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再次昏迷

第三十二章 再次昏迷

林月影的耳朵輕輕動了動,這個聲音她太熟了。

曾經他用同樣的聲線溫柔的喚她影兒妹妹,她也聽過他用這樣的聲音讀出四書上的典故,曾經她不小心摔倒時,他親柔的安撫他。

她被人欺負時,他憤怒的教訓那些人……

再到後來,這道聲音還是這道聲音,但是從那裡面吐出來的話里再也沒有溫情,全是一片片鋒利的劍尖,他辱罵她,他嫌棄她,他冤枉她,他……

沒錯,這就是楚懷謹!

可是,他怎麼來了?

不等林月影想清楚,楚懷謹已經怒聲開口:

「哼,沒用的東西,只會給朕丟人現眼。」楚懷謹只站在門口便看到了一身狼狽的林月影,頭髮亂糟糟的,如一團損壞的絲線,雪白的素服上印著好幾個手掌印和腳印,一眼便可看出她到底受過什麼樣的苦難。

她如今可還是皇後娘娘了,以往在後宮裡就只會靠著她那太后姑姑欺負盼兒,如今到了這外面,連只紙做的老虎都不如,普通百姓也唬不住。

不過看到這樣的場景倒又讓再一次領略到了林家旁支倖存之人的無恥。

果然這種厚顏無恥的劣根性是可以無限循環和遺留的。

當初林家人還風光的時候,這些林家的旁支哪個不是擠破了腦門想要進林家去拍他們的馬屁,如今一看到林家倒了,就連林月影這個他親封的皇後娘娘都不放在眼裡了。

這到底是誰給他們的臉子和面子,讓他們如此膽大妄為。

楚懷謹越想越生氣,一上前便連著踢翻了好幾個離得林月影最近的人。

「皇上……」林月影看到他高大的身影籠罩過來,立刻用衣袖掩住頭臉。

她現在的樣子到底有多狼狽,連她自己都無法估計。

但是那些噁心的口水的唾沫的氣味還黏糊糊的粘在她的身上,只要她在呼吸間,便能聞到。

「哼,林月影,你平日里在皇宮耀武揚威的樣子去哪裡了?」楚懷謹捂著心口,看到地上那個蜷縮在一團,用衣袖將頭臉死死捂住的那個女人,他心裡既氣又恨,但更多的是心疼。

左心房那一處此時就如被人拿著刀子剝開了一般,痛得他差點呼吸不過來。

林月影倒頭就拜,視他所說的話如無物。

「皇上,距離十二個時辰還有十個時辰。」倒不是她故意視而不見,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話語里耀武揚威之事,她在皇宮之中從來不曾做過,倒是沈盼兒仗著有他的寵幸,三番五次不敬她,當著她的面一套經常諷刺她,背著又是哭得梨花帶雨裝可憐。

「林月影,朕出來看看不過是想來看你的笑話罷了。」楚懷謹說不清楚被她這般無視趕他走的心情是什麼樣的,他咬著牙恨恨的說出他的恨意。

「我父親已經死了,死者為大,況且,林家所有的東西已經都在那枚印章里了,還請皇上高抬貴手,放過我父親的屍身。」林月影當然知道他是來看林墨誠笑話的,她什麼都不求,只求他能放過他的屍體,怎麼樣侮辱都無所謂,不要再針對她父親了。

「林-月-影……」楚懷謹心口氣得不停起伏。

「在你心裡,朕便是連一具屍體都不放過的人嗎?」

他為什麼要跟出來,當時一時衝動,丟下御書房裡那齊人高的奏摺就出來了,根本不有細想,而現在想想,當時的衝動已經盡數化作了對林月影的恨意。

這個可惡的女人,楚懷謹一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回頭冷哼一聲,揮袖帶著一眾侍衛離去。

腳跨在義莊的門檻上,聲音像是劍尖直指林月影的胸腔。

「十個時辰,若在棲鳳宮裡沒有看到你,朕便將你們林家所有人的墳墓掘出來鞭屍,讓他們因為你而死不安寧。」

林月影身體僵得如同木頭樁子,趴在滿是口沫和塵土的地上,久久不曾回過神來。

「娘娘……」身後的腳步聲重重遠去,青璃方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扶起林月影。

打來酒水替她把頭臉清理乾淨,一邊清洗,眼淚便不自覺的流得滿面都是。

林月影伸的在破瓦罐里洗了洗,撫過她的眼眶:「別哭,或許我父親走了,也是一種解脫。」

總比她現在想死也死不了強。

冰涼的觸感混著淚水,將兩個柔弱的女子的心緊緊的牽在了一處。

林家祖墳的小山坡上,林墨誠的墳墓就設在這裡。

小小的土墳包,黃泥覆蓋,墳前只立著一去木頭削成的樁子,上面刻著先考林氏墨誠。沒有任何的墓志銘,也沒有在上面寫下隻言片語。

漫天白色的幡布隨風招殿,青璃繞著新墳撒了一圈的紙錢,嘴裡念念有詞。

林月影跪在墳前,從貼身的衣袋裡摸出兩把墜著珍珠的扇子。

「父親,原來你一直也傾慕著姑姑……只可惜,命運弄人,讓你們生前錯過了彼此,女兒不孝,不能給你們太多的東西,這兩件物事,是你們留給彼此唯一的念想,如今女兒便將它們埋在你的墳前,希望你生前得不到的,死後能夠有一絲懷念。」

對著皇家園陵的方向,林月影連連著叩拜了三下響頭:「姑姑,您戀慕著父親,而父親其實也從未忘記過您,您泉下有知,可欣慰了?過去種種,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不管在世時欠下什麼債,您都還完了,若是那人再不滿意,還有侄女會繼續替您和父親還。」

祭拜完林太后和林墨誠后,她一路踉蹌著前往林家祖墳而去,在最外圍的她母親的墳前跪下,什麼話都不說,先行九叩首。

「母親,您不會怪女兒吧,父親和姑姑他們……您也別嫌泉下他們兩人膩歪,您自己孤獨,或許過不了多久,女兒就會來陪您了,等我下去了,我們便如從前那般春日閑來看梨花、桃花……夏日我們躲在家中的碧荷亭里看盡滿池蓮葉何田田;秋日,亦能賞菊登高;至於冬日,一起畫畫數九寒梅圖也是人生一大樂事,母親,您說可好?」

一聲聲凄厲絕婉的聲音自兩片薄薄的嘴唇間溢出,聲若失去了同伴的鴛鴦,引人沉思。

寒風颼颼吹來,涼涼吹進心肺間,早就疲累不堪的身姿再也支持不住,扶著墓碑的手,鬆鬆垂下……

倒下的瞬間,她彷彿看到了一雙皂青色人長靴落在她的眼前,她的唇角劃過一抹難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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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深深半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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