的意思,就是,學問好了,人品不好,也不是甚好人,女兒想嫁的,自然要是個好人。」
宋大爺點頭:「就是這個道理,想那秀才,當日在我家時,館穀豐厚不說,自他許下娶你,在祖宗祠堂里點了燭,放了面,雖沒下聘,只是浙江風俗,卻已是定了親了,可惱他中舉之後,竟把這話瞞過,再也不提,就是人品不好。」
玉蓮聽爹把話說完,才笑道:「爹,那些舊事,提了做甚,只是爹娘若要給女兒另尋親事,卻是定要有兩點。」宋家夫妻都等著聽。
玉蓮伸出一根指頭,笑道:「第一就是娘說的,要是個進士,這第二嗎?」玉蓮微笑:「第二,人品要好,光說了不算,要看了才做數。」王氏點頭,宋大爺站起身,疑惑地問:「女兒,那要是不成呢?」玉蓮嘆氣:「若真沒這樣的人,也是女兒命苦,等過了三十,就去做姑子去。」
王氏聽見女兒這樣說,忙抱住她:「胡說,若真沒這樣的人,爹娘養你一世。」說著拉了下丈夫:「你說可是?」宋大爺頭點的似啄米一般:「宋家不缺養你的米糧,再則,我見那嫁的不好的,也是以淚洗面的多,你是我的掌上珍珠,要不是當初看秀才教書有章法,誰肯把你許給他。」
王氏拉下宋大爺:「那些事,不說也罷。」宋大爺忙用手掩了口,玉蓮見爹娘這樣,忙又跪下去:「女兒謝過爹娘。」王氏忙把她扶起來。
玉蓮雖被那家賴了婚,卻是周圍都知道,宋家大富,又是疼女兒的,秀才當初在宋家教館,被宋家許下親事之後,家裡用的,趕考的費用,前後都是宋家出的,費了也不下兩百金,雖有人笑話宋大爺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卻也媒人來的不少,希圖娶了玉蓮回去。
只是來一個搖頭,來兩個嘆氣,來三個苦臉,聽了宋家那兩條,有刻薄的早說道:「姑娘這個,只怕尋一世也尋不出,何不將長就短,許個富貴人家,也好富貴一世。」只是宋家全不鬆口,過的兩三月,媒人來的也少了。
玉蓮倒落得清凈,成日除了幫著母親料理家事,就是在房裡繡花,宋大爺怕她悶,把書館里秀才沒搬盡的書都送到她屋裡,讓她閑來解悶,裡面卻也有西廂記等閑書,玉蓮看了,不由想到,原來人都是一樣的,看了好的,就不想要差的,只是那書上卻也有忠貞不二的,難道宋玉蓮就不能似那書上一般,這等一想,更是把那兩個條件不鬆口。
這日,玉蓮正在做針線,王氏房裡的丫鬟氣喘噓噓過來,嘴裡叫道:「姐姐,快去瞧瞧奶奶,劉家來人,差點氣死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