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嫂子肚裡的算盤,打的滴滴答答,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溫順,這時有個小廝,匆忙走進來,禮都忙不得行,就開口說:「不好了,老奶奶。」劉母卻是那年劉大智被罷官,報信的人來時,落下的病根,聽見這小廝一說不好,還當是劉大智又被罷官,夢都沒想到是汪家人上門,一口氣上不來,翻著眼,就暈了過去。
五嫂子忙上前給她捶背,灌開水,過了半響,劉母才緩過來,也顧不得旁的,看見那小廝就問道:「怎的,難道大智又被罷了官。」小廝還沒說話,就聽見外面傳來高亢的女聲:「呸,你家做的事情不地道,這次,是來說理的。」
隨著聲音傳進來,呼啦啦進來一群如狼似虎的人,手裡拿著棍棒,只等領頭的一句話,就要砸了劉家,劉母剛緩過來,又見這樣一群人,她這幾年養尊處優,早不是當年那般,汪后縮了一縮,正打算叫,細細看時,卻是汪家的人,這才放下心,坐正身子,開口問道:「你家卻是來做甚的?」
領頭的坐下,正是汪大,只見他眉頭緊皺,對劉母道:「劉奶奶,我家女兒,送進來做妾,本是圖能為劉家生兒育女,誰知這嫁進來不過兩年,怎的就被你媳婦活活打死?」
劉母接過五嫂子手裡的茶,吹一吹,喝到肚裡了才道:「兩個新娘,卻是病死的,怎的這時卻是說的打死,況且說來,這主母打死妾,卻也不是甚大事。」汪大本是個粗人,來的路上卻被人仔細叮囑過,先說幾句好話,若劉家是曉事的,拿了銀子,也就罷了,故此也耐了性子,本以為這幾句話是十分文雅了,誰知劉母卻是這樣淡淡幾句。
站起身,推了旁邊的桌子就道:「你這婆娘,怎的這樣的話都說出來?難道妾的命就不是命。」劉母整整頭上的金簪,冷笑道:「你見哪家主母為妾償命的。」汪大聽了這話,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上前打劉母。
還沒等近到劉母身前,已經衝上來一個蓬著頭,赤了兩隻足的婆娘,上前去揪住劉母,:「老乞婆,你素日窮時,我一碗米,半尺布也零星助你,誰知你一闊了,那兩個眼孔,就撐的比天還大,花言巧語騙我女兒去做了妾不成,還送回兩具屍身回來。」
邊哭邊訴,另只手還在劉母臉上亂抓,劉母頭上戴的滿頭的首飾花朵,也被揪了下來,這裡汪家眾人見汪大嫂動了手,自然也不落後,幾個青皮小伙就拿著棍棒砸傢具,那些婦人也趁亂去擄些瓷瓶,窗帘這樣的擺設,劉家的丫鬟小廝們,見了這樣的情形,也要上前救護,和汪大嫂她們撕扯成一團,混亂中,五嫂子怕自己兩個兒子受什麼損傷,先把他們兩個交給個婆子,帶進卧室去密密藏好,這才迴轉正堂。
見窗子被打的剩不了幾扇,屋裡的傢具,自然也被打的粉碎,劉母掉的一地的首飾,早被人拾的乾淨,幾個丫鬟,卻被汪家的人拉開,各人臉上也掛了血道,別說那手上的手鐲,連那耳邊的丁香都被人摘了,有幾個小伙,趁亂還往她們身上摸幾把,自己都護不住,還哪裡去照護劉母?
劉母卻被汪家的幾個女人,圍在裡面,受了數落不說,手上臉上,早挨了無數的利爪,頭髮耷拉著,連身上的好衣服都幾乎被撕破,東一片西一片掛在那裡。
五嫂子見了這樣情形,卻怕自己也遭殃,只是這樣事情,不上前的話,日後怎麼能在劉母面前討好,咬一咬牙,就衝進人堆,認準劉母,上前一把扯住劉母的手,就把她抱在懷裡,汪家的女人們正打的起勁,卻被她攪了局,都互看一眼,正準備打五嫂子的時候。
五嫂子情急智生,高喊道:「嫂子們且請住手,聽我一句。」卻也是身上吃了幾拳,也有兩個認的她的,見劉母被抱在她懷裡,瑟瑟發抖,想著,惹出了人命就不好了,這才住了手,開口問道:「你有甚話說?」
五嫂子仔細看看劉母,見她雖然頭髮被薅了只剩的一半,身上的首飾甚的,一樣都不在了,閉著眼還在發抖,好歹還活著,心這才放下來,招呼那幾個哭哭啼啼的丫鬟,讓她們把劉母扶到椅上坐下,這才轉身問汪大嫂:「伯母此來,是要問人命呢,還是要人命呢?」
這話一問出,汪大嫂就傻了眼,旁邊有人忍不住,把她一把拉開,上前道:「自然是問人命。」五嫂子舉目一看,卻是汪二嫂,這可是附近有名的潑貨,一張嘴罵起人來,可是三天都不重樣的,最愛的就是錢財,五嫂子細一想想,汪大雖是粗人,他家兩口,可都是老實的,想來定是汪二嫂在後面說話。
轉轉眼珠,抬頭笑道:「二嬸,這要問人命呢,雖說是劉家的媳婦做的事,卻是她人不在家,找做婆婆的,也不合適,再說了,我家伯母,卻也是兩位妹妹的婆婆,她們去了,難道我家伯母就不傷心嗎?」
五嫂子這番話,可是滴水不露,但聽在汪二嫂耳里,卻當放屁一般,她頭都沒抬,只往地上吐了一口:「呸,你伯母傷心,方才我們來時,她說的話,可是什麼話?」說著就指著劉母的方向,冷哼道:「說死幾個妾,算不上甚大事。」
五嫂子回頭一看,見劉母剛緩過來,聽了這話,又要背過氣去,忙拉住汪二嫂道:「二嬸,知道你疼侄女,只是這人都沒了,追究這些做甚,再說了,就算鬧到公堂,不過就是挨上幾十板子,要照我說。」說到這,五嫂子停一停。
汪二嫂轉過身,看著五嫂子,低聲問道:「要照你說,卻是怎麼說?」五嫂子看向眾人,見汪家來人,這時已經停下手來,只是冷眼看向她們,劉母坐在椅上,眼巴巴看向自己,這話卻是不好說破,只得拿手捏了捏汪二嫂的手,又從腕上褪下一隻鐲子,悄的放到二嫂手裡,汪二嫂會意,點一點頭,回身去和汪大他們商量。
五嫂子這才鬆口氣,上前給劉母捶背,劉母眼淚汪汪拉住她的手:「兒,今日若沒了你,我這條命。」說著就哭起來,五嫂子正在安慰,汪大黑著臉上來,對劉母道:「親家母,這事要了,卻也難了,方才我二弟妹勸了我半日,說總要息事寧人,我細想想,這也是個理,總是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樣罷,我這些嫂子弟妹侄子,總不能白來,你一人給了十兩銀子的誤工錢,這就帶他們回去。」
劉母聽見汪大獅子大開口,仔細看看,這人來的卻不少,也有四十來個,這一人十兩,聽起來不多,加起來就不少了,臉就沉下來了,五嫂子察言觀色,忙在劉母耳邊說:「伯母,先打發了再說。」劉母聽的也有道理,這才輕點下頭。
汪大見了,又道:「我這兩個閨女,既然已經嫁出去了,怎不能葬在劉家祖墳上,別人看了,也不像?」
劉母聽的這話,卻是順水的,也就點頭應了,汪大還想要說,五嫂子已經眼珠一轉,笑道:「大伯,兩個妹妹去了,我伯母也是傷心的,說別的不成,幾兩銀子還是拿的出來的。」說著扯一扯劉母,劉母知道今天是要破費的的,早些開口,還落的個好,道:「這話是實的,封一百銀子,也可養老了。」
汪大見劉母先開了口,已經超出自己想要的許多,忙連連作揖:「知道親家是個明理的。」說著嘆氣:「只是你那媳婦。」劉母心裡,卻真是這般想,恨不得立時陳千金在自己面前,撕吃了她,劉家的管家這時見不打了,才上前扶椅子,收拾屋子,劉母心裡再不願,也要命廚下備了酒,讓汪家的人喝幾杯。
汪二嫂轉風使舵,在席上也說幾句賠罪的話,等到喝了酒,拿了銀子,劉母這才謝了五嫂子,五嫂子在劉母心中,自然是更得信賴。
這事傳了出去,就被好事的編了書,叫汪大射門討人命,五嫂一喝定乾坤。四處傳說,大家雖在別的地方聽過,卻是故意要在玉蓮面前說起,討玉蓮喜歡的意思。
一時講完,玉蓮不過一笑,女先討了賞錢,重又說了兩套話,這才酒席散了,各自回家,王氏又和玉蓮說幾句,陸秀來拜過了岳母,玉蓮夫婦這才回去。
回去路上,陸秀笑道:「你那個丫鬟,卻是對你有情意的,今日見了我,還謝了又謝。」玉蓮知道說的是喜兒,笑道:「她是個實心眼的,說起來,當日不是他們,也不會有今日。」陸秀見提起玉蓮的傷心事,忙轉了話道:「那日和爹說起,我要進京選官,卻是爹說,我們小夫妻,還是一起去的好。」玉蓮本心裡,還是想和陸秀一起去的,只是侍奉公婆,卻是媳婦的事情,見公公允了,大喜過望。
過的幾日,果然擇了日子,收拾了行李,拜別父母,雙雙上京,選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