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大結局(上)
赫連絮的質問之下,薄沉低頭,面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良久后,他抬起頭,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聲線低啞:「殿下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恃寵而驕?」
赫連絮皺眉,正欲追問,卻被江采攔下。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
「為何?」
赫連絮緊追不捨,江采看了一眼薄沉,沉聲道:「目前最重要的,不應當是西涼的存亡么?」
一句話,將赫連絮所有的問題盡數堵了回去。
她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沒錯,但她同時也是這西涼的公主。
生為帝王家,身負存亡責。
見她不再緊抓著不放,江采這才鬆了口氣,她看了眼天色。轉身問薄沉:「許家是怎麼回事?為何他要造謠你今晚起兵造反?」
「挑撥離間。」薄沉答的言簡意賅。
江采本是聰明人,一點就通。
平后的死也許不是偶然,這也是許慎棋盤中的一步,畢竟,在那種情況下,她更有理由相信許慎的話。對薄沉抱有戒心。
可她想不通的是,薄沉既然不是真的要起兵造反,那許家用意何在?
等等……
江采忽的神色一緊,緊接著臉色一點一點蒼白下來。
聲東擊西這四個字在腦海中越發明顯起來。
如今,能解釋許家這麼做的,只有這一條了。
可……還有誰會在這個關頭半路殺出來?
那個人,一定是她想象不到的。
「殿下,東城門有一隊兵馬攻城而來!」
思索間,方貴急匆匆趕來,面上一片焦急。
江采身子一顫,幾乎是下意識的追問:「可是許慎?」
方貴頓了頓,面有難色。猶豫了半晌后,才言道:「不是許慎,是……是師將軍。」
轟——
像是腦海中被人投擲了一顆炸彈一般,轟然炸開,一瞬間嗡嗡聲充斥著整個耳膜,頭疼欲裂。
江采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吞了口唾沫,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麼的干。
「你說的師將軍,是……誰?」
方貴見她如此,心有不忍,卻還是狠狠心,答道:「師洵。」
當師洵兩個字成型時,江采有一瞬間眼前漆黑一片。
整個人猶如被灌了水銀一般,僵硬的,沒有任何知覺,若不是胸腔里跳動著的心跳,她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個死人。
師洵,為什麼要是師洵?
為什麼一定要讓她身邊的親人,一個個對她眾叛親離,老天非得用這樣的方式來戲耍她才開心嗎?
「殿下……」方貴擔憂的喚了一聲。
他千算萬算,也沒能算到,今晚出手的人,會是師洵。
早間,他對師洵有戒心,可後來他表現的種種,一點一點消磨了他的戒備。
從開始時的滿心懷疑,到後面的信任。
方貴如何想到,在殿下傷口上捅下致命一擊的人,會是師洵。
他自責,自責自己沒能在開始的時候,便阻斷現狀發生的可能性。
「不,不可能,怎麼會是師洵?」
一旁從震驚中回歸神的赫連絮喃喃自語,她似陡然間驚醒,眾人未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迅速跑了出去。
赫連絮的動作將江采神智拉回。她揉了揉太陽穴,緩慢的將自己早已支離破碎的心重新拾起。
「丞相,阿絮便麻煩您了。」
薄沉聞言點頭應下,匆匆離去。
殿內只剩下江采與方貴兩人,她深吸口氣,語氣竟如往常一般,冷靜自若:「集中兵力,去攔下師洵,另外,潛伏在許家周圍的,也可以開始行動了,不要放過許家的每一個人,尤其是許慎。」
方貴點頭,認真的記下,片刻后,還是免不了的擔心:「殿下,您沒事吧?」
江采擺了擺手,神態略有些疲憊:「在西涼危機沒有解除之前。我不會倒下。」
就算是撐著最後一口氣,也得完成西涼王的遺願。
這個時候的江采甚至還有心思在想,她可真是善良,分明自身難保,還要死撐著去完成別人的活兒。
「那我先去部署,至於晚宴,暫且停了,以免傷到其他國的重要人士。」
方貴申請完意願,便折身退下。
空蕩蕩的殿內,江采隻身一人對著那盞搖曳的燈火,看的出神。
原來,之前方貴明裡暗裡的幾番提醒,是想讓她對師洵保持距離。
原來,她防遍了身邊所有人,卻獨獨沒有想防備的人,卻是最後在她心窩子上插刀的師洵。
原來,她江采向來愚蠢至極,被人傷了一次。待到傷疤好了之後又忘了疼,從來學不會吃一蟹長一智。
原來,她自以為是的聰明,竟真的是自以為。
說不出的失望與凄涼將整個胸腔填滿,此刻的江采突然開始感謝西涼王對她的囑託,如果不是這份責任,她恐怕這時便會被這最後一根稻草壓死,然後,再也醒不來。
「娘親……」
江采幾乎要被自己的思緒淹沒之際,一記稚嫩的聲音倏地闖入。
她猛地抬頭,燭光下,便見到一張擔憂的。小心翼翼的小臉。
是小金魚。
小孩怯生生的看著她,一向能言善辯的他,竟也有一朝無言的時候。
小孩子不理解大人複雜的情緒,他只知道,此時的娘親,是他任何時候都沒有見過的。
有種不安,有種難過。
江采視線頓時模糊起來,她看著小金魚,噗嗤一聲破涕為笑。
「快過來,讓娘親抱抱。」
小金魚聞言,片刻不耽擱,邁著小短腿,便直奔她懷中。
直到將這小小的身板擁在懷裡的那一瞬間,江采才有一種真切的活著的感覺。
她緊緊的將他抱著,與其說是她抱著他,不如說是抓住生存下去的最後一線希望。
太難了,活下去的慾望幾乎要被這些年發生的種種碾碎。
江采從未想過,一個人活著。竟也需要這般大的勇氣與信念。
她將頭埋在小金魚肩膀上,壓抑著,無聲的,哭出來。
小孩子難得的安靜,靜靜的讓她抱著,一動不敢動。
容湛風塵僕僕的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陽光下,母子倆緊緊相擁,彼此成為彼此在這個世界里最後的浮萍,相處支撐著生命。
他平復著呼吸,一言不發的站在門邊。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江采腿整個發麻,想站都站不起來時,忽的,腰身上多了只有力量的手。
她反射性回頭看去,對上一雙寧靜無波的眸子,有些失神。
容……容湛?
「你,你怎麼來了?」
再出聲,才發現聲線啞的不行。
江采皺了皺眉,難以接受這樣難聽的聲音。
容湛像是半點沒有察覺到她的變化,緩緩回道:「我來晚了。」
江采待到腿有了些知覺,才推開他,冷然道:「你來不來晚,又有何不同。」
她對他,態度更冷了些。
容湛察覺到,眉頭幾不可聞的擰起。
果然,師洵此番變故,對她的影響是不可逆的。
因為他的背叛,讓眼前人愈發封閉,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係,再一次回到原點。
「有沒有不同,待會兒,你便知道了。」
容湛沒有多餘的話。他尺度拿捏的很好。
不廢話,也不少言,將與她的說話的數量控制的剛剛好。
畢竟是有過一次被她冷凍的經驗,這一次,他顯得有備而來。
江采冷冷看他一眼,將小金魚往他懷裡一塞。
「我不管你這次想做什麼,看好他,其餘的,是我西涼的事,我勸你最好別摻和進來。」
容湛在她說完后,聳了聳肩,不應。也不拒絕。
態度模稜兩可,江采斜他一眼,不再理睬。
深吸口氣,她目光沉沉看著東城方向,眸子里閃過一絲決絕與堅定,接著,一言不發的衝出去。
容湛沒有去追,他看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低頭,與小金魚四目相對。
「你娘親太執拗,估計要做些衝動的事了,你乖乖去找你小叔,我將事情處理好了,再來接你。」
小金魚追問:「那娘親也會來嗎?」
容湛沉默片刻,點頭:「會來的。」
似乎是得到天底下最有力的承諾,小金魚不再有任何懷疑,安靜的看著他出了殿門,照著江采離開的方向追去。
空曠的殿中只有個矮啪啪的小孩,顯得愈發空曠。
小金魚也不急,環視一圈后,手腳並用的爬上凳子,挑揀著盤子里的糕點,吃的津津有味。
而與悠哉的小孩相比,此時東城門的狀況,便顯得肅殺而駭人。
師洵帶領的軍隊來勢兇猛,已然破了城門,沖了進去。
而方貴的兵來的晚,卻也不甘落後,將其死死的堵在城門口的位置。
雙方廝殺的如火如荼,而大軍後頭,師洵落在馬背上,目光沒有放在軍隊上,而是直勾勾的看向城門上方。
那裡,一身紅衣似火,迎風飄揚,墨發被風卷著,幾次將面容遮蓋住。
若隱若現下,一張傾城的臉讓人驚艷不已。
師洵見她,遙遙的對她露出個笑容,是純粹的笑。
這場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兩年前,她忘卻了所有的事情時,那時,她便是站在自己此刻的位置上,與當時站在城牆上容湛身邊的自己,遙遙相望。
這一幕,是一切起始,又何嘗,不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